第6章 六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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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琪在更衣室換衣服的時候,聽到隔壁儲藏室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她今天來得早,這個時間伯克利還沒營業,開門的時候並未看到其他店員。

    她一下子警惕起來,順手抄起一隻拖把,兩隻手抓著,緊張兮兮地朝儲藏室的方向走過去。

    門半開著,她小心地用拖把頭頂著門,一點一點推開,沒發出任何聲音。

    但乍然湧入的光線,還是驚擾到了那個,鬼鬼祟祟撅著屁股趴在存放高級咖啡豆的貨架上翻找東西的身影。

    陸壹回過頭瞧了眼,唐琪大大舒了一口氣,放下拖把,走進幹燥清涼的儲藏室。

    “你今天怎麽起這麽早?”

    “來找點東西。”陸壹拿起一罐罐咖啡豆,看了眼名字便放下。

    唐琪被他毫不憐惜的動作搞得心驚膽戰,這個貨架上的豆子一磅都在20美元以上,很貴的。

    “你要找什麽,我幫你。”

    “la e□□eralda莊園那兩罐紅標瑰夏呢?”陸壹往後退了一步。

    瑰夏作為咖啡品種中的王者,以其獨特的水果風味和花香元素聞名,其中又以巴拿馬埃斯美拉達莊園最為著名。

    埃斯美拉達莊園的紅標瑰夏也就是競標瑰夏,今年五月份競價拍賣時,他們費了好些功夫才搞到兩瓶。一磅數百美金的天價,最重要的是有錢也難買到,國內擁有紅標瑰夏的咖啡店屈指可數,說是鎮店之寶也不為過。

    結果在店裏坐鎮不到一個月瓶子都沒暖熱,就被這個敗家老板給禍禍完了。

    “一瓶你拿給陸總了,”唐琪提醒他,“還有一瓶你朋友來的時候直接磨了一股腦煮完了,你忘了?”

    陸壹懊惱地往地上一坐,拍了下自己的腦瓜子。

    送老爸幹什麽,老頭子喝什麽不是喝;還有那幫狐朋狗友,這麽珍貴的咖啡進他們嘴裏,不是豬八戒吃人參果子嗎,浪費。

    他還想送給神仙姐姐呢。

    瑰夏,瑰夏。

    這個名字多適合她。

    味道也適合。

    幹淨的口感,濃烈的甜度,異常出色的冷香。

    “你怎麽突然想起來要瑰夏了?咱們定的綠標估計下周就到了,”唐琪一邊把他搞亂的豆子整理好,一邊說,“不過也不多,是客戶定的,你……”

    沒等她說完,陸壹抬頭:“哪個客戶?”

    唐琪伸著一根手指,往喬氏大廈的方向指了指。

    陸壹臉上的沮喪已經眨眼間消失無蹤,他站起來,拍了拍屁股,“到了直接通知我,我有急用。”

    唐琪為難:“啊?那喬總那邊怎麽交代?”

    陸壹不以為意地擺擺手:“他不是愛喝藍山嗎,找兩罐給他,大男人還講究什麽。”

    “……”這話唐琪哪兒敢跟那個冷麵閻羅說啊。

    她苦著臉,恨不得當場辭職,那邊不做事還搞事的陸老板已經神清氣爽地上樓睡覺去了。

    春夏的作息很怪,大多時候在十二點前準時上床休息,但連夜趕稿到淩晨四五點也是常事——對於許多創作者來說,深夜的萬籟俱寂和懸在頭頂的deadline是靈感的最佳催化劑。

    交完稿子倒頭就睡,仍能在八點之前醒來。

    睡十二個小時與睡三個小時,她臉上也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陸壹按響門鈴是在十點一刻,門打開後,入目卻是一片昏暗。

    他轉頭看看走廊亮堂堂的窗口,像站在明暗兩個世界的交界點。

    “早上好,姐姐。”他笑眯眯地說。

    春夏站在門口,平靜的眼睛望著他:“你有事嗎?”

    陸壹晃了晃手中印著伯克利咖啡店標誌的紙袋,有咖啡的香味擴散出來。

    “你請我吃雪糕,我請你喝咖啡,禮尚往來。”他眼尾微微彎著,這樣笑的時候看起來很乖。

    “不用了,謝謝。”春夏說。

    陸壹像沒聽到她的拒絕,把手臂往門框上一撐,聲音放輕了一些,垂下的黑眸小心而專注:“你剛剛在休息嗎,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沒有。”

    “那你在做什麽,家裏怎麽這麽黑?”

    “看電影。”

    “電影啊,我可以跟你一起看嗎?”

    春夏看了他一眼,那個目光中的意味,陸壹一下子沒看懂。他隻顧著順杆子往上爬,一副天真又誠懇的目光瞅著她。

    春夏沉默了幾秒鍾,側身,讓他進門。

    陸壹壓下心頭的狂喜,咳了一聲,一本正經一臉嚴肅地說了句:“那就打擾了。”

    將迫不及待的腳丫子邁進門。

    房子已經不複上次的雜亂和空蕩,客廳挺寬敞,沙發上蓋著白色的針織線毯,下麵鋪著長方形地毯,在暗光下看不出具體顏色。

    電視暫停在一個光線挺暗的畫麵,陸壹沒看過,也看不出是什麽電影。

    小圓幾上擺著一些零食,已經拆封的膨化食品,和吃了一半的麵包。

    挺亂的,但那種撲麵而來的生活氣息讓陸壹覺得很親切。

    神仙姐姐也是食人間煙火的。

    春夏回到客廳,背靠著沙發,在地毯上席地而坐。

    陸壹脫了鞋子,光腳踩在地板上走過去,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在她側麵坐下。把兩杯外帶咖啡放在桌子上,一杯放到她手邊,溫熱的香氣慢慢向清冷的四周蔓延。

    “你嚐嚐,我親手做的。”

    “謝謝。”春夏說。

    陸壹又取出那兩罐重色輕友的咖啡豆。

    “那天看到你買了很多速溶咖啡,那東西沒正經的咖啡香,以後喝這個吧。”沒等春夏說出那句不用了謝謝,他便道,“不許拒絕哦,我們店的東西售出概不退換的。”

    春夏道:“我沒有研磨機,所以不用了,謝謝。”

    陸壹一擺手:“沒事,店裏的機器我給你搬過來一台。”頓了一下,補充,“淘汰的老機器,放著也是放著,能找到姐姐這樣的主人重獲新生,是它的幸運。”

    春夏沒說話,按了下手裏的遙控器。

    背景音從暫停處響起,陸壹瞬間屁股一緊,端咖啡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這音樂有點恐怖啊。”

    春夏看著屏幕“嗯”了一聲。

    陸壹難得沒有話來接,在陰森森的音樂中緊張地喝了口咖啡。

    畫麵越來越不對勁,聲音也越來越詭異。

    西式獨棟樓房,窄窄的木質樓梯,牆上掛滿了相框,穿著裙子的小女孩沿著樓梯走下來,地板的吱呀聲被刻意放大,在昏暗的色調下漸漸彌漫出恐怖的氣息。

    陸壹悄悄從背後拉過來一隻抱枕,一手攥著咖啡,小心翼翼地問:“姐姐,你看的什麽電影?”

    “招魂。”

    春夏轉過頭,屏幕灰藍色的光映在她麵無表情的臉上。

    與此同時,耳畔驟然一聲巨響,小女孩身旁的相框猝然破碎,嘩啦啦沿著樓梯一路碎裂下去。

    “啊——!”

    陸壹尖叫著從地上跳起來,咖啡杯被大力捏爆,液體飛濺而出。

    春夏再次將電影暫停,轉頭。

    陸壹已經身手敏捷地跳上沙發,坐在沙發背上,雙腿騰空,一米八幾的個子竟生生把自己塞進了邊長五十厘米的抱枕後麵。

    ……

    “老陸,你怎麽這副鬼樣子?”上課路上碰到譚風吟,他一臉震驚地瞪著陸壹,“被女鬼吸幹了?”

    “吸你大爺。”陸壹翻了個有氣無力的白眼。

    因為有匿名人士舉報,他不僅被訓斥了一通,哈雷也被沒收了,童憲也被連累不得不上交了大奔的車鑰匙。家裏一人給發了一輛自行車,每天騎著上課。

    陸壹頂著兩隻黑眼圈,雙目無神,一頭金毛因為無心打理而亂糟糟。

    童憲跟他並肩而行,在一旁老氣橫秋地歎氣:“他自己想不開,去看恐怖片了。”

    譚風吟嘖了一聲,不理解:“就你這看一部嚇三年的膽子,好好地活著不好嗎,為什麽要找死?”

    陸少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鬼。小時候一部《咒怨》被嚇得鬼哭狼嚎三個月不敢一個人睡,從此再也不能提起恐怖片三個字。

    陸壹踩著腳踏,一把滄桑的嗓音被風吹得顫悠悠:“往事不可追……”

    “誒,童憲,那不是你小姨嗎?”譚風吟沒聽他把話說話,已經被別的事物轉移了注意力。

    童憲喜氣洋洋喊了一聲:“小姨。”

    陸壹跟著扭頭看了過去。

    春夏正從對麵迎麵走來,背著帆布包,淺咖色的裙擺飄啊飄。

    童憲跟譚風吟湊上來親熱地一口一個小姨,春夏的視線掠過陸壹的臉,頓了一下。

    陸壹已經在0.5秒的時間裏整理好憔悴的臉色,硬生生提著氣兒擺出精神振奮的樣子,單手扶車,朝她風度翩翩地揮了下手。

    “姐姐早~”

    視線中是春夏平靜的臉,以及童憲慢動作的驚恐表情:“老陸,你小心台……”

    他的提醒還沒來得及傳過去,陸壹的單車已經順著台階蹬——蹬——蹬——地下去了。

    “……”

    譚風吟和童憲趕緊衝過去。

    三十多層的台階下頭,陸壹還穩穩坐在車上。

    回頭見他們站在樓梯上頭張望,春夏也在兩人身側,便抬起手,微笑著再次揮了揮。

    童憲跟譚風吟騎著車順著一旁的車道下來,靠近了才發現他一臉菜色。

    “怎麽了,剛才不是沒摔嗎?”

    陸壹強忍著沒有讓自己英俊的臉扭曲,聲音泄露了痛不欲生:“媽的,磕到蛋了。”

    “……”

    “活該!讓你耍帥。”

    作者有話要說:  陸壹:累了……_(:3」∠)_

    昨天的評論怎麽辣麽少?你們是不是在外麵有別的小朋友了?qaq(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