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其實不是春夏第一次見到陸壹的爸爸。

    火災之後在醫院裏；上一次他親自登門；今天是第三次。

    他和陸壹截然不同, 甚至和陸媽媽也像是畫風不同的兩種人，一個天真可愛，待人溫柔；一個沉穩從容，但帶著那種來自頂層社會階級的淡漠, 難以接近。

    除了今天的“請喝茶”三個字, 春夏沒有和他說上一句話。他顯然也並未有與春夏交談的意思。

    他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厭惡或輕視，隻是一種不在意而已。

    春夏還記得曾有過一麵之緣的陸壹的姐姐，她和陸爸爸是一樣的人, 骨子裏帶著傲慢的人。

    春夏很少在意別人對自己的看法，這是例外。

    小方湊過來小聲問她：“剛才那兩位是陸壹的爸爸媽媽嗎？”

    春夏點頭。

    “他媽媽也太年輕了吧, 還這麽漂亮。”小芳驚歎道，“不過他爸爸好像很嚴肅誒。”

    春夏沒說話, 但是分神了。

    眼前閃過剛剛陸壹吻她時, 陸爸爸那個隱含不悅的眼神。

    分鏡劇本還差最後一段了，她的注意力無法集中, 起身到茶水間去煮咖啡。

    身後響起鬼鬼祟祟的腳步聲, 很輕，很小心，如果不是她的神經總是對其他人的靠近太敏感, 大概很難察覺到。

    她分辨得出那個躡手躡腳的人是陸壹。

    因此腰一把被人抱住時, 春夏並沒有反手一個過肩摔。

    陸壹抱著她轉了好幾圈，才放下來, 壓在操作台上狠狠親了一口。

    “你怎麽這麽招人喜歡呢？”他抵著春夏的額頭, 清朗的聲音裏滿是藏不住的激動, “我爸讓我帶你回家吃飯。”

    春夏有點驚訝。

    她以為陸爸爸那關不會太容易過。

    “完了，”陸壹自顧自說，“這下他們都喜歡你了，以後更沒有我的立足之地了，好難過，好心酸。”

    可是他這麽說的時候，分明是喜滋滋的語氣。

    為了讓春夏覺得自己被他的家人所重視，他真的是什麽話都說的出來。

    若不是怕顯得太不矜持，陸壹當天就想直接把春夏帶回家了。

    他倒不怕夜長夢多，他就是等不及。

    努力忍耐了幾天，把帶春夏回家吃飯的時間定在了下個周末，並且提前跟老媽交代了，把奶奶也接過來。

    雖然還沒到談婚論嫁的時候，隻是一起吃頓飯，不用太鄭重，但畢竟是第一次登門拜訪，春夏告訴了媽媽。

    春媽媽從老家寄了一些特產的洋槐蜜和自己親手做的香腸過來，又囑咐她：“春夏，媽知道你的性格不愛說話，但是到陸壹家裏去，不要失禮，知道嗎？”

    春夏點頭：“我知道了。”

    春夏從來不注重衣著打扮，正式上門那天，卻破天荒在“穿什麽衣服這件事情上”磨蹭了片刻。盡管她所有的衣服都是大差不差的風格。

    陸壹倚在門框上看著她笑：“你是不是在緊張？”

    春夏誠實地“嗯”了一聲。

    “不用緊張，”陸壹說，“你再在我麵前換一次衣服，我就要合理懷疑你光天化日又企圖勾引我了。”

    明明是她關了門，他硬要進來的。

    春夏將幾件衣服疊好放回去，“你自己開門進來的。”

    陸壹理直氣壯地哼一聲：“你換衣服這麽重要的時刻，我怎麽能不看？”

    “……”

    禮物沒買什麽太珍貴的。

    春夏雖然在同齡人中已經算得上收入不菲，尤其是陸壹堅持按照市價的最高標準支付了《奇紀》的版權費，她已經小有積蓄。

    但與陸家之間隔著...的，是無法逾越的鴻溝，能讓見慣世麵的二老覺得稀罕的東西，也不是一般的難尋。

    一束百合，一個果籃，再加上媽媽寄來的特產。

    就這麽簡單的，陸壹還在說：“不用這麽隆重，就是回自己家裏吃頓飯。阿姨做的香腸太好吃了，我還不夠吃呢，要不都留著我們吃吧？”

    春夏把他試圖從箱子裏偷香腸的手拿出去：“你吃了很多了。”

    不過下了樓，將東西放進車的後備箱時，春夏發現了一個泡沫箱，隱隱有一點冰意和海鮮的腥氣透出來。

    “這是什麽？”她看向陸壹。

    “生蠔。”陸壹說得雲淡風輕，絲毫沒提這種法國貝隆生蠔的昂貴，“我爸愛吃這個。”

    他們四點到的，連續幾場雨過後，天氣晴朗又不悶熱，陸奶奶正由護工陪著在院子裏曬太陽。

    陸壹停了車，牽著春夏過去，“奶奶，給你看你的孫媳婦。”

    陸奶奶眯著老花眼瞅了半天，眉頭一皺，往屋裏頭瞅了一眼，壓低聲音道：“正誠啊，你也膽子太大了，可可還在家呢你就帶她回來，待會要打起來了，我可不幫你。”

    陸壹湊到春夏耳邊，悄悄說：“我奶奶又犯病了。”

    然後攬著老太太解釋：“奶奶，你看清楚，我不是我爸，我是您孫子，陸壹。”

    “陸壹啊。”陸奶奶似乎認出來了。

    陸壹指著春夏給她介紹：“這是我女朋友，叫.春夏。”

    陸奶奶立刻把眼睛一瞪，嗔怪道：“你才六歲，還沒個虱子大，就學你爸早戀！”

    “……”

    許是聽到了外麵的說話聲，陸媽媽走了出來，站在門口向他們招手：“寶貝，夏夏，快進來吧。“

    春夏與陸壹提著禮物一起進門，向來迎接的陸媽媽叫了一聲：“阿姨。”又轉向客廳裏的陸爸爸，頷首，“叔叔，打擾了。”

    陸壹在後頭悄悄舔嘴唇，她叫叔叔阿姨的時候也太乖了吧。

    春夏把手中的花遞給陸媽媽，其他東西交給傭人：“老家的槐花蜜，香腸是我媽自己做的。”

    “哇，太厲害了！”陸媽媽驚喜道，“那替我向你媽媽問個好哦。”

    春夏點頭。

    陸媽媽把花也遞給傭人：“夏夏買的花太漂亮了，快插起來，放在客廳。”瞟見陸壹搬進來的箱子，便問：“這是什麽？”

    “貝隆生蠔，春夏特地給我爸買的。”陸壹邊說，小眼神邊偷偷飄向客廳的老爸。

    陸爸爸瞥過來一眼，沒拆穿這太過明顯的討好謊言。

    和平常的見家長環節並無什麽不同。

    陸媽媽熱情又親切，陸爸爸雖然還是那副不易近人的樣子，倒也不算冷淡，開口問了幾句春夏家裏的狀況。

    陸問君回來的時機踩得很巧，剛剛好開飯，雖然一向不睦，陸媽媽表現得很得體，對春夏介紹道：“這是陸壹的姐姐，你也跟著他叫姐姐好了。”

    陸問君並不給麵子：“不用這麽客氣，以後應該也沒多少機會碰麵。我待會還有應酬，坐一會兒就走。”

    若不是陸爸爸親自開口，她今天根本不會回來。

    帶一個女孩子來見家長而已，就算是訂婚結婚，也不值得她露麵。

    她一向都是這個樣子，陸壹卻怕春夏覺得委屈，握住她的手笑了一笑，道：“我們的電影要兩三年才能做完，以後你們要是想見我們倆，得提前預約咯。”

    雖然他解了圍，陸媽媽還是不太高興，在桌子下麵踢了陸爸爸一腳。

    陸爸爸皺眉道：“開飯吧。”

    期間陸問君倒是很少說話，忽略她的話，這頓飯倒也算和睦。

    隻是吃到一半，陸奶奶不知怎麽思路又回到正...軌了，看著陸問君問：“問君啊，你有沒有對象，什麽時候也帶回來給我們瞧瞧？”

    “你們想抱孫子或者曾孫子，期待陸壹就行了，我就免了。”

    親孫女，陸奶奶也是疼愛的，聞言勸道：“你也不小了，工作再忙也不能耽誤了成家。”

    陸問君扯了一下嘴角，一個帶著嘲諷的笑。

    “不必了吧。家在我眼裏是一個負麵詞匯。”

    她放下筷子，用餐巾抿了抿嘴角，“我該走了，你們繼續吧，不要因為我影響了心情。”

    她說完，向陸爸爸微微一欠身，拿起包大步走了出去。

    陸爸爸的眉頭皺得更深。

    凝滯的氣氛裏，陸媽媽開口：“哎呀，我的湯好了。”

    她叫來傭人，將椰奶木瓜燉雪蛤盛好送上來，笑眯眯地對春夏道：“夏夏快嚐嚐，這是我最拿手的。”

    飯後在客廳喝茶聊天，也是融洽的，有陸媽媽和陸壹在，冷場和尷尬是絕對不會發生的。

    中途陸壹去洗手間，陸爸爸還和春夏聊了一會兒劇本創作的問題。但陸壹一出來，他就打住了。

    兩人打算離開時，陸壹被陸爸爸叫過去說話。陸媽媽給春夏塞了一個大紅包，春夏想要拒絕，她笑眯眯道：“拿著嘛，見麵禮。”

    已經上樓休息的陸奶奶又讓護工陪著下來，也遞過來一個紅包。

    春夏道：“阿姨已經給過我了。”

    陸奶奶一臉慈祥地笑：“我曾孫女還好嗎？”

    春夏愣了一下，才明白她說的大概是家裏那隻作天作地的咪咪，點頭：“嗯。”

    奶奶把紅包放到她手心裏，“給我曾孫女買點好吃的，有時間帶她去我那兒玩玩，我讓人給她用木頭打了爬架呢。”

    陸壹出來，瞧見她手裏兩個豐厚的紅包，和老媽和奶奶道了別，一出門，就把春夏拉過來。

    “你的小金庫又豐盈了呀，”他一臉期待地問，“金主姐姐，我的包養費可以漲價嗎？”

    春夏點頭：“可以。”

    陸壹打開車門，看著她坐上去，身體跟著探進來，手撐在中控台上，在昏暗的車廂裏彎著眼睛笑。

    “這麽爽快，那我今晚可得好好伺候你了。”

    曖昧湧動的氣氛裏，春夏平穩的聲音道：“五角的硬幣用完了。”

    “……”

    “一天一塊。”春夏很大方地給他翻了倍。

    陸壹那點旖旎的小心思一下子快被掃空了，“……我要一塊五。”

    春夏冷靜道：“兩塊。”

    陸壹捏住她的臉蛋扯了扯，泄憤。

    這場討價漲價最終由他的一句“我不漲價了，我就要五毛”畫上句點。

    《奇紀》的製作在井然有序地製作當中。

    九月中旬，春夏獲得金龍獎最佳故事漫畫的提名，和陸壹一起受邀參加頒獎典禮。

    禮服是禦用造型師陸壹挑的。

    許是那天下雨，春夏穿著他的西服外套的樣子有點帥，給了他靈感，這次選擇的不是常見的女士小禮服，而是一套西裝。

    掐腰的小外套，筆直纖細的長褲，顏色是和陸壹同樣的純黑——他什麽顏色都hold得住，但在西裝上一向隻中意最簡單的深色係。

    兩個人的胸口都別了一個手形的金色小胸針，一隻左手，一隻右手，相呼應。

    當日他們從公司回到家，換衣服的時候，陸壹總想對她做點什麽。

    她穿西裝的樣子，比陸壹想象中更加驚豔，那種帶著冰冷感的帥氣，是她獨有的。他看得喜歡，又忍不住生出想要撕開她那層禁欲外表的小衝動。

    要知道最近加班加得太多，運動的次數大幅縮減，距離上一次已...經過去足足一天又十三個小時了！

    然而時間來不及，春夏冷靜且冷酷地拒絕了他。

    前往宴會現場的路上，陸壹也不顧前頭司機的聽力很健康，一臉幽怨地盯著她：“你都不想念我的肉體嗎？”

    春夏：“……不想念。”

    “你是機器人嗎？”他嘟囔，“一點欲望都沒有。”

    司機的視線頻頻從後視鏡飄過來。

    春夏便如機器人一般靜靜坐著，陸壹湊到她耳邊，低喃：“真想把你的電池摳出來。”

    他說完便坐了回去，過了一會兒，聽到身旁的人用一種學術探討的認真口吻，問道：“這句話沒有敏感詞匯，但是有色情的感覺，為什麽？”

    “……”

    前頭司機已經在憋笑了。

    陸壹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大概是因為我太性感了？”

    春夏轉頭看著他：“我可以用在漫畫裏嗎？”

    陸壹頭頂豎起一排問號，她這是要畫什麽黃色小漫畫？

    “《奇紀》有這種情節？”

    這樣的話，他對親自出演真人電影也是很有興趣的。

    “番外。”春夏說。

    《奇紀》的連載一直沒有停，番外的傳統也保留了下來，都是她自己抽時間畫的。

    陸壹舔了舔嘴唇，他這幾天忙著沒有去看，不知道她竟然背著他，畫了這種“有趣”的番外。(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