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十漸不克終疏

字數:3853   加入書籤

A+A-




    留吉順著溫青梧的目光看過去,道:“談不上了解。”

    “皇上對翼國公的態度如何?”溫青梧又問。

    留吉道:“皇上對翼國公很是倚仗,翼國公死後,皇上不僅追贈了胡國公,徐州都督,還親自賜了諡號,曰‘壯’。”

    “那秦安道呢?”溫青梧問:“皇上對他是什麽態度?”

    “秦安道…”留吉想了想,搖了搖頭:“左郎將為人忠直,心思細膩。皇上其實一直是比較看重的,至於為何皇上在胡國公身後一年都不曾讓左郎將承爵,奴婢便不清楚了。”

    城陽早已轉沒了影兒,溫青梧卻一直看著大幅宮門的長廊,未語。

    既然忠直,又看重,爵位肯定是該給的。畢竟世子承爵理所當然。遲遲不給的話,怕是這爵位,成了獎賞,或者說條件?

    是什麽條件交換這個爵位?

    不為人知的事麽……什麽事?皇上讓秦安道秘密做什麽事?

    溫青梧正想著,目光中忽而觸及一人,那人正彎著腰蹲在大福宮外的花圃裏,用鏟子一點點兒的翻著土。

    “主子,那花匠又來了。”留吉在旁邊道。

    溫青梧微不可查的蹙起眉心,又鬆開。轉身走進了屋子。

    黃昏暖暖,用過膳走在宮道上消食。她一手挎著花籃,一手拿著剪子,在大福宮後路旁的花叢中,緩步而行。

    夕陽的最後一絲餘暉沉下時,隆隆鼓聲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悠遠,卻響徹雲霄。

    留吉側耳聽了須臾,回頭對溫青梧道:“才人,落鑰時分到了,咱們歸去罷。”

    溫青梧應聲,轉身走回大福宮,在宮門口時,又駐足看著園圃的花草,低身用剪子剪了兩支放在花籃裏。

    是夜,掌燈時分,溫青梧洗漱過後坐在床欄,看著腳邊放著的花枝的花籃。細細地從裏麵挑出一支樹杈,打開,抽出一張白紙,展開。

    看過後,將紙條放在燈罩子裏。

    秦芷,太常寺樂人,善吹簫。仲夏日洛陽宮時,安插於太子李臻身邊。

    她跟一個樂人,要怎麽結識呢?又怎麽將秦芷放在太子身邊呢?

    溫青梧看著燈罩中驟然變大的火焰,長長一歎。

    ……

    ……

    貞德帝回到紫宸殿,坐在龍榻上,盯著自己手中的折子,卻遲遲不翻開。

    秦安道的死,死得極其蹊蹺。

    今日大朝會上,他的怒火,卻不僅僅是針對秦家和尉遲家。貞德帝指腹摩挲過奏折,看向偌大的殿中。貼金鑲玉的大殿金碧輝煌,看著這華麗的皇宮,此刻他卻是心重如壓萬斤石。

    膠東巡撫視察民情時,意外發現河南道有一座金礦。一座被私人占有的金礦。

    私底下占有國家礦,按照天周律法,等同謀逆。膠東巡撫張遠安秘密上奏,他便下了手諭讓他去查背後占礦之人,查到河州文家,線索便斷了。

    文家,不過是一介商戶,下九流的商戶,哪裏來的膽子去占金礦?又哪裏來的人脈,以及遮掩此事需要的權利?

    文家,在京城中,亦有行商,且有家宅。

    秦安道,便是他派去協助張遠安秘密查探此事的人。沒查到就算了,偏生查到了一些蛛絲馬跡。文家,跟朝堂中人似乎有聯係,且深居高位。

    秦安道盯了文家很久,得到文家要在端午見那朝廷中人的消息,便是酉正時刻,青玉樓裏。

    秦安道上一刻給他遞了消息,準備離開長河前往青玉樓,還沒出甲板,就死了。

    貞德帝陰沉著臉,捏緊手中的奏折。這些前因後果不能為外人道,他連因此事發出來的脾氣都要把握住。

    死了一個秦安道,不能讓那些魑魅魍魎再揣度出他的用意。

    “皇上,這折子……”旁邊的李建誌小聲提醒。

    貞德帝回神,看著手中被捏著,已經皺得不成樣的折子,趕緊鬆了手。將折子上皺撫了又扶。

    而後深吸一口氣,緩緩展開了折子。

    開篇的陳狀名字就讓他眉頭一挑,十漸不克終疏?又列了十條他的罪狀。這怕是一天都盯著自己的錯處來過日子的,一列就是這麽長一篇。

    貞德帝從鼻子裏冷哼一聲,想起早晨宣政殿裏的事,怒意和不滿又上了來。

    “《十漸不克終疏》——

    臣觀自古帝王受圖定鼎,皆欲傳之萬代,貽厥孫謀,故其垂拱岩廊,布政天下,其語道也必先淳樸而抑浮華,其論人也必貴忠良而鄙邪佞,言製度也則絕奢靡而崇儉約,談物產也則重穀帛而賤珍奇。然受命之初,皆遵之以成治;稍安之後,多反之而敗俗。其故何哉?豈不以居萬乘之尊,有四海之富,出言而莫己逆,所為而人必從,公道溺於私情,禮節虧於嗜欲故也?語曰:“非知之難,行之惟難;非行之難,終之斯難。”所言信矣。

    陛下貞德之初,無為無欲,清靜之化,遠被遐荒。考之於今,其風漸墮,聽言則遠超於上聖,論事則未逾於中主。何以言之?漢文、晉武俱非上哲,漢文辭千裏之馬,晉武焚雉頭之裘。今則求駿馬於萬裏,市珍奇於域外,取怪於道路,見輕於戎狄,此其漸不克終,一也。

    自古以來,未有百姓逸樂而致傾敗者也,何有逆畏其驕逸,而故欲勞役者哉?恐非興邦之至言,豈安人之長算?此其漸不克終,二也。

    陛下貞德之初,損己以利物,至於今日,縱欲以勞人,卑儉之跡歲改,驕侈之情日異。此直意在杜諫者之口,豈日擇善而行者乎?此其漸不克終,三也。

    ……

    ……

    臣誠愚鄙,不達事機,略舉所見十條,輒以上聞聖聽。伏願陛下采臣狂瞽之言,參以芻蕘之議,冀千慮一得,袞職有補,則死日生年,甘從斧鉞。

    諫議大夫具官封魏徵狀

    貞觀十三年五月丙卯日”

    貞德帝翻著手中的折子,看了一遍又一遍。這麽長的諫書,魏玄成寫了多久?又思了多久?

    一旁的李建誌看著貞德帝一言不發的盯著手裏的狀子,有些忐忑。大家回回看了魏大人的狀子都要先發一通火。發完,又次次都給魏大人獎賞。

    奇怪得很。(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