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參加外婆的壽宴，是穿美麗大氣的禮服，還是打扮得乖巧一點，雲恩捧著一堆衣服來問江凜，電腦前的江先生摘下藍光眼鏡，看了眼，問：“乖巧？”

    “對啊，我是外孫女，是不是要乖一點？”雲恩說。

    “可你二十九歲。”江凜說，“快三十歲了，還需要乖巧嗎？”

    江先生為他的腹黑和偶爾的毒舌付出了沉重代價，那天晚上被雲恩踢到客廳去睡，半夜偷偷跑回房間，驚醒的人還要繼續攆他走，哄了好半天才得到原諒。

    但是夏雲恩也知道，她真的不小了。

    媽媽離家出走的時候才二十出頭，跟她的小助理一個年紀，那真是小花花一樣的美好。

    而她現在，不甘心一腳踏進三十歲，又覺得自稱二十幾歲有裝嫩嫌疑，好在她現在有八十歲的外婆在上麵，給人當孫子的感覺原來也挺好的，顯得自己年輕呐。

    兩份生日禮物是江凜準備的，都是愛馬仕的絲巾，大方得體又沒什麽忌諱，老太太們的穿戴應該很考究，送好一些的東西，總不會出錯。

    雲恩原本想象，生日宴會變成一場商業活動，畢竟梁家生意做得很大，沒想到隻是一場家宴，在某公館訂的壽宴，包下了一整天，但是來賓沒有雲恩想象得多，大部分還是梁家和夏家各自的親戚。

    這一下，連江先生都緊張了，他這等同是來見家長。

    梁家老太太最喜歡的就是自己的孫子，也驕傲他學業有成，成為了不起的康複師，雖然這影響著家裏的生意以後誰來繼承的問題，親戚們見了麵都會說：“阿辰，你不學做生意，你爸爸就一直不能退休，你也該讓他享享清福了。”

    梁辰跟在祖母身邊，倒是真的“乖巧”，而雲恩這邊，則像什麽珍惜動物似的，被夏家的親戚圍觀。

    家族裏年紀大些的，都知道楊雲鳳是有二女兒的，雖然三十年來肯定揣測了各種緣故，她家女兒為何不見了，但如今來了個和滄海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姑娘，而滄海已經不在了，與舅舅媽媽同齡的長輩們都是唏噓不已，也沒人再追究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雲恩今天聽到最多的話就是：“你跟你媽媽，長得一模一樣啊。”

    於是她對江凜說：“看來我三十歲和二十歲，也沒什麽差別。”

    江凜知道她還在記仇昨晚的事，隻能巴結著哄：“我第一次在家裏見到你的時候，還以為你是新來的實習生。”

    雲恩今天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底氣，挑釁江先生：“知道我真實年齡後，是不是很失望？原來你喜歡小姑娘，人家梁醫生好歹明著大大方方喜歡，你是暗搓搓藏在心裏？”

    江凜麵上帶著迷人的微笑，將自己的女朋友摟在身邊，輕聲道：“人來瘋是吧？”

    雲恩笑得那麽得意，滿眼都是歡喜。

    此刻兩位老太太坐在沙發上，賓客排隊來合照，梁辰奶奶今日穿著正紅色繡金銀龍鳳的褂裙，據說是舅舅帶著繡娘親自花了三個月時間製作，金線銀絲珍珠寶石，整套褂裙造價不菲。

    不過這怎麽看都像是新娘子穿的衣服，雲恩和江凜都默默覺得，梁辰的張揚完全是繼承了她奶奶。

    而雲恩的外婆，是一襲寶藍色天鵝絨的旗袍，端莊優雅，和梁辰奶奶在一起，一靜一動，她們在性格和喜好上，仿佛都是互補的。

    “你的外孫女婿是我家阿辰的好朋友，他是阿辰在澳洲大學老師家的小孩。”梁老太太趁拍照的空隙，對阿鳳說，“賣相好，有禮貌，小夥子看起來很穩紮，你可以放心了。”

    “小丫頭比她媽媽強。”楊雲鳳歎道，“她媽圖什麽呢，到頭來一場空。”

    “你就不要說滄海了。”梁老太太嗔道，“過幾年我們下去了，你還要不要和你女兒團聚？”

    楊雲鳳卻說：“要走你先走，我要多活幾年，照顧照顧這小丫頭。”

    梁老太太嘖嘖不已：“你想通啦。”

    此時雲恩和江凜過來和老人家拍照，梁老太太起身說：“分開拍一張，長風，你們過來，拍張全家福。”

    雖然沒有什麽隆重的儀式，也沒有誇張地宣布夏家有孫女了，可舅舅今天帶著她見親戚，都是說：“這是滄海的女兒。”

    原來認祖歸宗，不是什麽複雜的事情，雲恩第一次和外婆正式見麵時的一聲“外婆”，她就已經是“回家”了。

    梁老太太又招呼孫子：“阿辰你過來，幫忙看看，他們怎麽坐好。”

    大孫子是極有眼色的人，拉著雲恩就在老太太身邊坐下，另一邊坐舅媽，江凜站在雲恩身後，舅舅站在老婆身後。

    兒媳婦很親熱地挽著婆婆的胳膊，雲恩還有些拘謹，攝影師指揮她也靠近些，江凜在身後輕輕拍了拍雲恩的肩膀，雲恩稍稍猶豫後，到底是挽住了外婆的胳膊。

    可就是這一下，讓她的心重重一沉。

    外婆很瘦了，麵上看著有幾分富態，其實身上骨肉已經鬆散，富貴的衣衫下，裹著的是已經蒼老衰退的身體，很可能過幾年，她就再也碰不到了。

    而媽媽她，一錯過，就是一輩子。

    “外婆……生日快樂。”雲恩說。

    “哦、哦……”楊雲鳳幹咳了一聲，“我們拍照吧。”

    雖然老爺子不在了，女兒也不在了，但眼下，一家人總算是齊全，可是梁辰這邊，他媽媽今天並沒有來，梁家想拍張全家福就拍不成。

    雲恩聽舅舅說，梁辰的母親還不適應見很多人，雖然不是很嚴重的精神疾病，但人多的地方她會緊張會不舒服，類似今天這種場合，她大部分不會出席。

    雲恩隻記得，梁辰那張幼年全家福上的梁太太十分美麗，可惜沒機會一睹真容。

    孟筱今天也沒有來，最初曾說要親自來謝謝兩位老太太，結果梁辰的表白，讓她再三思量後，決定不來了。

    雲恩此刻給她發消息：梁辰媽媽好像還不能完全恢複，壽宴都沒來。

    孟筱隻是回複：你玩得開心點，別和外婆生氣。

    雲恩是不會再氣外婆的，可梁辰就不好說了。

    宴席中，雲恩去洗手間，由於兩家人一起包下了整座公館，沒有其他客人，宴會廳外的地方格外安靜，說話的聲音就很容易傳出來，她走過邊上的宴會廳時，聽見了梁辰的聲音。

    “我不想跟那個女人交往，我說的很清楚了。”

    “那你起碼的禮貌也沒有嗎？今天人家來，你擺臭臉給誰看？”這應該是梁振民的聲音。

    “什麽禮貌，你教我？”

    “你在跟誰說話，給我滾，我不想看見你。”

    裏麵有急促的腳步聲傳出來，雲恩趕緊走開了幾步，但還是被梁辰看見了，他就說：“你跟我奶奶講，醫院有病人，叫我回去。”

    雲恩還沒答應呢，他就怒氣衝衝地走了。

    梁振民從裏麵出來，見到雲恩也是很尷尬，嚴肅地說：“你不要學他，更不要學你媽媽。”

    這話就不好聽了，夏雲恩覺得梁先生至少是個不會聊天的人，而自己的親媽肯定也不會喜歡這樣的男人，她肯定不是……等等，扯遠了，雲恩停止了胡思亂想，向他微微欠身後，轉身離開了。

    半個多小時後，雲恩收到孟筱的消息，她說：出什麽事了？梁辰的車子為什麽在樓下？

    原來離開壽宴後，無處可去的梁辰，莫名其妙就把車開到了雲恩家，他也沒和任何人說，就坐在樓下車裏，看著樓上雲恩家的廚房。

    孟筱是開窗通風時，無意中瞥了一眼，覺得眼熟，再踮起腳仔細看，真的是梁辰的車。

    她給雲恩發了消息，很快收到了回複：他爸爸叫他滾，他就走了，很可憐。

    孟筱無奈地笑了，夏雲恩是明著暗著想要撮合他們，什麽叫“很可憐”，要勾起她的同情心嗎？

    但人就在樓下，不可能不當一回事，足足一個小時後，孟筱再來廚房看，梁辰的車還停在那裏。

    可是車裏好像沒有人，正覺得奇怪，門鈴響了，她拿起聽筒，梁辰在大門外說：“能借一下衛生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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