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聽聲音就能判斷是梁辰，可雲恩家的門禁是不可視的，孟筱把人放上來後，還是在貓眼裏看了下，看到著急的人臉色都不好，趕緊給他開了門。

    之前幫孟筱搬家時，梁辰也借用過雲恩家的洗手間，今天“故地重遊”，倒也不至於覺得尷尬，洗手出來，目光在小小的客廳裏轉了一圈，用眼神詢問孟筱，是否可以拿紙巾。

    孟筱索性整盒遞過來，簡單明了地問：“你怎麽在這裏？”

    “被我爸爸趕出來的，就想讓自己冷靜一下。”梁辰說，“在這裏會很安心，我在樓下待很久了，不過你不要誤會，千萬不要誤會，我不是找借口讓你開門，我不是那種人。”

    他本來就是在去上廁所的路上，被親爹攔住的。

    “你說他坑不坑。”梁辰憤憤不已，往門口走，“不好意思，打擾你了。”

    孟筱輕輕一歎：“你吃過飯了嗎？”

    梁辰沒客氣，說：“就吃了幾口，現在有點餓了。”

    “我做了點吃的，剛準備吃晚飯，一起吃吧。”孟筱說著，往廚房走去，一麵道，“隨便坐吧。”

    等她端著食物出來，高高大大的男人像最乖的幼兒園小朋友似的坐在餐桌邊，安安靜靜地等飯吃，沒有太興奮也沒有拘謹，就是滿眼期待著食物。

    孟筱今天煮了一鍋菜飯，本想著吃不完明天早晨能做菜泡飯，倒也不是她像雲恩那樣克扣夥食費節約，就是一個人常常不知道吃什麽好，而且也不能做太多。

    結果一鍋用香腸青菜煮的菜飯，幾乎見了底，梁辰一口氣吃了三大碗飯，孟筱隨手打的蛋花湯，也被他喝得精光。

    孟筱什麽也沒說，吃完了準備收拾碗筷，梁辰主動站起來：“我來吧。”

    雖然是養尊處優的大少爺，現在自己單獨居住的地方也每天有阿姨來打掃，可梁辰在外留學的日子，多少要靠自己完成一些事，簡答的家務他還是會的，就是不會做飯。

    隻不過雲恩家的廚房太小了，梁辰進去後，孟筱再進去就太擠，而且灶台水池都是根據雲恩的身高來做的，大高個的人彎著腰很吃力。

    “還是我來吧。”孟筱在門口看不下去了，“你這樣太累了。”

    梁辰手裏捧著碗就轉身，說：“沒事，馬上就好。”

    結果手指上的洗潔精一滑，一隻碗哐一聲砸在地上，孟筱立馬在門口讓出道路：“你去坐一下，要喝咖啡嗎？”

    梁辰臉色煞白，從沒這麽局促窘迫過，可是孟筱太溫柔了，甚至告訴他腳踩在哪裏走出來，然後麻利地把廚房地麵打掃趕緊，一麵洗碗筷一麵燒水，再出來時，衝了兩杯掛耳咖啡。

    “雲恩家的廚房太小，你進去太為難你了。”孟筱說，“我這裏隻有這種咖啡，可以嗎？”

    梁辰雙手接過，杯子很可愛，是維尼熊的腦袋。

    孟筱說：“都是她的杯子，她喜歡收集這些馬克杯，你別覺得太幼稚。”

    梁辰一本正經地說：“江凜家的杯子，都是成套的，什麽瓷的很名貴，江凜知道她喜歡這種可愛的杯子嗎？”

    “就是喝水而已。”孟筱說，“江凜遷就她的事太多了，也該給雲恩一個機會，遷就江凜的生活習慣。她所有的杯子都留在這裏沒帶過去，應該是意識到江凜喜歡用那些好的瓷器。”

    “哦……”梁辰默默喝咖啡。

    “你要看看嗎？”孟筱說著，起身去廚房，打開最邊上的櫃子，裏麵大大小小擺放了幾十隻馬克杯，從迪士尼到買東西的贈品，應有盡有，很多還是一對對成雙的。

    “她以前有開心的事，加薪了拿獎金了，就會買一隻杯子獎勵自己，很實惠吧，不過太占地方了，她的廚房這麽小，還騰出這麽一個空間。”

    “江凜如果知道，可能會給她做個展示櫃，把這些杯子都擺在那裏。”梁辰笑道，“我要不要偷偷告訴江凜？可以順便敲詐他一筆。”

    “不如你自己留著這個秘密，等節日生日的時候，送禮物給她。”孟筱說，“她一定會很開心。”

    “雲恩生日是什麽時候？”梁辰問

    “下個月，江凜呢？”

    “六月。”

    “倒是蠻近的，以後可以一起給他們慶祝。”孟筱說，“不過雲恩每年生日，都會想念她媽媽，江凜應該會意識到。”

    “你見過雲恩的媽媽嗎？”梁辰問，“真的長得一模一樣嗎？”

    “沒見過，雲恩來上班的時候，她媽媽已經去世很多年了。”

    孟筱關了櫥櫃的門，回到客廳，可能實在是沒話說，又問他：“想看看雲恩的工作室嗎？”

    梁辰忙點頭，能不被趕走，能留下，幹什麽都行。

    但所謂的參觀，其實就是看一眼，雲恩家太小了，整套房子加起來，還沒梁辰目前住的地方的客廳大。

    “這些機器，都是她一年年攢錢買的，還有這些材料。”孟筱一一介紹著，“這台機器是老古董了，她說現在很值錢的，我也不太懂。”

    梁辰問：“你穿的鞋子，都是雲恩做的嗎？”

    孟筱點頭：“皮鞋類的都是她做的，開始穿她做的鞋子後，其他都穿不了了，這兩年我坐輪椅，她也給我做平底線穿。”

    他們聊的所有話題，都是圍著夏雲恩轉，不知不覺加上吃飯的時間，又過去了一個多小時，梁辰意識到，如果不聊江凜和夏雲恩，他們就沒話說了，或許，他也到了該離開的時間。

    可是走到門前，梁辰停了下來，孟筱耐心地等待他穿鞋，但眼前的人突然轉過身，看著她說：“有件事，我要跟你坦白，對不起。”

    孟筱一臉莫名：“怎麽了？”

    她以為，是梁辰剛剛借廁所的事，其實她無所謂，不過是多了雙筷子。

    “我去過你丈夫和兒子的墓地。”梁辰說。

    孟筱頓時變了臉色，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我遇見了你的公公婆婆。”梁辰繼續道，“在你和雲恩去掃墓的前一天，我強迫雲恩告訴了我墓地的信息，我隻是……”

    “你太過分了，這和你有什麽關係？”孟筱這下，是真的生氣了。

    “我隻是想告訴你。”梁辰頂住了壓力，冷靜地說，“他們以為我是你丈夫的同學，還挺高興的。老人家在掃墓後，特意把祭品拿走隻留下了鮮花，他們是想空出地方給你擺祭品，他們知道你會去。”

    孟筱怔怔地看著他，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話。

    梁辰說：“他們之所以沒在忌日去，因為你公公要檢查身體，可能是生病了，我看他臉色不太好。”

    孟筱忙問：“做什麽檢查？”

    梁辰搖頭：“我不知道，但如果需要我幫忙，我這邊很方便。”

    孟筱眼神有些慌亂，雙手不自覺地在口袋摸，大概是想摸出手機，口中則道：“我知道公公心髒不好，這兩年可能又添了什麽病。”

    梁辰說：“需要我的話……”

    孟筱猛地抬起雙眼看著他，帶著哭腔：“不要再出現在他們的麵前，你要他們情何以堪，兒子孫子都死了，就剩下兒媳婦活得好好的，甚至還要找新的男人，組成新的家庭，當什麽都沒發生過，重新開始瀟灑的人生嗎？”

    梁辰不知所措：“不是，孟筱，我不是這個意思。”

    筱筱很痛苦：“是不是太殘忍了，梁辰，我不討厭你，我也在給自己機會，可是不要太過分好嗎，千萬千萬別再騷擾我丈夫的家人。我很感激你，一次次地幫我，幫我那麽多的忙，可我不想用這種方法來報答你……能給我些時間，讓我好好想一想，如果你隻是想要我的身體，我也可以給你。”

    梁辰的心狂跳：“孟筱，你在說什麽？”

    孟筱淚眼迷蒙，剛才還溫柔安寧的人，一下子慌亂得語無倫次：“但是不論如何，不要再讓他們見到你，我沒資格在他們麵前活得好。”

    她無力地蹲了下去，捂著臉，滿身絕望的氣息，令人心痛。

    梁辰忙道：“你別蹲著，會給膝蓋壓力。”

    他稍稍用力就把孟筱拉了起來，攙扶她坐到一旁，但之後該幹什麽，該說什麽，他完全沒方向了。

    此刻，梁夏兩家的壽宴將近尾聲，主人家開始送賓客離去，公館的花園裏，靜謐無聲，坐落在高樓大廈之中，宛若世外桃源一般。

    舅舅去送客了，雲恩攙扶外祖母，到花園裏來透透氣，她把一條羊絨圍巾，披在了外婆的身上。

    楊雲鳳攏了攏肩膀上的圍巾，問道：“工作還順利嗎？峰會的鞋子，該做好了吧。”

    雲恩點頭：“下個禮拜收尾，就全都好了。”

    楊雲鳳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媽媽教你的？”

    雲恩點頭：“教了一點點皮毛，大部分是我自學的。”

    楊雲鳳嘖嘖道：“到底是我們家的小孩，你有天賦。你媽呢，她老早不肯學做旗袍，針線都不願意碰，什麽今天要做醫生，明天要做老師，還心血來潮，要去當歌手，沒個定性。”

    雲恩很好奇：“媽媽做鞋的手藝，不是家裏教的？”

    老太太瞥了眼外孫女：“我們家是做衣服的，做什麽鞋子，繡花鞋？”

    雲恩知道外婆說話衝，默默忍耐了，此刻手機響了，是孟筱的電話，她和外婆打了個招呼，到一旁接聽。

    “夏雲恩，你想幹什麽？”孟筱很生氣，“你告訴梁辰，我家的墓地在哪裏？”

    雲恩很小聲地說：“你別生氣，我……”

    孟筱說：“你再這樣，我隻能搬走了，我不需要你來撮合我和梁辰，你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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