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 守著這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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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屠被她果斷拒絕地措手不及,他以為她對這雙眼睛的癡迷就是對它主人的眷戀不舍,卻不曾想她拒絕的這般堅定不留餘地。

    他想是不是自己看錯了,看錯了那眼睛裏的期許,或者感受錯了這顆心髒驟然刺痛傳達的意思。

    可明明自己是那麽的想要跟她親近,甚至是想要抓住她的呀。

    他遊縱世間近三十載,見過的女人,漂亮的、妖嬈的比比皆是,卻沒有一個像她這般令他心髒不可抑製驟然狂跳。

    雲初說完那句話便笑著對他點了點頭,平靜從容轉身,拉著兩個孩子進了酒店。

    自江奕離世以來近三個月,她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釋然。

    那個溫潤的、陽光的、善良的男子,他的存在不該是她心頭的朱砂痣,而該是她內心深處一件可以言說的珍藏。

    而身後那個隻與他有過兩麵之緣的男人,不過是擁有著江奕的心髒江奕的眼睛。

    但是他永遠不會知道,她與江奕這些年的愛恨糾葛,他們之間那麽多不可言說不被人知的秘密,不是誰都能知曉理解的。

    雲初當天晚上睡覺做了一個夢,她夢見江嬴在法國遭人算計,受了傷滿身是血。

    她猛然驚醒,再也睡不著。

    倉皇顫抖地拿出手機給江嬴打電話,聽到的卻是機械冰冷的女音。

    她不放心,又給老四打電話,得到的回應依然是對方暫時無法接通。

    法國現在應該是晚上六七點,他們不可能在睡覺沒聽到電話,所以肯定是出事了。

    一想到夢中那血淋淋的畫麵,她便不受控製地顫抖慌亂。

    她怕吵醒身側的兩個孩子,極力壓下心頭的慌亂輕手輕腳地下床,拉開房門看到守在門口的保鏢就迫不及待地問,“知道江嬴在哪嗎?”

    能讓江嬴放心把他們娘仨托付的人必定不是伸手了得就是心思聰慧,所以雲初篤定他定然知曉主子的事情。

    所以麵對保鏢閃躲不願言說的眼神,她陡然沉下了臉,陰森森地抓住他衣領,“你知道他在哪,快說!”

    保鏢神色慌亂,沒想到一向溫柔的太太會突然表現出這般模樣,支支吾吾地說,“爺,爺在法國,在……”

    “在哪?”雲初麵色一沉,手上的力度又沉了幾分。

    保鏢受不住她匕首般凜冽的寒光,膽戰心驚地說,“爺,爺在姬小姐那。”

    雲初心口一顫,不愕然不失望是假的。

    雖然早有預料的事情,但還是令她多了幾分惶恐和慌亂。

    她漸漸鬆開五指放掉保鏢被捏的皺皺巴巴的襯衣,轉身猛吸了一口氣平複好心情才淡然地對男人說,“我要最快的航班到法國。”

    保鏢聽見雲初的話倒吸一口涼氣,雖說主子的事情他不該插手,但他卻知道自家爺現在身處的險境太太並不適合去,“太太,離劄幌雪祭還有兩天,爺說過會在那之前趕回來,您何苦舟車勞累跑這一趟?”

    雲初本來隻是擔心江嬴的安危,但保鏢的話頓時讓她生出些別的猜測,她轉身不著痕跡地眯了眯眼,凝視一本正經地極力掩飾慌亂的保鏢,“你應該知道江爺他一向疼我,若是讓他知道你沒有照顧好他的妻兒,你說——”

    保鏢並非真怕太太跟自家爺告狀,而是他多少知道太太的執拗的性子,若是不隨了她的願,指不定又鬧出什麽事端。

    沒辦法隻好繳械投降,替她安排了航班,又選了兩個身手上乘的保鏢給她。

    雲初不確定此行會經曆什麽,所以她沒有帶兩個孩子。南南和果果從小跟母親分離慣了,特別是南南知道母親要去找父親,主動承擔起了照顧妹妹的責任,讓母親早點帶父親回來。

    雲初心裏一陣酸澀,她的孩子還那麽小,卻將她與江嬴之間的事情看的那麽真切。

    她不敢想,倘若日後她和江嬴真的因為姬允兒分道揚鑣,她的兩個孩子會受到怎樣的傷害。

    雲初搭乘的最早的航班,到的時候法國還是下午。

    法國的冬季也有雪,卻隻是薄薄的一層掛在枯黃的枝丫上。

    雲初暈機,恍恍惚惚跟著保鏢下了飛機便直接往郊區那棟洋房趕去,她甚至不敢想,她貿然出現看到的場景會不會是自己不能接受不敢麵對的。

    然而等她和保鏢匆忙趕到卻被告知江爺和姬小姐半個小時已經離開了。

    江嬴一天前趕至法國並沒有直接找姬允兒,而是聯係了國際聯邦警局,並遞交了些證據過去。

    這次他布局謀劃隱忍就是等君入甕。

    江嬴帶著姬允兒趕到約定地方的時候已經將近黃昏。

    對方好像胸有成竹,所以連選的地方也是繁華鬧市一處寫字樓的頂層豪華辦公室。

    江嬴在一眾保鏢的簇擁下沉步踏入這間房子的時候,心裏便已經有了勝算,唇角不受控製的上揚了起來。

    姬允兒滿心想著若是父親沒了,她便失去了搶奪江嬴最後的籌碼,所以並未留意到江嬴突兀的笑容。

    反倒是對方的保鏢看見一向冷漠肅殺的江爺竟然莫名地笑了不由的有些發毛,“江爺似乎沒認清今天的形勢,我們綁架的可是姬小姐的親身父親,他除了是能救治江太太的良醫,似乎還是您孩子的外公。倘若你拿不出讓我們老板滿意的籌碼,你就等著替他收屍!”

    江嬴一向對威脅深惡痛絕,男人的話令江嬴的臉上頓時浮現出陰寒狂野的煞氣,他冷眼掃了一遍房間的每個角落,沉聲說,“你老板似乎不敢出來見人,是怕自己的容貌不能見人還是——”

    江嬴的話還未說完,一個說不上健闊也說不上纖細的怪異身影從雕花的紅木屏風後緩步走了出來。

    來人一身藏藍色西裝,頭發梳的一絲不苟。他看見江嬴,唇角微微上揚,“江爺,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江嬴早有預料,所以麵對眼前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男人並沒有多大反應,淡淡地應了句,“好久不見,雁易。”

    倒是姬允兒突然捂著耳朵大聲尖叫了起來。

    雁易的存在對於她來說就是一場不折不扣的噩夢,每每想起來還令她止不住的作嘔。

    她見慣了他風姿妖嬈性感婀娜的模樣,突然見他以男人的模樣示人,隻讓她覺得無比的驚惶,讓她控製不住地想起她那個幸好死掉的孩子是跟這個變態的男人來的。

    雁易麵對姬允兒的驚惶微微挑眉,似乎有點心疼,又似乎有點不痛快,他向她伸出白嫩纖細的手,柔聲說道,“允兒,我回來了,來我身邊,以後我來照顧你。”

    姬允兒渾身顫抖,是驚惶是惡心,她瑟縮著身子躲在江嬴的身後緊緊地抓住江嬴的衣袂,像隻受了極大驚嚇的貓。

    男人見她對自己如此排斥,心底那股子隱忍的克製的怒意再也不受控製地爆發了出來,他毫不留情地對姬允兒說道,“你以為你身前的男人真的在乎你肚子裏的孩子嗎,他不過利用你得到你父親手裏的藥,你覺得等他目的達成,她還會留你和你的孩子嗎?我勸你早點看清形勢,認清楚到底誰才是能護你一輩子的人。”

    姬允兒驚惶顫抖,她怎會不知道江嬴留她的用意,但她依舊不死心,她總認為,她留不住的人,或許她的孩子能幫她留住,所以她才丟掉女人所有的矜持驕傲冒險一搏。

    她知道江嬴心裏住著一個不可替代的女人,可是她不在乎,她隻要他一丟丟一點點哪怕是憐憫同情也好。

    不然,她暗無天日的餘生該如何孤獨終老淒淒慘慘。

    “不是的,江嬴她愛我,更愛我肚子裏的孩子,”她奮力嘶吼著,突然摸上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她也愛我們的孩子。”

    明明該是句幸福的話,卻被她說出了無盡的苦澀。

    雁易自是知道姬允兒對江嬴的執著,否則他也不會用這種方式逼她認清事實。

    他漫不經心地走到落地窗邊的沙發上鎮定自若地坐下,眯眼看了看瑟縮在江嬴身後的女人,而後將目光落在江嬴的臉上,“今日請江爺來也沒有多餘的目的,我也不是藏著掖著的人,之前以女人的身份出現純粹是泰國無聊,我男扮女裝跑到雲城玩玩,卻沒想到到遇到了讓我動心的女人。現在她懷了你的孩子,我本不該祝她幸福,可偏偏你不珍惜,將她一個人冷落在這陌生的國度。”

    江嬴挑眉冷笑了一聲,將姬允兒拉至另一頭的沙發坐下,又一根根掰開她抓著自己衣衫的手,轉而坐到隔壁稍遠的位置。

    “所以,你想怎樣?”

    雁易見他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心裏不由得窩火,他曾被江嬴追趕著落荒而逃,若不是他早有部署,那次必定死在他手裏。

    這仇他早晚得報,但今天他要的是那個他一直求而不得的女人。

    他抬手打了個響指,沙發對側的牆壁上立即出現一個投影,投影上播放的是隔壁房間的光景。

    房間內,被迷暈五花大綁的姬教授,身上的衣衫破爛,隱隱還能看見鞭子落下的痕跡。

    姬允兒看見自己的父親遭受這般待遇,瞳孔驟然收縮,猛地站起來指著雁易的鼻子,“你,你個人妖,竟然敢傷害我父親,我告訴你,我不會放過你!”

    “坐下。”江嬴早就煩透了她一直在自己身邊哭哭啼啼,這會又這樣大呼小叫實在令他沒有了耐心。

    雁易看著失控的女人,心裏隻有心疼,也沒有在意她責罵的內容,但他身後的保鏢聽見有人這樣罵自己老板個個摩拳擦掌想要動手。

    “江爺,你知道我的手段能力,不止是能讓他受些皮肉之苦,”雁易眯眼凝視江嬴觀察著他的反應,“我那些折磨人的法子連江爺的錚錚鐵骨都承受不住,你覺得他一個老頭子能扛得住嗎?”

    江嬴眉骨跳了跳平靜無波的麵容出現了一絲絲續而待發的怒意,那是他最不願提及的恥辱,他叱吒風雲運籌帷幄,竟然災在了他下三濫的手段裏。

    江嬴早就知道他目的為何,但還是故作不知地問,“所以,你想讓我用什麽來換他?”

    雁易倏而笑得陰沉,抬手指了指坐在沙發上呆愣的女人,“我要你娶她,給她名正言順的身份。”

    這話令姬允兒震驚狂喜,沒想到雁易此次的目的竟然是幫她。

    可就在她滿眼期待等江嬴回應的時候,卻聽他繼續說,“否則,你就讓她對你徹底死心。”

    如果說前半句令姬允兒狂喜,那後半句就是令她墜入深淵的毒藥。

    她怎會不清楚自己在江嬴心裏的分量,如果令她死心,他便能得到救治雲初的藥,他定然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

    她近乎惶恐地看著江嬴,她不敢說話,她隻等他做出她希望的決定。

    可是,她還是失望了,不絕望了。

    她隻聽見她說,“好,我讓她死心。”

    然後下一秒她就看見雁易讓人端著裝在瓷白碟子裏的藥遞到江嬴的麵前。

    “你,親自喂她吃下。”

    對於一個女人而言,最殘忍的莫過於自己深愛的男人親手殺死自己誓死想保護的孩子。

    姬允兒眼睛內浮起一層濃霧,匯聚滾落,氤氳滿整張臉,她一手護著肚子,一手撐著沙發往後倒退,“阿嬴,不要,不要,他也是你的孩子,你不可以這樣對他,你不可以這樣對我!”

    江嬴坐在沙發上分毫未動,她卻覺得他已經在步步逼近,要把那顆奪走她孩子的藥塞入她的肚子裏。

    她怎會不知這個男人有多殘忍,他這一生殺伐果決,從未對誰心慈手軟過,連送他的親身父親入獄都沒有分毫猶豫。

    “他不是江嬴的孩子!”

    就在她倉皇後退的時候,門口突然又傳來一道聲音。

    姬允兒僵硬回頭,不可置信地看著從門外進來的雲清和雲初。

    她顫抖唇瓣,滿目的驚恐憤怒,“你胡說,他就是阿嬴的孩子,我除了他從未跟別的男人發生過關係,不是他的還能是誰的。”

    雲清緩步走向他,眼睛裏有疼惜有不忍有愧疚,“你該知道你算計的是何等克製的人,即使在給他下藥的情況下,他依然能在昏迷不醒的情況下控製住自己的身體。你以為那日跟你發生關係的是江嬴,其實是我臨時找的跟他身形相似的演員而已。而那個時候你希望渴望的男人如一塊石頭一般躺在隔壁的房間。”

    姬允兒眼眶裏奔騰的淚突然停了下來,她像是聽見了天大的笑話,發狂大笑了起來,那笑聲裏隻有淒涼。

    而後她在所有人的震驚中側身跑向那個端著藥的保鏢,一把搶過碟子裏的藥,瘋了似的將那藥塞進肚子裏。

    之後她還覺得不滿意,握緊拳頭拚命地往肚子上砸。

    她這一生兩次算計江嬴,想借懷上他的種得到他的人,卻沒想到反而次次被人算計。

    這會,她隻覺得肚子裏的東西令她惡心,令她厭惡,她恨不得立馬將她取出來千刀萬剮。

    不知折騰了多久,她麵目突然猙獰了起來,整個人跌坐到地上蜷縮成一團。

    雁易心疼的要死,想走過去抱住她,卻在還未靠近的時候被她厲聲吼住,“你滾,你給我滾,要不是你,我怎麽落得這樣的下場,我會安然生下這個孩子,然後跟他的爸爸一起把他撫養長大,可是你……啊……肚子……我的肚子……”

    很快,她的身下有豔麗的血漿不斷蔓延而出。

    雁易再也忍不住心疼,不顧她的掙紮抗拒將她緊緊地抱進懷裏,同時對身邊的保鏢喊道,“快聯係醫院。”

    他倉皇顫抖地抱著疼得麵目猙獰扭曲的女人就往外跑,可是還沒跨出房門,就被迎麵而來的持槍武警攔住了去路。

    為首的警察掏出證件舉到雁易的麵前,“雁易先生,你涉嫌參與金三角販毒一案,請跟我們走一趟。”

    雁易萬萬沒想到他隱忍了這麽久不過是想將懷裏的女人死絕了對江嬴的心,好帶她離開,卻沒想到自己早就被人虎視眈眈住了,隻等他落網。

    他身為泰國貴胄,過慣了阿諛奉承的虛假日子,想尋點刺激,便跟人做起了販毒的勾當。做久了又覺得無聊,便男扮女裝到了雲城。

    他從小生養的好,自身樣貌本就出眾妖嬈,卻被姬允兒同樣妖嬈魅惑的樣子勾了魂魄。

    可偏偏那女人知道他是男人後視他如蛇蠍,嫌惡的不行。

    這也就算了,他最不能忍受的是自己心愛的女人一腔錯付,卻被人傷害至此,流落他鄉。

    他再也忍不住,便設計綁了姬教授,逼江嬴做出決定。

    卻沒料到自己的露麵卻惹來了殺身之禍。

    他看著懷裏顫抖的女人低低笑出來,“江嬴,這世上無論誰跟你鬥,都隻有輸的結局。”

    而後他將痛的近乎昏迷的姬允兒遞給了身側的保鏢交待替他照顧好女人,便淡定從容的跟著幾名武警一步步走進了電梯裏。

    雲初是女人,深知失去孩子的女人有多痛,她剛想開口讓江嬴先處理好他,就被江嬴製止,“會有人處理好。”

    而後不管不顧她憐憫同情的目光,直接攔著她的肩膀走了出去。

    上了車,江嬴側身靠在車窗上不去看身側還處在震驚傷懷中的女人,心裏是滿肚子的憋屈。

    他一想起幾個小時前他通過監控視頻看到女人出現在郊區別墅前那副捉奸的模樣,他就覺得好氣又好像。

    他明明答應她會在劄幌雪祭前趕回去,她卻對他沒有絲毫的信任,才一天的功夫就擔心他跟別的女人發生了什麽。

    她對他到底是丁點信任都沒有。

    雲初見他不打理自己,知道他是生自己氣了,討好地挽住他的胳膊,把頭靠在他的肩上,“江先生,我錯了。”

    江嬴冷哼了一聲,“錯哪了?”

    她臉在他肩膀上蹭了蹭,似笑非笑著說,“哪都錯了,求江先生不要再生氣了。”

    她知道自己不該不信任他,不該誤會他,可那個視頻裏的男人跟他那麽像,甚至連扳指的戴法都一樣,當時她氣昏了頭,哪裏有心思去辨別真假。

    再加上他平時就跟姬允兒曖昧不清,他在他們離婚期間跟別的女人上床也實屬正常,所以也不能全怪她。

    江嬴看出了她的想法,倏而抽出手臂將她緊緊地攬進懷裏,無奈道,“江太太,這麽多年我為你守著這幅身子,清清白白,可你卻從未相信過我。”(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