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年長的警察，拿著小治跟晴子那張童年時的合照，走出小治的辦公室。走進電梯間後，他還久久凝視著小治的麵龐，像是在心裏做著比對。

    那張照片，本是童年時期被偷拍到的背影。偏偏在拍照途中，小治和晴子不約而同地向後麵張望，因而拍到了清晰的麵部。為什麽走的好好的，會突然回頭張望呢？多半是聽到了身後有異樣的響動吧。

    時隔這麽多年，具體的細節，小治實在是記不清楚。他一籌莫展地站在落地窗前，腦海裏不停地閃現著竭力去忘卻的記憶片段。他突然羨慕起晴子來，晴子現在好像什麽事情都不記得了，這樣可以輕鬆地忘掉所有的過去。

    下午兩點，無常跟小治約好一起去醫院，看看晴子的狀況如何。二人來到醫院後，直奔頂樓。這個樓層是屬於內部專用的區域，外人是不被允許入內的。走廊裏，24小時都有安保人員值守，一般隻有薛家自己人才會出入這裏。

    小治和無常雙雙走進晴子的病房。晴子今天看起來很安靜，穿著一身白底藍條的病號服，呆呆地坐在窗前的搖椅上曬著太陽。晴子的神情呆滯，眼神沒有半點光彩，嘴巴微微地張開。

    小治慢慢走到晴子的身旁，蹲下身來對著晴子微笑。晴子的頭發，剪成了齊耳的短發，皮膚過於蒼白，一雙圓圓的大眼睛，顯得空洞迷茫。

    嗨，晴子，你還好嗎？小治抬手，試探著拍了拍晴子的肩膀，笑著說道。

    晴子聽到小治的話語聲，慢慢轉過頭來，定睛看著小治的臉龐。晴子的臉頰上，沒有一絲表情，也看不出她內心的喜怒哀樂。她像個一無所知的孩子，冒然闖入另外一個星球，對於周遭的環境一時還無法準確的判斷和感知。

    小治的心裏，霎時感到一股淒涼。小治不忍心再去打擾晴子，慢慢站起身來，朝著站在門邊的無常走了過去。

    無常已經看到晴子的狀態，但是他卻不願相信，晴子真的已經神經失常。無常對小治提起過自己的懷疑，他質疑晴子在偽裝神經失常，以起博得小治的同情，由此可以用這樣的方式永遠留在小治身邊。

    小治聽到無常的推測時，眼眸閃過絲絲寒涼。晴子若是真用這樣的方式，企圖拴勞自己，未免也有點太辛苦了吧？會不會有些得不償失呢。

    無常提醒小治，不要忘記，大多數的女人都是感性動物。隻要可以得到她們深愛的男人，她們會不惜一切代價，更不會計較犧牲的成本。晴子也許是因為太愛小治，所以才會走火入魔，難以自拔。

    小治喃喃說著，晴子是真的愛我，還是僅僅想要占有我呢？晴子的占有欲，是很強烈的，不亞於一個男人在這方麵的霸道。晴子對於那位米國繼父的仇恨，會不會是因為他占有了晴子的母親呢？

    小治看著無常，低聲說道，既然晴子愛我，為什麽要把那張照片交給警方呢？這種自殺式的瘋狂做法，對於她自己同樣十分不利呀？

    無常點燃一支雪茄，踱步到病房門外，狠狠吸了一口。他冷笑一聲，小治，你可別忘了晴子的產地在哪裏啊！你小時候看過的電視劇裏麵，對於晴子國土上的武士道精神，有沒有印象了？

    小治不屑地說道，當然有印象了，印象最深的就是剖腹自盡。小治說完，看著無常臉上詭異的笑容，心裏不由得一緊。晴子她，不會那麽決絕吧？她還是個小姑娘呢。

    無常冷哼一聲，說道，晴子對你還不夠決絕嗎？你不要再對晴子存著美好的幻想了，好不好？晴子生下來，天生就是個魔鬼，或許在她的血管裏流動的血液，都是充滿罪惡的液體。她當初能夠滅了身邊的至親，當然現在也可以滅掉你！

    小治心頭一凜，眉頭凝重地鎖起。常叔，我怎麽聽到有腳步聲，好像是朝著咱們病房這邊來的呢？小治警覺地提醒無常，眼睛看向無常手裏的對講，奇怪並沒有接到安保人員的通報。

    無常納悶地看著手裏的對講，低聲說道，不會是那個老警察突然襲擊吧？所以，安保人員不方便即刻通報咱們。果然，過了一小會兒，無常的對講裏傳出聲音，無常大哥，有貴客來訪！

    小治和無常相互回望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地點了點頭。無常有些火大，說道，他們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連個招呼，也不跟咱們打，說來就來啊？這不是明擺著，不肯相信咱們嗎？我看，如果再不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他們下一步會做出更加過分的事情，不如叫他們知難而退！

    小治輕輕對著無常擺了擺手，低聲說道，常叔，小不忍則大亂，我們千萬不要輕舉妄動。他們查辦的是陳年老賬，而且是一件已經被定案的舊案。就算他們想要翻案，恐怕來自於他們內部的壓力，也不會允許他們這樣任性。畢竟，裏麵牽扯著方方麵麵的利益鏈，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小治朝著房間裏麵做了個手勢。無常會意，跟著小治走到病房裏麵，假裝正在觀望晴子的狀況。轉瞬之間，一陣沉穩利落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很快在病房門前停了下來。

    篤篤的敲門聲，輕聲響起，舒緩並不急促。無常親自上前開門，一看門外，站立著一老一少兩名熟悉的警察。無常趕緊熱情地微笑著，躬身把兩位警察讓進屋裏。

    小治也隨後迎了上來，大家互相寒暄了幾句，在外間的沙發上落了座。無常走出門外，吩咐人端上茶水和光鮮的水果。這才在小治身邊，坐了下來。

    那位年長的警察說道，真是不好意思，上午剛剛去打擾過薛總，下午又過來了。我們是怕影響薛總的工作，所以今天下午沒有提前跟薛總打招呼，希望薛總不要介意啊。

    小治為兩位客人遞上香煙，並親自為其點燃，笑著說道。您太客氣了，讓我反而覺得不好意思。警察先生們，是在執行公務，無需得到我們的允許，今天下午是碰巧了，我們都想過來看看晴子。

    兩位警察笑著說了聲謝謝。然後，那位年長的警察說道，我們上午從薛總那裏離開後，順便聯係了一下這裏的醫生，詢問晴子的病情怎麽樣了？是否可以接受簡單的談話交流。得知晴子的病情穩定之後，我們才敢冒然過來。主要還是因為那張照片，想請晴子小姐辨認一下，隻是不知道她的記憶情況怎麽樣了？

    小治恭敬地說道，你們在工作方麵，如果有什麽是需要我們去做的，盡管告訴我們，我們一定會鼎力配合。你們既然想要跟晴子談話，那麽就請過去找晴子吧，我們就坐在這裏等候你們吧！

    那位老警察，聽了小治的話，臉上露出感激的神色，眼神裏充滿些許的不安。他端起眼前的茶碗，喝了一大口，笑著說道，那我們就不客氣了！說完，他和那位年輕的警察，先後起身，朝著晴子所在的陽台走過去。

    小治和無常一動不動地坐在原地，相互交匯了一下眼神，然後幾乎同時看向那兩名警察。隻見他們步履輕柔地走到晴子身邊，禮貌地跟晴子打了聲招呼。

    晴子聽到說話的聲音，遲疑地扭過頭來，疑惑不解地打量著眼前的兩位警察。晴子的表情，依舊僵冷生硬，目光呆滯遲鈍。臉上沒有迎合的微笑，也沒有反感的表情。

    老警察從手包裏掏出一張照片，輕輕地遞到晴子麵前。他放低了聲音，溫柔地說道，晴子，請你仔細看看這張照片，能不能告訴我們，照片上的那個小男孩兒是誰呢？你最好回憶一下，那天是不是這個小男孩跟你在一起？

    晴子令人意外地默默接過照片，木然盯著那張照片看個不停，卻是始終沉默著，一句話也不說。晴子忽然伸出光潔的手指，一寸寸地撫摸著照片上小男孩的臉，眼神中忽然撲閃著靈動的光芒。

    老警察一直緊緊盯著晴子的臉孔，細心地觀察著晴子每一個細節上的反應。他見晴子似乎有所觸動，急忙說話啟發晴子。晴子，你看看咱們這個屋子裏，是否有照片上的那個人呢？

    晴子聽到警察的這句話，漆黑的眼眸眨了幾眨。她再度將目光定格在照片上，僵冷的眼神好像變得熱切了幾分。這些情緒上的微妙變化，是特別不易覺察的，可是卻被細心專業的老警察一一看在眼裏。

    老警察幾乎是窮追不舍地說道，照片上的小男孩兒長大後變化大嗎？你如果在大街上遇到那個男孩子，還能夠一眼就認出他來嗎？

    晴子圓睜的眼睛，黑黑的瞳仁左右滾動，泛起一陣陣潮水般的洶湧。她慢慢抬起頭，努力向前伸，望向小治那邊的方向。

    老警察的臉上，瞬間露出驚喜的神情。小警察興奮地拍了拍老警察的手背，充滿喜悅地說道，真是太好了！晴子姑娘，還是有記憶的，她的精神也有清醒的時候呢！

    老警察不滿地暼了小警察一眼。滿臉振奮的小警察，馬上收斂起快意的笑容，狼狽地低下頭去。

    老警察微微湊近了晴子一點，用粗大的手指點了點照片上的小治。他循循善誘地問道，這個照片上的小男孩兒，那天確實跟你在一起嗎？你們那天，都聊了些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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