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雪中送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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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輔之書房內安靜得隻能聽到江伯其咕嚕咕嚕喝水的聲音。

    張培安站在一旁翻著《資治通鑒》,不時抬眼去看像是渴了好幾天的江伯其。

    這是人宿醉加縱欲後的反應,張輔之心知肚明,但張培安卻不知道,畢竟他不喜歡風花雪月之事,或者說,他還沒有嚐到男歡女愛帶來的愉悅,更沒有接觸到商場上陰暗麵帶給人短暫的刺激。

    張輔之坐在桌後,冷冷地注視著江伯其:“喝夠了嗎?”

    江伯其放下杯子,打了個飽嗝:“夠了……那個,大哥,我也是今天早上,不是,是來您這路上才知道鬆明的廠子出事了,難怪昨晚他也沒和我打個招呼就跑了。”

    張輔之隻是“嗯”了一聲,就那麽注視著江伯其,看得江伯其心裏發虛。

    江伯其立即道:“我昨晚的確是喝多了,但是我什麽多餘話都沒說,大哥你沒開口,我怎麽敢亂說呢?”

    張輔之道:“昨天你們按照我的吩咐,把金豬和金牛都送去了吧?”

    江伯其道:“對,送去了。”

    張輔之故意漫不經心的問:“還送了什麽?”

    江伯其心中咯噔一下,放在大腿上的手微微一抖:“就那兩樣東西呀?”

    張輔之笑了:“是嗎?那銀票是怎麽回事?”

    他媽的!他是怎麽知道的!?江伯其滲了一背的冷汗,但還是故意疑惑地看著張輔之,決定裝傻,而且他很快想到了葉特使身邊那兩個仆人,肯定是他們!

    不管怎樣,咬死不承認!葉雲誌肯定也不會承認有這麽回事的。等等,萬一這是張輔之與葉雲誌試探我們的怎麽辦?不,不會,張輔之和葉雲誌關係沒到那一步。

    江伯其心中充滿了矛盾,他不知道該說什麽,怕話裏有漏洞,隻得搖頭。

    張輔之慢吞吞道:“看樣子李鬆明沒把他暗中給葉雲誌送了五千銀票的事兒告訴你?”

    江伯其一愣,這句話什麽意思?難道說,就發現了李鬆明的銀票?沒發現我的?這怎麽回事呀?不管了,反正打死不承認就是了。

    而且,明明說好了,都說兩千的,李鬆明這小子他媽的竟然送五千?

    江伯其故作震驚道:“大哥,鬆明送了銀票?”

    張輔之道:“對呀,我的人親眼所見。”

    江伯其道:“這小子看樣子想私下和葉雲誌搭上關係。”

    張輔之點頭:“沒錯,很明顯。”

    江伯其此時立即想到了李鬆明的紡織廠被燒,這太符合張輔之一向的說法了,而且這隻是個開始呀,一旦得罪了他,他必定會趕盡殺絕的。

    媽的,自己的銀票的事兒要是被發現……

    江伯其不敢想下去了,他隻是看著張輔之,看著這個自己猜不透的人,擔心著自己的命運。

    張輔之又問:“伯其呀,李鬆明這次損失慘重,元氣大傷,不僅自己翻身困難,還要賠償給洋人,肯定是沒錢的,你說,這種情況,我是借錢給他呢?還是不借?”

    這個老王八蛋!不僅燒了人家的廠子,現在還步步緊逼,還問我借不借錢?江伯其心中痛罵著,但嘴上卻道:“大哥,我覺得鬆明這次是一時犯傻,怎麽說,他也是甬城三大家老幺,他落難,我們臉上都不好看。”

    張輔之道:“凡事要雙,不要單,好事也要成雙,甬城兩大家,比三大家要好,你說呢?”

    李鬆明死定了。江伯其心裏清楚明白,他隻得笑著點頭道:“我全聽大哥的。”

    張輔之道:“所以,李鬆明要是找你救急,你應該知道怎麽辦吧?”

    江伯其點頭道:“知道。”

    張輔之起身伸了個懶腰:“唉呀,昨晚為他的事我焦急了一夜,沒睡好,我要休息會兒,你回吧。”

    江伯其起身:“那大哥我走了。”

    江伯其又對正在看書的張培安點頭示意,轉身離開。

    張培安合上書:“爹,我覺得《資治通鑒》這本書裏,除了陰謀,就是殺戮,講的都是如何保全地位,如何排除異己,這種書……”

    張輔之上前拿起那本書:“你覺得這本書不適合你?還是不適合所有人?”

    張培安道:“不知道,也許這就是曆史吧。”

    張輔之道:“你的腦子還沒開竅,愚鈍讓我都覺得驚奇,你去日本留學都學什麽了?”

    張培安起身道:“爹,我在日本學的是先進的現代知識,而日本之所以強大起來了,就是因為他們學習了西方的理念,拋棄了自己過往陳舊的思想。”

    張輔之舉起《資治通鑒》:“你認為這是陳舊的思想?”

    張培安不語,算是默認。

    張輔之歎氣道:“換做十年前,我肯定一巴掌抽在你的臉上!這種話你在家裏說說沒關係,我就當你是傻子,但是你要在外麵這麽說,我保證讓你從今往後都不敢再說我是你爹!給我滾。”

    張培安怏怏離開,臨走前,道:“爹,做人留點餘地,不要趕盡殺絕,鬆明叔那樣做無可厚非,我覺得,你這是在給自己挖坑。”

    張輔之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個字:“滾。”

    那天,張培安做了一個決定,他一定要不依靠父親,僅憑自己的思想和能力,在甬城打下屬於自己的天。

    也是這一天,張輔之很後悔把兒子送到日本留學,他在想,如果將張哦誒安一直留在身邊,他是不是就會如自己所想一樣?

    張輔之還很清楚,他絕對不能將張家留給張培安。

    所幸,他早就留了一手。

    ●

    新港的日本料理店內,李鬆明規規矩矩地跪坐在桌旁,他根本聽不懂托馬斯、約翰和池田圭一在用英語聊什麽,但他必須坐在這,等候發落。

    雖然托馬斯和約翰不算控股的人,但兩人持有紡織廠45%的股份,而李鬆明也持有45%的股份,剩下那10%股份是張輔之的。

    表麵上看,誰都不是控股者,而張輔之被他們所信任,代為執行了紡織廠管理經營的責任,實際上,張輔之與托馬斯、約翰兩人的關係極好,實際控股的人等於是他們三人,他們三人加起來就有55%的股份。

    可這一夜之間,李鬆明不僅損失了他那45%的股份,連其他人的也全都賠在其中,而且,當初為了讓托馬斯注資,李鬆明接受了投保托馬斯保險公司的要求,購買了多種財產保險,每年繳納的高昂的保險費用。

    這也是李鬆明今日跟著三人的原因,他需要商談下關於賠償的問題。

    終於,托馬斯看向李鬆明,用中文道:“李先生,失火原因你找到了嗎?”

    李鬆明立即道:“找到了,是一個夜曇花的人幹的,你們也聽說過這個人對吧?”

    托馬斯等人點頭,夜曇花在甬城很出名,現在幾乎是家喻戶曉。

    托馬斯道:“也就是說,是這個叫夜曇花的人縱火焚燒了我們的紡織廠,是這個意思嗎?”

    李鬆明點頭道:“對,他就是罪魁禍首,我已經報警了,警察已經調查並且抓捕這個夜曇花,甬城海警方麵也出了懸賞通緝令,我相信很快就可以抓到他,托馬斯先生,我每年都向您的保險公司繳納高額的保險費,我記得其中有火災這一項,既然如此,我想……”

    托馬斯打斷李鬆明:“不,李先生,這一項是不賠償的。”

    李鬆明愣住了:“不,不賠償?為什麽?”

    托馬斯解釋道:“在合同的條款裏清清楚楚寫著,火災賠償的範圍是意外失火,而不是人為縱火,合同不是全英文的,也有中文,你可以回去仔細看看。”

    李鬆明傻在那了:“可,可就算這樣,我們認為這個是意外不就行了嗎?”

    托馬斯歎了口氣:“李先生,我們是朋友,我也很想幫助你,可是,在我們來之前,你已經去了海警總局,也去了甬城警局分別報案,現在全城都知道是夜曇花幹的,不是意外,你讓我如何幫助你?”

    李鬆明差點沒一口氣背過去,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忙碌了一天一夜,等於是給自己挖了個大坑,還把自己給埋了。

    約翰開口道:“李先生,我們今天找你來,原本是想商量保險賠償的問題,誰知道,你做了多餘的事情,這樣一來,我們隻能商量你如何向我和托馬斯賠償的問題了。”

    李鬆明已經說不出話來了,接下來托馬斯和約翰說什麽他都隻是點頭,他完全聽不進去,他知道自己已經完蛋了,他除非賣了糧廠、宅子、土地、車子等等一係列的東西來賠償。

    這樣的話,他自己就會變成名副其實的窮光蛋。

    不知道過了多久,李鬆明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托馬斯和約翰已經走了,桌旁隻坐著他和池田圭一兩個人。

    池田圭一笑著為李鬆明倒上一杯清酒:“李先生,請。”

    李鬆明一口喝完:“謝謝。”

    池田圭一又道:“李先生,車到山前必有路,不要著急。”

    李鬆明苦笑道:“我現在連車都沒了。”

    池田圭一道:“我曾經希望入股您的紡織廠,卻被您多次婉拒。”

    李鬆明聞言道:“所以,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

    池田圭一搖頭:“不,你錯了,我是來幫助你的,我深知一個道理,那就是做人一定要雪中送炭,千萬不要錦上添花。”

    李鬆明疑惑地看著池田圭一。

    池田圭一道:“曾經,在你資金充足的時候,我提出入股,那是錦上添花,您需要的不是錦上添花,而如今,您遭遇了困難,遇到了災難,我再出手幫助你,這就叫雪中送炭,我相信,我的所作所為能讓你看到,什麽叫做真正的朋友。”

    李鬆明遲疑了下一問:“那你準備怎麽幫我?”

    池田圭一道:“我準備好了一份合同,一份假的合同……”

    假合同?這是什麽意思?李鬆明陷入疑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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