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再見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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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頭陪著沈燁靈回來,還沒到白公館的門口,就看見前方依次緊挨著一輛車--是這家的主人白世軒回來了。

    兩人也不好搶在白世軒前頭隻能先下車了,白世軒看著兩人隨和的笑了一笑,在這個炎炎夏日裏他穿的依舊是亙古不變的白色西裝,穿得筆挺卻讓人看了嫌熱。

    他走了過來盯著沈燁靈腦門上晶瑩透亮的汗珠子久久不挪開眼,笑道:“這麽熱的天你們這是哪去呀”。

    由於記著沈燁靈回來時囑咐過,去拜祭張長信的事不能告訴白世軒,石頭也隻好手中拜祭回來的籃子往身後藏,接連說道:“二爺,沒什麽”。

    石頭也是懂禮的人,聽著白公館裏都叫白世軒為二爺,自己也按著禮隨他們叫,那知著‘二爺’兩字倒是悅了白世軒的耳,白世軒一聽平時總會從身上掏出糖來給石頭。

    不論何時,白世軒身上帶的糖果都有,不曾缺乏。可是如今他說著‘二爺’這兩字的時候不再有什麽糖果,反而是一張讓人發毛的笑臉。

    “哦,是嗎,你們這大熱天的出去我都替你們熱呢”,白世軒笑得更個彌勒佛一樣,目光已經從沈燁靈這,轉到石頭那了。

    沈燁靈搶著機會,先讓石頭進去,然後又開始替他辯護道:“是我讓他和我出去的,怎麽不問問我嗎”。

    隻見白世軒依舊是笑吟吟的看了沈燁靈一眼,然後謙卑的低下頭,做出妥協的姿態,上前拉著沈燁靈讓他和自己往裏屋進:“哎喲,我也隻是隨便一問,你也就當隨便一說”。

    沈燁靈依舊是展現了他那套愛答不理,任由著白世軒將他拖進屋裏,兩人依次坐下,下人端來冰鎮西瓜,也不等白世軒脫掉身上厚重的西裝外套,他徑自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也是真熱,他吃了一塊又是一塊非要這西瓜將他的身體降一個溫不可。他也是真累,累得沒工夫管著沈燁靈究竟去哪,他一早的從天津過去,現在才回來。

    要說他這個工商會會長可是不好當,一當就是讓日本人從中給束縛住了,原本一個小小的法國還好,可是他這個商會會長就連日本人也想控製一番。

    什麽叫挾天子以令諸侯,他們這些列強居然還想讓他做喪權辱國的事,不得不讓他好一陣為難,和和氣氣的對他們講了半天這事不辦那事不辦,攪得兩方都不開心。

    白世軒估摸著,早晚有一天他將會以商會會長的身份死在這些人的槍下。

    白世軒吃了西瓜,順帶著也把外套給脫了,這下落得個舒適轉頭用著滿眼疲憊的目光看沈燁靈,總有求人的意味:“我就歪著沙發睡一覺,你別走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現在便是說不好他也知道白世軒定會放他走,可事到如今搖尾乞憐的白世軒滿身的疲憊,連他看了都滿是同情,於是愣了愣答了一句:“好”。

    白世軒躺在沙發上,果真就是沒做任何聲響,沈燁靈讓石頭拿來了平時看的書,他也坐在他旁邊的沙發上一頁一頁的翻了起來,時間過的很是平靜,連他也覺得這空氣中安逸的氣氛來,尚若以前的日子都想現在這樣安逸該多好,白世軒不做那些事,起碼他們倆還能成為朋友。

    翻書翻了好一會,白世軒才從睡夢中醒來,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看著沈燁靈依舊在旁邊以為自己還在夢境裏,非要狠掐自己一把才覺得安心。

    白世軒醒了,周圍的空氣突然凝結起來,一時沈燁靈也感覺不到熱了,卻又是坐在這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隻等著白世軒伸出一隻手光有留客的意思:“咱們也是不曾麵對麵下來說句話的,今兒個你就耐下心陪我聊聊好嗎”。

    先前答應了白世軒陪他待一會兒等著他睡醒,他做到了可又是要讓他陪他聊天,這個請求恐怕有些為難人了。

    也沒說好或不好,沈燁靈收了收書本,並站起身:“沒別的事,我就先回屋了”。

    “你就這麽不待見我”,白世軒急紅了眼,對著薄情的沈燁靈吼了一句,一句剛過也吼不出什麽力道,沈燁靈依舊離開沙發向著樓梯口走著。

    白世軒也是被逼急,情急之下大喊道:“你的孩子昨兒個剛臨盆,可惜的事你那苦命的妻子隻剩半條命了”。

    孩子---這個字眼吸引住了沈燁靈的注意,使她不得不有了反應緊接著停下腳步,卻沒轉身隻等著白世軒接下來的話。

    白世軒自得的笑了笑,一步一步進度緩慢的朝沈燁靈走來,邊走還邊說:“就聊半個小時,怎麽樣,你浪費半個小時都讓時間陪我,我帶你去見許曼和你孩子的最後一麵”。

    白世軒自得是因為他拿著沈燁靈的妻兒來威脅他,就像抓住他的把柄一樣好玩,可他又不能像旬陽那次一樣玩得那麽過火。

    要想平時他要挾人以至於會說‘你要是敢不陪我,我就去把你妻兒老小都殺了’,可是如今他沒有,就已經是夠退讓了。他覺得這一麵沈燁靈一定會為之動容。

    哪知沈燁靈的心像是灌了鐵,不為所動的答了一

    句:“見一麵不見一麵又有什麽關係,我到了你這兒便是和他們斷了幹係,白少爺,我這個答案你還滿意嗎”。

    白世軒瞪大眼睛直直盯著沈燁靈,他萬萬沒想到,沈燁靈居然能說出這些,就連躲在小角落不曾被發現的石頭也震驚了。

    當白世軒說道許曼的時候,他在旬陽的時光一下又回來了,之前他被白公館奢靡的生活蒙住了眼,都忘了他在旬陽還有他爹,他師娘,徐汝良,張尚植等一眾師兄弟們。他想回去,他想回去看看。

    更是情緒激動的跑到沈燁靈跟前,直挺挺的跪在他腳邊,滿眼帶著淚花哀求道:“師傅,那可是師娘呀,師娘的性命難道您還不管了嗎”。

    這可是相濡以沫十年的發妻呀,養個寵物丟了都會為他流流淚,更何況還是個人呢。

    白世軒也抓準了機會,伴隨著石頭的哀嚎,他在一旁也添油加醋道:“估計也熬不過這個夏天了,沒準這個禮拜就沒了,燁靈你好歹做個決定吧”。

    他們也都忘了去見許曼的條件是陪聊半個小時,要是換做別人小小的要求早就答應了,可是沈燁靈的眼神過於絕望,目光冰冷得就好似寒冬臘月。

    他將目光移到白世軒身上:“我娘死了,在除夕當晚,我為什麽還活著?”,這個年頭活著遠沒有死了來得趕緊,自在瀟灑,情也斷了就不會痛了。

    沈燁靈想得既清楚他母親死了,他這根日日夜夜牽掛母親的弦也斷了,什麽‘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對許曼沒有這套,有的是來自孝子深處的愛,現在他這根弦斷了,許曼對他也了無牽掛了。

    將視線轉移,沈燁靈越發冷靜,他看著石頭的眼睛說道:“陰陽兩隔的去看望遠沒有生離死別來得痛苦,師傅還是喜歡在墳前一見,因為這樣痛苦的隻有一個,人活著哪有什麽遺憾,死後還不是一樣能見麵”。

    他看向窗外,對著麵前的天空像是在對著遠方什麽人在宣誓誓言,亦或者那人就在眼前:“隻願下輩子有緣,再做苦命夫妻吧”。

    “師傅”,石頭知道沈燁靈將心狠的話都給說盡了,心裏更是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麽好,隻咬著牙:“你的心怎麽能這麽硬”。

    便是頭也不回的跑開了,因為他知道沈燁靈走不了他也不能走,他和沈燁靈現在是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他從沒見過一個人差別可以這可大。

    原本的重情重義,換到無盡卻如此的冷血無情,就連自己妻子的最後一麵也不願去見,神仙當真是神仙,就連七情六欲都是沒有的,高高在上,孤芳自賞。

    就在旬陽三和醫院內,許曼剛從鬼門關裏走一遭回來後,正在掛著點滴輸液。她現在昏迷不醒也好在還有口氣留在體內,是的她成功生下了孩子,沈燁靈的孩子。

    原本以為一生下來就歸西的身體,硬生生被醫院的緊急救治,治回了一條性命,不過那時醫院的醫術不算精湛,這條命也隻撿回了半條,許曼隨時都有可能有生命危險。

    這使得一旁心和許曼的命懸成一線的洛小七擔憂到了現在,她拖著整夜沒合眼的疲憊身體,坐在許曼的病床旁,數著許曼細微的喘息,她在心裏無時無刻不想著這些都是十六留下的,她就算拚了命也要好生護著。

    昨晚產房內門外就隻有洛小七幹等著,隨著裏麵傳來嬰兒的一生啼哭她激動萬分---是個姑娘,也是終於抱到了沈燁靈的孩子,隻見著孩子抱在手中軟軟的好似豆腐一樣。

    這使得洛小七有些招架不住了,孩子在她懷裏啼哭,她更是束手無策,不知如何安慰,她細看了一把孩子的臉,沒長頭發的腦袋瓜,也不白,整個腦袋活像一顆剛煮好的鹵蛋一般。

    而且這孩子還沒睜開眼睛,光是從眼縫裏擠出眼淚來,沒皮沒相的活像一個小老頭。這麽醜!洛小七對著孩子的評價簡直是要呼之欲出,這麽醜的孩子怎麽可能是她美人舅舅生下的呢,剛想著問一問這是不是他們給抱錯了。

    哪知裏麵的產房一下變成急診室了,這裏邊的醫生換了一波,都在依照著洛小七的命令,急救著許曼。

    孩子已經在洛小七裏啼哭,束手無策的洛小七點了點這孩子的鼻尖,左看右看還是覺得這孩子醜,她越發覺得無奈笑了笑:“你呀,沒爹啦”。

    她說時隻覺得一陣心酸:“你沒爹,我也沒有,我還沒舅舅呢,咱們也是正好能做個伴兒”。(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