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文學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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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是崇德九年六月二十四,報紙上京城和北方的消息大約是十天前左右,也就是六月上旬。看來朝廷到福建路的驛站一般是八天到九天時間趕過來,然後各報社會在一天之後選登最新的北方軍政要聞。

    對一份成功的晚報來說,這些軍政大事登了未必能叫百姓感興趣,比如以前的徐子先對這些直接翻過去不看。

    但這些東西又是必須要有,否則報紙的格調都降低了許多。

    首當其衝的當然是崇德九年五月東胡入侵的大事,東胡以數萬騎兵衝破長城邊防,十幾個州縣被攻破,數十個製置使,防禦使,或是知府,知州,知縣,統製戰死,北方京師一帶損失極為慘重,幾十萬軍民或被殺,或被俘。

    東胡還試圖攻打真定或大名府,但被河北東路安撫使李國瑞率十餘個軍堵在滄州和定州一帶,幾仗打下來東胡人損失也不小,到七月時,兵鋒受挫的東胡人開始撤走,被李國瑞奪回不少百姓,八月初時,境內的東胡兵已經撤光,北方和京師算是安全了。

    報紙上是一片歡騰,對李國瑞這樣的重臣不乏溢美之詞,朝廷亦是已經賞錢一千萬錢給李國瑞,同時授開府儀同三司,李國瑞入兩府為執政幾成定局,也算是一戰成名了。

    徐子先輕輕搖了搖頭,現在報紙上都相當樂觀,認為東胡銳氣全失,未必再敢入關,本朝有京師鎮守北方,長城沿線完好,東胡人就進來也隻能打打草穀,對社稷沒有根本性的威脅。

    而且報紙上有評論員文章,談起河北東路安撫使李國瑞,河北西路安撫使賈孫蘭,河東路安撫張世基,都是朝中重臣,名臣,兵強馬壯,朝廷賦稅充足,財力雄厚,光京師東門外便有軍器監十幾裏路長的鐵匠鋪子,叮叮當當晝夜不停的敲打鎧甲兵器,打造出來便充實各路兵馬……東胡人翻不了天。

    徐子先搖頭苦笑,在重生之前他也是這般想的,從國力來說,大魏二十多個路,每路都有幾十個軍……每軍兩千五百人,每軍五個營,每營五百人,每營五個都,每都百人,每都兩個哨,每哨五十人,每哨五個隊,每隊十人,一隊分兩伍。

    五個軍一萬兩千五百人為一廂,廂就是最大的軍事單位,武將最多能領一萬兩千五百人,能節製諸廂一起行動的就隻有文官,也就是諸路的安撫使司的安撫使們。

    整個大魏有一百二十萬的正規軍,統稱為禁軍,還有幾十萬人的廂軍,歸地方節製指揮,分為城防營,江防營,河防營,或為各寨,用來防禦海盜,山匪。

    大魏的財政收入為一年一億六千萬貫錢,太祖開國年間是一億貫,文宗年間是三億貫,到孝宗年間猛降到兩億一千萬貫,到武宗年間降到一億八千萬貫,宣宗年間繼續下滑,到崇德年間就隻有一億六千萬貫了。

    財政收入下滑,軍興浩繁,開支巨大,隻能對小民敲骨吸髓般的加大壓榨,民間工商發達,貿易發達,卻越趨貧困,軍隊和官員隊伍越來越龐大,開支越來越多,看似繁華的背後,危機已至。

    翻看軍政版就占了徐子先不短時間,再翻社會民生版,卻是先看看物價。

    肉類,魚類,糧食,各種民生物價都有小幅度回調,這倒是正常,夏季時物價好歹會回落一些。

    各種招商和招工的廣告也是極多,某船場招熟手工人,日薪是二百文錢一天,這肯定是高薪了,估計是熟手工人難找。

    某飯館招跑堂夥計,日薪八十文,包一天兩頓飯……也還不錯。

    某商行招學徒,包吃住,沒有工錢,五年出師。

    某小說家招寫字好且快的助手,一天一百文,小說家口述,助手招錄謄清。

    廂軍在漳州流民中挑選新軍,安家費五貫錢,日給錢四十文,當然包吃包住。

    提刑使司破獲一密室殺人案,這案子出了很久,徐子先都關注過,將三人關在室中,天明之後死了一人,密室隻有一門被人從外麵鎖上,裏頭則用門栓頂住,內外密室,死了一人可不兩人中有一個是凶手,結果凶手居然另有其人。

    這案子徐子先看的津津有味,半天才移過目光。

    某小吃店發明了一種新的魚湯湯餅,歡迎各路英豪前往品嚐。

    某不可言說的娛樂場所新到一批妙齡女神,歡迎新老客戶前往……嗯,還是不可言說。

    徐子先時而皺眉,時而微笑,他早就有所發覺,從報紙的社會版來看比軍政版要有趣的多。軍政版死氣沉沉,朝廷似乎對所有的事都提不起勁來,象是一個日薄西山的老人,官員們混日子的多,對軍國大事從來沒有能叫人眼前一亮的東西。

    倒是民間社會版,活力充足,總有奇思妙想來吸引人的注意,從這個版來看,大魏的民間經濟還是相當的活躍發達,並且市民文化也相當的發達。

    再翻開一版是大幅的廣告,再開一版亦是……看來報紙的賣價並不算高,報行都要從廣告裏獲取相當的利潤。

    再開一版是文學版,徐子先其實自幼接受了相當完全的儒學教育,大魏的宗室可以出仕,每個宗室直接獲得文舉人或武舉人的身份,然後赴京師參加進士級的鎖廳試。

    鎖廳試的難度遠低於正常科舉,宗室通過鎖廳試之後成為文進士或武進士,然後就任文武兩途的官員。

    老南安侯徐應賓曾經是一位武進士,後來慢慢出仕升官,最終到了宗室武臣的頂點,一州的防禦使。

    防禦使隻是正五品實職,也是大魏宗室能擔任的武職官的頂點。

    文官則沒有上限,隻是一般來說宗室不得出任宰相,現任的右相徐夏商是出了五服的遠宗,又是在對宗室防範甚嚴的本朝之前就位極人臣,亦是知名的大儒,這才能進入兩府執政。

    近年來徐夏商地位漸漸不穩,朝野人盡皆知,崇德帝由於是親藩出身,對宗室較為提防忌憚,一般不使宗室在京師任職,稍有機會就把宗室放到江陵或福州,鎖廳試後的宗室進士,也是全部放在地方任職,不使其留任京師,以防宗室在京師生事,甚至威脅皇權。

    徐應賓曾經希望徐子先能考中文進士,這樣人生就順利許多,而且能積累起家資,前兩代南安侯都是坐吃山空,徐應賓倒是考中武進士當了官,俸祿優裕,可惜沒當幾年就被岐山盜所敗,在麵臨下獄的威脅下自殺而死。

    這也是上兩代侯爵不願為官的原因所在,文進士太難考,武進士就是武官之途,朝廷很少問罪文官,對武官卻相當苛刻,當官的俸祿優厚,但風險也隨之而來。

    能在報紙文字版橫行的多半是福建路的名士們,多半有舉人或進士功名,最少也得是年齡不超過三十歲的秀才,還能勉強被稱為少年名士的存在們。

    題材則以詩詞歌賦為主,多半是詩和詞,也有小段的版塊放一些戲曲的戲文,市麵上流傳的戲文多半是這些名士所著。

    評話小說則不登大雅之堂,隻能在社會版刊登。

    從諸多名字中徐子先果然看到了最熟悉的那個,趙王府的那位族兄,少年風流,文采驚人,雖是宗室不能參加正常科考,其卻隱姓冒名,二十歲不到在文教鼎盛的福建路考中了舉人,被時人引為神童,其後又參加鎖廳試,成了正式的國朝進士,三十來歲就坐到了建州通判,當世大儒。

    正當其春風得意時,東胡人來了。

    徐子先又想到父親鬱鬱而終時的情形,不覺長歎起來。

    “阿兄,文學之道隻是小道。”小妹看到的是徐子先在對著文學版哀歎,不覺想起流言,忍不住安慰起兄長來。

    徐子先嘴角抽搐了幾下,他當時是暈倒了,隻是剛穿越的後遺症,結果被傳言是在雅集上苦思不得而暈倒,真是飛來橫禍。

    “吃飯吃飯。”徐子先放下報紙,開始埋頭吃飯,再不吃飯都要涼透了。

    小妹捂著嘴笑起來,兩眼彎彎,似藏著一潭秋水。一旁的秀娘強忍笑意,眉頭都皺成一團,小伊然不知道眾人為什麽笑,左看看,右看看,也是跟著笑將起來。

    ……

    吃完晚飯,徐名掌著一盞燈與徐子先回北院正房休息,四周都是黑漆漆的,別院附近沒有太多住宅,也沒有人聲蹤跡,如果從後宅門推門出去,白天是大片的菜田,晚上就隻有大片的黑色,偶然還能見到鬼火飄浮。

    徐子先先到廂房裏用熱水洗了澡,換了一身輕便衣裳,剛坐下拿起本書在讀,小廝徐名進來道:“世子,奉常李大人來了。”

    奉常李儀緊鎖眉頭走過來,見到徐子先後躬身行禮。

    這人穿著從七品文官的袍服,頭上一頂展腳襆頭,雪白的裏襯和青色的官袍都熨的很平,看的出來這是一個一絲不苟個性很嚴謹的人。

    李儀四十來歲,方麵大耳很有福相,由舉人功名入仕,因為沒有人脈一直隻能當小吏,後來被上京覲見的南安侯徐應賓賞識,直接帶了他回福州,算是有知遇之恩。

    李儀是北方人,到福州來諸多不便,還好徐應賓對他很信任,時間久了,當一個侯府奉常官還算合格。

    大魏宗室製度與前朝不同,皇子不一定能封王,第一代南安侯就是皇子,但因為母妃地位不高,能耐又很平庸,不受文宗皇帝喜歡,隻受封侯爵,並且沒留在京師,也沒有去江陵,而是到了福州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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