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酒後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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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雲遵照杜鵑的囑咐,買了二瓶紅酒和一瓶飲料急匆匆地往家趕。推門而入,香氣撲鼻,滿口生津,肚子不聽使喚地咕咕地響。

    桌上已擺滿了菜,一份熟牛肉,一份嵐穀熏鵝,一碟花生米,鹽水煮蝦,爆炒田螺,糖醋排骨,魚香肉絲,清丞鴉片魚,碧綠秋波,外加一個沙鍋老母雞湯。

    “霍哥,這全是你燒的?”

    陸雲不相信世上會有燒菜的男人,因為她從未見父親煮過飯。

    霍文正解著圍布,搓了搓手,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辛苦霍先生了。早知道我們應該在外麵吃的。”

    本來是還情的,結果舊情未清,又添新情,杜鵑胸口感覺給堵了一下。

    “姐,酒買回來了。開飯。”陸雲快人快語道。

    三人坐定,陸雲要給霍文倒酒,霍文推卻不會。來風雲市難得如此開心,陸雲如何肯依。

    “霍哥,一個大男人,不喝酒像啥樣?我陪你喝!”

    “霍先生少喝一點,明日你休息,應該不礙什麽事的。”杜鵑勸道。

    霍文聽杜鵑發話了,便依了,陸雲給他斟滿紅酒。又從口袋裏摸出一瓶私藏的燒勾子,給自己滿上。

    杜鵑跟霍文兩人看呆了,陸雲不以為然。

    “謝謝霍先生的光臨,近來給你添麻煩了,我以飲料代酒。”杜鵑說完,一口幹了。

    “應該的,應該的。”

    在陸雲的慫恿下,霍文一口悶了,滿臉通紅。杜鵑瞪了一眼陸雲,陸雲笑嘻嘻假裝沒看見,趕緊給他滿上。

    “吃菜,吃菜,別浪費了霍先生的卓越廚藝。”

    “霍哥,手藝真不賴,好吃,真的好吃。”陸雲連吃了好幾塊排骨。

    “好吃是吧,我下次再燒給你們吃。”

    在酒精的助力下,好像沒了先前的拘謹,霍文的話匣子漸漸打開了。

    “我以後找男朋友,一定要找個會喝酒,還要有點情趣的。”陸雲斜了一眼霍文,笑道:“霍哥,你有女朋友嗎?”

    “沒有。”霍文搖搖頭,敬了一杯陸雲,問道:“什麽叫情趣?”

    霍文不勝酒力,杜鵑示意陸雲少倒些,結果陸雲又給他倒滿了。

    “什麽叫情趣?”陸雲重複了一遍,一時又找不到合適的詞,便反擊道:“這麽說吧,像你這樣的,太悶了。”

    杜鵑看不去了,說道:“霍先生不像你,像個機關槍,人家那個叫內涵。”

    “姐,你怎麽可以幫外人呢。”

    “我怎麽是外人呢?”霍文看著兩人驚愕的表情,得意道:“我是屋子裏的人啊!”

    兩人相視一愣,隨即哈哈大笑。酒是情趣的來源。

    “霍哥還是有點情趣的。講講你的過往,讓我們聽聽。”

    “我沒有什麽過往。講講我的身世吧,你們願意聽嗎?”

    “願意。”

    陸雲不嫌事小,又跟霍文幹了一杯。這次用不著陸雲倒,主動要求開第二瓶。

    “我爸叫霍中天,風雲市中天工具有限公司董事長。沒嚇著你們吧——”杜鵑跟陸雲來這裏不久,不識此人,臉部毫無表情,很是讓霍文惋惜。“——我是他長子,我有一弟一妹,我與他們同父異母。”

    “同父異母?”兩人同問道。

    “我自幼喪母,我爸娶了後媽蘇琴,‘晚晴不是好睛,蠻娘不是好娘’,這句諺語又在我身上驗證了一遍。爸爸開始待我很好,終究經不起枕邊風的強勁,加上他事業上的拚搏,漸漸冷落了我。

    “隨著後媽給我了添了一個弟弟,接著又給我添了個妹妹,我的地位日漸式微。後媽是位擅長演戲的人,爸爸麵前一套,爸爸身後又一套,我一個人又如何爭得過他們三個人呢。

    “偶爾去告狀,爸爸反說我不懂事,批我一頓,愈發冷落了我,母子三人折騰得更歡了。由於母愛的缺失,我孤僻,自閉,很少與人交流。

    “大學畢業後,我本可去父親公司上班。由於後媽的作祟,父親無奈,通過關係把我弄到技監局,過上了朝九晚五的生活。”

    “就這麽多?霍哥,跟我經曆相似哦。”

    “陸雲,別打岔,哥難得有這麽個傾訴機會。”

    陸雲作怪,吐了一下舌頭。霍文獨自又幹了一杯,臉漲紅得跟豬肝似的,不吐不快。

    “父親看我年紀不小了,就請人幫我張羅婚事。人家一開始聽說我是霍家大公子,很是巴結,後了解到我在霍家是可有可無的人,就不那麽熱心了。約會也約了幾個,姑娘見我沒情趣,離我而去。說實話我也不稀罕,寧缺勿濫,一個人過也挺好。

    “弟妹們愛做表麵文章,深討父親喜愛,在公司裏一個主管銷售,一個負責財務。其實是擺擺的,下麵人全看在我父親的麵子上,實難服眾。

    “我弟弟是個公子哥,年少輕狂,從沒把我這個哥放在眼裏。見別人巴結奉承他,就以為他無所不能,上了別人的套,吸了毒。等我父親知道後,已經染上了毒癮,欲哭無淚。

    “妹在後媽的撐腰下,更是無知女,經不起花言巧語,給一個業務員拐跑了,身上的幾十萬元公款也是有去無回。

    “這樣的家醜我不以為然,這是後媽的溺愛和家教造成的結果,金錢隻是加速了他們的墜落。後媽不是省油的燈,父親也不是省油的燈。哈哈,他給後媽的本家侄女纏上了,據說懷上了霍家的種,他們現在鬧得不可開交。哈哈哈哈,我將又要多個弟弟或是妹妹了。”

    說著說著,霍文竟哭了起來,哭得稀裏嘩啦。大概是壓抑得太久了,杜鵑跟陸雲麵麵相覷,杜鵑遞了麵紙過去。

    “我姥姥說了,哭過傷就不會那麽痛了,就像雨過天晴一樣。”

    陸雲的話讓霍文收了聲,用紙擦了擦淚:“讓你們見笑了。你們知道我媽媽是怎麽死的嗎”

    “你不說我們怎麽會知道呢?”陸雲搭腔道。

    “妹啊,陪哥再喝一個。哥今天痛快,心中多年的積怨今天一起掀掉。”

    “好。”

    兩人走了一個,山東妹子的酒量深不見底,霍文已往醉的路上去了。

    “我近來才知,我媽跟蘇琴原是閨密。蘇琴勾搭上了我爸,偷情時給我媽媽撞上了,氣的一時想不開,喝藥水而亡,便宜了蘇琴這個賤人。現在蘇琴本家侄女蘇馨月跟她爭位,真是報應啊,看他們如何收場。

    “父親還算有良知,早以我的名義買了套清風苑的房子。我過著自己的生活,與他們來往的更少了。

    “我渴望母愛,卻又憎恨蘇琴。直到那一天,我在飛機上見到了你杜姐跟無雙,我感受到了母性的光輝和力量,仿佛我一下子就活了過來。下飛機後,我鼓起所有勇氣,跟你們搭訕成功,讓我興奮了好幾天,沒想到杜姐你就住在我隔壁。”

    杜鵑聽他的話怪怪的,表情卻是一臉真誠。“住在我隔壁”,想必是酒多漏詞了,應該是“住在我隔壁小區”。

    杜鵑的心裏隱隱作痛,世上的幸福都是相同的,不幸卻是各不相同的,一千個人有一千個不幸。

    “哥,你的命運比我悲劇多了,再來一杯。”同病相憐的陸雲舉起灑杯道。

    “好,再來一杯。”

    霍文的舌頭有些直,杜鵑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兩人的酒已穿腸而過。

    “杜姐,你是龍城市的吧?”

    杜鵑點點頭。

    “我老家也是的。我爸曾是下放的知。。。。。。青。。。。。。”

    說完趴在桌上不再言語,陸雲叫了聲“霍哥”,沒有反應,推了一下,睡著了。

    日曆一天天翻過去,杜鵑的肚子隆得越來越高。每天堅持上班,有利於生養,好在有陸雲的照顧,日子過得沒有想像得那麽艱苦。公公婆婆姑姑,除了偶有小疾,一切正常。

    想把龍城的所有事和人徹底忘掉,那是自欺欺人。文竹的手機熟爛於胸,不想撥也沒有勇氣撥,一撥就是前功盡棄,一撥就是不可收拾,把他忘卻在心的某個角落裏,相安無事吧。

    小倩還偶爾聯係,感情總要有個出口。小倩也答應幫她保密,封鎖她的消息。

    2007年元月底,聞聲在風雲市婦產醫院出世了。陪伴的隻有陸雲跟霍文,杜鵑卻很知足,看著跟文竹一模一樣的聞聲,感覺自己是世上最最幸福的人。

    我的兒,我的寶貝,我的寄托,我一生的希望,我無盡的榮耀。雖然別人用怪怪的眼光看著我們,我不在乎,孩子,你有爸,他很有才氣,隻是我遇到他晚了些。他不知道你的出世,是我刻意隱瞞他的,也許你是他最好的作品。你還有個姐,叫無雙,聰明伶俐。

    雖然杜鵑跟文竹曾經開玩笑說過要為他生個娃,她內心是一本正經的,於他還是有些殘忍。這是我的兒,誰也不能帶走。作為懷念的補償,叫杜文生吧,總終覺得太直白了,杜聞聲,好多了,不露痕跡。

    從此杜聞聲的世界就是杜鵑的世界。

    對於剛出世的聞聲,陸彥清一家無感,總覺是仇人的種。等看見是青鬆的翻版時,老伴直呼青鬆轉世,憶起以前的種種。

    老太恍惚了,天天念叨著:“青鬆,別走。青鬆,別走。”有時說糊話:“去年我明明見著你了,可惜沒追上。今年你孝順,托夢給我生了個孫子。”清醒的時候,看著聞聲笑個不停。

    老太思兒成疾,每況愈下。陸彥清無言以對,以淚洗麵,每日相隨。杜鵑無法,從公司裏調來一個保姆服侍三老。

    五月,某老街轉角處有一座二層茶館轉讓,古色古香,很有小資情調。杜鵑通過調研,霍文的策劃,就接手了。名字換成“緣分天空”,一樓經營茶道,二樓改經營咖啡,請職業的經理人管理,生意相當紅火。

    霍文笑問為什麽取這個名,杜鵑回了句:“懷舊。”懷什麽舊?霍文沒追問下去。

    表麵上的東西可以輕意改變,骨子裏的東西卻是一脈相傳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