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回:熱血男兒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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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北陸軍講武堂乃清末東三省徐總督所設,張大帥執政奉天後於前幾年續辦,此係我幅員大東北第一軍校。是年過完農曆清和,講武堂招募第三期學員,葉啟澄榮幸的成為了其中的一員。秦自省隻是講武堂中一名小小文書,若說他胸有宏圖之誌實在勉強。年輕男子入伍從軍也是世下一條出路,但葉裔勳剛剛喪失長子,作為裔勳好友他不得不為啟澄捏把汗。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上了戰場能有多少人活著回來?從戰場上僥幸撿條命回來怕也得落下點殘疾,更何況一將功成萬骨枯,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葉家世代種地都是本分農民,至裔勳祖父闖關東起才算有點發跡,也不過是倚居一方的小地主商賈,從無一人精忠報國參軍打仗。裔勳無比堪憂,他實在不能再失去一個兒子。

    餘姚意會此事重大,趕忙把門關上,立身屏息聽候。

    “這事不能讓萬氏知道,否則她準要鬧死。”裔勳扶住椅背,“金氏也不能說,全家都不能告訴!”他向餘姚囑咐。

    自省道:“這小犢子是怎麽報名考進的我也不清楚,但事已至此無法改變了。”

    “能不能安排我見他一麵?”

    “講武堂是軍隊講紀律的,有警衛把守你連靠近都難,隻能等他們學員放假外出才行。”

    “那在裏麵替我好生照顧他總可以吧?”裔勳苦惱。

    “葉啟澄進去是當學兵的,你以為還是在家裏當少爺?”

    裔勳胸中被一塊巨石壓著,葉啟澄到底臂膀硬了,敢欺瞞老子致全家於不顧!

    若不送啟澄去北京念書,他或許不會接觸到新思想,他或許看不清亂世中百姓,他或許會像所有二世祖一樣混沌一生,可他畢竟見了外麵的世界,他自幼困頓在這封建大院裏,厭煩了他父親這些女人的明爭暗鬥,也實在不屑啟洺啟涏這些年對他的防範排擠,他是有新思想的青年,他要過不一樣的人生。

    張大帥何許人也無需多言,奉天百姓無不擁戴愛之,啟澄篤定他是一世梟雄,他要成為他麾下的一個兵,他立誌從戎建業,他要成就另一種事業,而不是鼠目寸光的盯著他父親那點家產。

    在講武堂裏他成為一名步兵學員,每天除了學習軍事理論,更要學習射擊、劍術、野操、戰術、服務綱要。數日的風吹日曬,已磨煉出一身健肌,皮膚也黑的不行。家中手不扶碗的少爺,如今雙手起繭萬事自己做,工事掩體挖的還受到過教官表揚。他默默堅持著,他心中有理想。

    餘姚替裔勳備下些換洗衣物和錢財,隨裔勳在小東邊講武堂大門外等著啟澄出來。自省提前告知他放假日期,那邊又花長時間去說服啟澄,啟澄才願意與父親見上一麵。或許當他給全家唱那首送別歌起,他已決定重生,為此不惜與整個家庭決裂。

    馬車內裔勳餘姚與啟澄對坐。啟澄剃了陸軍頭,黝黑的皮相,著立領淺綠色學員軍裝,充滿男子氣概。裔勳忽然看見一個年輕的自己,那個自己充滿熱血憧憬未來。他的之前的震怒、不解、擔心在這一刻忽然變弱變暗了。

    啟澄雙手枕在腦後懶懶的伸個腰,“爹,等您罵我呢!”

    裔勳軟了下來,“我罵你有啥用?”

    啟澄歪著頭瞧父親,父親居然沒動怒,這不是他要的結果,他想看到裔勳發火,他想用這種方式與父親對抗,這對抗充滿力量。他又道:“我娘她們知道了?”

    “還有臉問你娘,你娘什麽性子你不清楚?她知道了能受得了嗎?”

    “葉家也絕不了後,大哥有仨兒子呢,你們怕什麽?再說我哪那麽容易死?”

    裔勳不想再多言,他想放任兒子去闖去飛,他想成全他的誌願。他轉頭叫餘姚把衣服細軟遞給啟澄。

    “幾日不見姨娘,姨娘又漂亮了不少呀!”他換一種方式挑釁父親,反正他死豬不怕開水燙。

    餘姚蹙眉道:“漂亮姑娘多得是隻要你肯挑。”

    “隻怕我挑上的姑娘我爹不讓我娶。”

    “你要娶天仙我沒辦法,但奉天城的姑娘你挑挑,我一定盡全力滿足你,你是該成個家了!”

    “我不著急成親,我得好好選一選,不然到了中年後悔還要找新的!”他還在諷刺父親。

    裔勳忍氣道:“你個小王八犢子,滾吧!得空就回家看看,你娘那裏瞞不了多久!”

    啟澄看穿吵架沒戲,把包裹往肩上一抗跳下馬車,回首道:“爹,男兒千裏誌,吾生未有涯。”然後大搖大擺的消失在裔勳的注目中。

    紙自然包不住火。起先是啟涏在外頭聽到風聲,回到家中便和金氏竊竊私語。金氏聽聞故意在萬氏麵前說漏嘴,把萬氏慌的立刻來找裔勳質問,裔勳眼看瞞也瞞不住,便把原委講與她聽,可萬氏婦人之見,定要裔勳把啟澄拉回來,怎樣擺明道理都不聽不信,隻以為她家老爺萬事亨通本領甚大,近日哭鬧不止甚是令人頭疼,瞧裔勳有意避她不見轉而來到餘姚房中求助。餘姚也無可奈何,懂得她為人母親心係兒子,但裔勳都無法改的事,她還能扭轉乾坤不成?可這萬氏油鹽不進,愣以為餘姚坐視不管,挑唆裔勳不救兒子出火海,積怨矛盾越來越深。施芸也跟著母親心急如焚,母女二人常常在房中自怨自艾。

    一日母女正在房中互訴埋怨,小丫頭匆忙來報:“姨奶奶、大小姐出事了!咱們孫小姐掉進後院水缸裏了!”

    施芸顧不得小腳母親,自己急急的跑去後院,隻見萃紋已被小家丁撈了出來,渾身濕透,小臉蒼白無血色,她快步上前把孩子摟在懷裏,痛哭道:“有沒有事?快請大夫來呀!”言語間已抱著孩子快步往屋裏回。

    小丫頭道:“是經年孫少爺跟咱們孫小姐在假山上玩鬧,一時失手給推進蓄水缸裏的!”

    “經年這孩子人呢?鬧了這麽大事怎麽沒在跟前?”

    “老媽子見孫小姐被救了上來,帶著經年孫少爺躲開了!”

    “我家萃紋沒事也罷了,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他們大房拚命!”

    萬氏施芸在炕上照顧萃紋,大夫過來診過沒有大礙,隻是趕上換季怕著涼受風,囑咐要細心照看。果真當晚高燒不退,母女二人一刻不敢鬆懈。鳳傑回房見狀直罵施芸,怪她沒把閨女看管好,本就沒為他生下兒子,唯一的閨女再有什麽閃失他跟她沒完。萬氏在一旁聽著也不敢言語,畢竟萃紋是在葉家出的事。

    金氏卿卿翌日才帶著經年過來賠不是,隻道小孩子不懂事毫無誠意可言,經年被金氏護著完全不知自己做錯了事情險些釀成大禍。施芸抹淚怪道:“夫人也不能這麽袒護經年,我家萃紋真有什麽閃失你叫我怎麽活?”

    恰裔勳攜餘姚過來看望外孫女,裔勳哈下腰問經年:“你有沒有給小表妹道歉?”

    經年拽著金氏後衣襟躲起來不吱聲,金氏回道:“老爺,經年他還小,他知道錯了。”

    “你閉嘴!我在問經年?”

    經年仍躲在金氏後身不吱聲,裔勳起身對準經年屁股狠踹一腳,小小的經年重重的栽倒哇哇哭起來。

    金氏卿卿護子心切,趕忙上前扶起,怨道:“老爺你這是幹啥呀,經年可是你大孫子啊!”

    裔勳沒理會,又向經年道:“去給小表妹道歉。”

    經年捂著眼睛憋著眼淚走到炕沿兒邊,奶聲奶氣道:“小紋妹妹對不起。”

    萃紋脆弱的點點頭:“我不生你氣了哥哥。”

    萬氏施芸見事已至此忙上來打圓場,裔勳卻嚴肅的衝金氏卿卿道:“你們這麽慣著孩子,不教他分辨是非對錯,他長大能有什麽出息?這麽下去他連人都做不好!”

    金氏卿卿低頭不語。大房被教訓,萬氏母女方才消氣。

    鳳傑卻沒有消氣,他暗地約了仁平在小津橋的老邊餃子館吃飯。仁平本無意來赴約,他不願與二房的人走近,但架不住鳳傑三翻四次邀請,他隻好勉為其難的來了。餃子下肚酒過三巡,鳳傑才切入正題。

    “前幾日我們房裏一小丫頭瞧見你跟大少奶奶在旮旯拉扯,回來跟小姊妹嚼舌讓我聽見了——”

    鳳傑話沒說完,仁平已漲紅了臉,他們的事敗露了!但他努力的鎮定住,笑道:“那一定是小丫頭看錯了。”

    鳳傑道:“我們什麽關係,杜嬸兒是我們欒家出去的人,我們也都是舊相識,就算你跟大少奶奶真怎麽樣,我也不會對外人講的。”

    “我想姑爺你一定誤會了。”

    “我也覺得這是個誤會,但無論啥時候咱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仁平你說是不是?”

    仁平被抓住把柄要挾,鳳傑沒有攤出底牌,他在試探自己。在一瞬間他隻想到要保全卿卿,他不能連累她,她是個苦命的女子。但他的言行舉止已出賣了自己,他被鳳傑看穿了心事。他早熟知鳳傑是什麽貨色,二房已經耐不住性子拉攏自己,看來啟澄當兵入伍這事令他們焦慮不堪,生怕沒兒子能與大方相抗爭。

    仁平略沉吟:“姑爺說的是!我們跟老爺一直都是一條船上的人!無論啥時候您跟小姨奶奶訂親這事我也不會對外人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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