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回:重新洗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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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啟澄辭別上路回北京完成學業,裔勳諫他“遊說萬乘苦不早,著鞭跨馬涉遠道。”

    奉天驛熙熙攘攘川流不息,馬車內萬氏施芸抽抽搭搭的哭著,對啟澄自然萬般不舍,但求學立業總歸是好事。鳳傑鞍前馬後,為啟澄取下行李往站內送。進站口處啟澄與家人告別,裔勳這才覺他長高長壯了,變得挺拔結實血氣方剛,曾經那個虎頭虎腦的“搗蛋鬼”如今已成堂堂男子漢。他穿回北京現流行的西裝,頭也打理的很短,裔勳愈看愈欣慰。

    啟澄忽道:“小紋兒,不跟舅舅說再見嗎?”他俯下身來。

    萃紋鬆開施芸的手跑到他的懷裏,“舅舅再見,下次回來還要給我帶糖吃呀。”

    他抱起萃紋大笑說好,又對眾人道:“我給你們唱個歌兒吧。”

    眾人微笑點頭,隻聽啟澄唱——

    長亭外古道邊

    芳草碧連天

    晚風扶柳笛聲殘

    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壺濁酒盡餘歡

    今宵別夢寒

    長亭外古道邊

    芳草碧連天

    問君此去幾時還

    來時莫徘徊

    ……

    雖不知這是啥曲子,也不知以歌動情還是因景觸情,但萬氏施芸早已又抽泣起來。裔勳動容,“問君此去幾時還,來時莫徘徊。”啟澄像是唱給家人聽,實則是唱給自己聽,做父親的明白。

    “瞅你們一個個哭的,我又不是不回來了。爹,你趕緊帶她們回去吧。”他又換回嬉笑口吻。

    “常給家裏寫信,在外要懂得照顧好自己……”萬氏施芸不免又絮叨起來。

    裔勳揚手一揮,“去吧。”轉過頭大步流星走上馬車。

    啟澄瀟灑道,“走了!”話音剛落人已進站,唯鳳傑跟其後幫忙拿行李。

    望著啟澄消失的背影,祖孫三人才緩緩走回。

    啟涏鳳傑正式入駐葉記商行。

    葉記商行下麵有三個廠區,一個大的麵粉廠兩個小的大豆豆油廠。除此之外興京祖產地租也掛在商行管理,另投五六隻股在各行商號年分紅利。單餘姚曾經就是在其中一個小廠裏上工,想來那也是幾年前的事情了。啟涏果真接替了啟洺的位置,常駐商行總部管理日常生產行政事宜,仁平負責供銷葉記糧油的商鋪收賬雜事。跑外的差事落到鳳傑身上,自家那盤半死不活的土貨鋪全權交由他大哥打理,自己做成了實打實的上門女婿。

    每日啟涏需來見裔勳匯報當日諸事,裔勳也親力教他生意經,時常帶他外出疏通各色關係。但一段時間下來便覺,啟涏實在不是這塊料,既沒有仁平辦事穩妥幹練,也沒有鳳傑辦事精明務實,甚至不及他大哥啟洺,啟洺好歹管理日常勉強無過。每聽裔勳在房中嗬斥啟涏,金夫人不得不豁出臉麵來求情,求老爺不要揠苗助長啟涏太小凡事需慢慢教。裔勳罵道:“你大哥在你這個年紀,哪還需要我這般操心!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之前信誓旦旦跟我保證的,我看全是空話大話!”

    他憤憤離去,餘姚不得不追趕著勸他消氣,啟涏才從學校出來得給他時間適應。

    葉家大院很明朗的形成三股派別:萬氏和姑爺鳳傑一派;金氏和小兒啟涏一派;裔勳和仁平一派。但仁平此時已成了炙手可熱的人物,萬氏金氏都想爭取到他,誰人都知仁平最得裔勳信任欣賞。仁平忠誠裔勳,但因著卿卿原故不得不為金氏一派著想,故而也盡心盡力輔佐啟涏上位。萬氏這邊與鳳傑商議,想讓鳳傑打通杜嬸兒這條線,畢竟鳳傑是杜嬸兒舊主,也是他舉薦杜嬸兒來餘姚身邊服侍的。鳳傑則勸嶽母稍安勿躁,他自有辦法爭取到仁平。但他們仿佛都忘記了兩個人——餘姚和秋溶。

    單餘姚沒有染指葉家一分產業,金氏萬氏對她的忌憚怨恨多來自情感上,畢竟她無子嗣可與他們相爭。秋溶同為小妾,若啟洺在世或許還有她們母子一席之地,但啟洺已死,還是在紅年出生之日過世,金氏覺得是這個孩子命硬與啟洺相克,才害死她大兒子,多不愛理秋溶母子,任其自生自滅,沒有衣不蔽體給口飯吃已覺仁至義盡。秋溶猶如下堂妾,幸而裔勳時不時派餘姚過來探望。

    秋溶出了月子恢複到原班美貌,但餘姚瞧的出來,她已刻意隱藏住她的女子之美,多著黑灰白衣上身,胭脂水粉更是不再使用,凡事以金氏卿卿為尊以妾卑待己。卿卿精神越好轉,金氏又勢必好好養育經年緯年,早已把孫兒接到自己門下盡心撫養。她瞧見紅年就想起啟洺,不願跟秋溶母子一並上座吃飯。如無節日各房本就分開用飯,故而命她們母子自行開灶,又準她們不必日日請安,逢初一十五過去即可。每月份例本就少於卿卿,有了紅年也未給多漲,總不能叫她月月拿體己出去當。

    她要再次向餘姚伸出手。適逢餘姚來探她,她故意將清湯寡水的飯食擺在桌子上,餘姚瞧見不免一陣心疼,吃這些東西哪來乳汁哺育紅年。

    “是夫人那邊克扣了份例?”

    “自打有了紅年份例就未曾漲過。”

    “晚上你帶著紅年來我們房裏吃飯,你自己向老爺說。”

    秋溶抓準時機,道:“我替紅年謝謝姨奶奶,我必教導紅年要像孝敬母親一般孝敬姨奶奶。”

    餘姚自嘲:“差輩兒了,我是他奶奶。”

    “母親也好奶奶也罷,我是說若姨奶奶此生無子嗣,紅年願為你養老送終披麻戴孝。”

    餘姚的心被俘虜,這話無論真偽她都被感動。

    她放棄麵具,苦笑道:“你可知我沒有好下場的,我為紅年掙不來前程,後半生定會潦倒度日。”

    “前半生你為紅年,後半生紅年為你。”秋溶懇切。

    秋溶趁勢跪在餘姚麵前,“我秋溶誓,誓死捍衛單餘姚,與單餘姚餘生共進退!”

    餘姚出了很久的神,方才上前拉起她,她沒有言語,隻是久握秋溶的手。

    葉家明朗的三股派係之外,另一隻站隊也暗暗拉了起來。但餘姚始終都認為裔勳和自己是一夥的。

    天氣轉暖萬物生機,經年緯年在院子裏大聲背誦三字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餘姚打開窗門細聽,又拿來紙筆聽寫。裔勳笑著走出去問:“會背木蘭詩嗎?”緯年眨著眼睛,經年已朗朗誦起:“唧唧複唧唧,木蘭當戶織。不聞機杼聲,唯聞女歎息。”武四打外麵進來稟報,門外有一洋人求見。

    裔勳略微愣住,餘姚忽想起是誰,“是不是叫卡爾呀?”

    武四摸摸後腦,“是!是!是這麽個名字。”

    裔勳忙大笑道:“快請進來!”

    那卡爾一見麵就給了裔勳一個大大的擁抱,裔勳也學著他的模樣擁抱著他。餘姚在裔勳後麵朝他點頭致意,卡爾瞧了眼裔勳,道:“葉老爺,我可否問候你美麗的 ‘妻子’?”

    裔勳大方道:“當然可以。”

    卡爾走到餘姚跟前輕扶起餘姚一隻手掌,在手背上淡淡一吻,笑道:“‘葉夫人’好久不見。”那不言而喻的感覺瞬間觸及全身,餘姚驚的趕忙縮回手躲到裔勳身後,蹙眉漲紅了臉頰。裔勳忙道:“我們東方女子保守的很。”

    二人甚歡侃侃而談,這卡爾來奉辦事恰在葉家附近,便順路來拜訪,裔勳好客定要他在府中住下。府中各人都甚少見過洋人,都拚著湊前來看,卡爾遂一一見過金氏、萬氏等人。向小丫頭學習分辨“夫人、二姨奶奶、小姨奶奶”,歎息餘姚原來隻是裔勳小妾。在府中住下四五天,裔勳以貴客待之,每出門辦事裔勳也派車接送。餘姚漸漸了解這卡爾全名叫“卡爾·艾普斯坦”,一半猶太血統一半日耳曼血統,屬德裔猶太人,父母早年帶他來的中國,因喜愛這裏所以留下生活,而他父母近年已移居美利堅。他年紀同啟洺相仿,但因其四處遊走又係洋人,故而性格灑脫陽光,做事誠信嚴謹。半月餘後,卡爾事已辦完欲動身告辭,裔勳又擺設酒宴為他踐行,席間罅隙,他低扶餘姚耳畔道:“餘姚,你真美!”餘姚笑望他一眼不言語,裔勳從未讚過她美麗,他總說她劍眉星眼英氣十足,而卡爾卻總說她美。被人讚美總歸是好事,無論那讚美是不是真言,女子從來都喜歡甜言蜜語。

    卡爾未走多時,葉家又有客登門,這一次是秦自省。

    他急急忙忙見了裔勳,臉色凝重似有大事要說,餘姚見狀忙道:“我去倒茶。”

    自省抬手道:“罷了罷了,沒心情喝!”

    裔勳直言道:“有事大大方方說,這是幹啥?”

    “我問你,葉啟澄現在人在哪裏?”自省氣呼呼質問。

    “開春送回北京念書了啊。”裔勳心頭一沉。

    “屁!他現在人在奉天!小兔崽子去報名參加講武堂了!我今天才知道,我看你架勢隻怕還蒙在鼓裏!”

    “什麽?啟澄要從軍?這個混賬孽子!”裔勳臉色大變,“趕緊!趕緊!帶我去見他,我非把他拉回家來!我非打死他不可!”

    自省厲聲道:“我若有能力把他拽回來,我還在這站著?晚了!已經被錄取馬上就要培訓了!這時候抓他回來他就是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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