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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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錦自是不會認為燕文素會親自到二門處來迎她,是故,婆子一路將她領向花廳時,琳琅左顧右盼,嚷嚷著說好歹來者是客,怎麽連個迎客的人都沒有時,她聽了,不過是輕輕一笑。

    “就算是客,也分三六九等不是?人家是有朝庭誥命在身的王妃,你我是什麽身份?”容錦說道。

    琳琅哼了哼,沒好氣的說道:“她有朝庭誥命不假,可你別忘了,她是繼室,你是原配嫡出大小姐,她既自認是韓家婦,當然就得摒棄了出身一切遵照規矩來!”

    前麵引路的婆子差一點就一個踉蹌,撲倒在地。

    心裏直喊倒黴,不過是領個路罷了,怎麽就聽到這麽個天大的密秘,回頭讓王妃知曉了,她還有命活嗎?

    這麽一想,婆子原本放得比較慢的步子,一瞬間便好似腳底踩了風火輪一樣,沒多久就將優哉遊哉走路的容錦和琳琅三人拋在了後麵。

    “哎,這人怎麽回事?”琳琅指著前麵的婆子,對容錦說道:“剛才還跟烏龜爬一樣,這會子怎麽弄得有人追她的命一樣!”

    容錦笑了笑,抬頭看了眼頭頂毒辣辣的日頭,拭了把臉上的汗,輕聲說道:“可不就是後麵有人要追她的命!你說了這麽多她不該聽到的話,你說這要是讓王妃知道了,會是個什麽結果?”

    什麽個結果?殺人滅口唄!

    琳琅不厚道的笑了,好吧,她承認她就是很不爽,這婆子之前拿白眼翻她們reads;。故意的,存心的,刻意的……想要來個借刀殺人。

    誰知道這婆子竟然這麽怕死!真是……琳琅撇了撇嘴,下頜微抬,對著遠處花廳衣飾華麗,抬目朝她幾人看來的燕文素抬了抬下頜,嗤笑著說道:“一個妾室,好大的架子!”

    容錦很是佩服的朝琳琅看去,雖然這話吧,不入耳,可真的很實在。

    她燕文素不就是個妾室嗎!

    呃,也不對,那個……不是說韓铖已經將她娘的牌位遷出韓家的祠堂了嗎?人家現在還真就不是妾室了!

    這樣一想,容錦便回頭對琳琅說道:“不能這樣說了,人家扶正了,我娘下堂了!”

    “什麽意思?”琳琅看向容錦。

    容錦笑了笑,目光微眯,迎向花廳內笑得溫和,目光卻如針尖般朝她瞥來的燕文素,說道:“噢,我進府沒多久,王爺就將我娘的牌位給撤了!”

    “撤了?”琳琅看向容錦。

    容錦肯定的點頭,“你沒聽錯,是撤了。”

    “阿彌陀佛,感謝菩薩,感謝齊天大聖,感謝佛主,感謝仁茲萬能的真主上帝,你娘終於清淨了!”琳琅念念叨叨的說道。

    容錦還好,走在容錦身側的杏雨“噗嗤”一聲,便笑了。

    “琳琅姐姐,齊天大聖是什麽我知道,那個真主上帝又是個什麽東西?”杏雨好奇的問道。

    真主、上帝!

    容錦看著目露得意之色的琳琅,真心不知道,不過在護國公主身邊隻過短短幾年的她,是如何把這些來自現代的東西記得那麽牢!

    那邊廂,琳琅已經一副指點江山的模糊,對杏雨說道:“真主麽,據說是全世界穆斯林崇拜的唯一主宰,被認為是創造宇宙萬物並養育全世界的主。上帝,在基督教中,是永恒的存在,創造和治理世界。”

    “那到底是真主創造了這個世界,還是上帝?”杏雨不解的問道。

    琳琅搖頭,她哪知道。

    套用公主的話,人是人媽生的,妖是妖媽生的,畜生是畜生它媽生的!狗屁的真主,狗屁的上帝!沒了媽,誰都不是誰!

    當然這話她是不會告訴杏雨,她嘿嘿笑了說道:“這得問你了啊!”

    “問我?”

    杏雨一瞬間覺得心頭一沉,她還能決定這事?

    琳琅點頭,“你要是穆斯林信徒,那這世界就是真主的!你要是基督徒,那這世界就是上帝的!所以,世界是誰的,完全取決你!”

    “可我也不認識那什麽真主,上帝的,我怎麽知道他們倆哪個好信。”杏雨嘟囔著說道。

    “沒關係,他們認識你就行了!”琳琅拍了杏雨的肩說道。

    杏雨還想問“他們怎麽就認識她了”,抬頭卻看到戰王妃已經笑盈盈的走了出來,正站在廊簷下,語氣很是親昵的對容錦,問道:“回來了。”

    那神情,那語態,就好似容錦隻是出門做個客,現在回來了一樣。

    容錦點了點頭,“嗯,回來了,幾日不見,王妃還好吧?”

    “挺好的。”燕文素笑著回道。

    容錦點了點頭,一邊往花廳裏走,一邊再度問道:“郡主呢?王爺呢?他們都好嗎?”

    燕文素那句“都好”在聽到容錦提起韓铖時,在舌頭上打了個轉後,才緩緩說道:“許是因著那日受了驚嚇,華兒除了精神不大好外,旁的還好。至於王爺……”

    容錦抬頭看向燕文素,“王爺怎麽了?”

    “王爺也挺好的。”燕文素說道。

    容錦點了點頭,“聽說昨兒個王爺進宮了,本來以為他會來看看我,沒想到從白天等到夜裏也沒等來。”

    燕文素臉上的笑意淡了淡,鄖國公府賞花宴後,她再不會認為容錦是那個她想搓圓捏扁就能搓圓捏扁的了!當日,燕翊無端端的沉入水底,燕寶華又言確確的說湖裏有水鬼,容錦主仆二人有驚無險之外,還救了崔芮!

    當時不覺得,過後將事情細細的串聯的起來,她不得不懷疑,當日到底是容錦的自救,還是真的像她說的那樣,是杏花那個賤婢救了她?

    燕文素是個心底有了懷疑的人,便一定要弄明白的人。不過,現在不急,反正離酉時三刻還早,她有的時間!

    丫鬟上來奉茶,燕文素捧了手裏的茶盞,示意容錦喝茶。

    容錦笑著端了茶盞,茶蓋揭開,香味撲鼻,是上好的安溪鐵觀音,容錦毫不吝嗇的誇獎了一句,“好茶。”

    “是王爺從前的屬下,托人捎來的,容姑娘若是喜歡,回頭走的時候,帶些回去。”燕文素笑著說道。

    “不用,相較鐵觀音,我還是更喜歡高山雲霧茶。”容錦淡淡道。

    燕文素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稍傾,放了手裏的茶盞,對容錦問道:“你剛才說在宮裏等王爺等了一天,可是有事?”

    “也沒什麽事,”容錦同樣放了手裏的茶盞,拿起一邊的銀叉插了塊冰鎮過的西瓜吃,完了,才說道:“就是想想問王爺,大殿下到現在還醒不過來,鄖國公府怎麽樣了?”

    燕文素擰了擰眉頭,“怎麽突然想起問鄖國公府來?可是宮裏聽到什麽傳言?”

    皇上當日雖然派龍騎衛圍了鄖國公府,但卻並沒有想像中的雷厲風行,拿下鄖國公及當日的一幹人等問罪。【超多好看小說】

    後來,得知皇上派了人出去尋訪名醫後,她便猜測,皇上之所以隱而不發,應該是怕萬一大殿下脫險,反而沒了支持大殿下的人。所以才會圍而不剿,怒而不發!

    燕文素目光淡淡的睃了眼容錦,末了,挑了挑眉頭,皮笑肉不笑的說道:“鄖國公府到還好,皇上雖然派人圍了,隻是限製了他們不得出府,旁的到沒聽說什麽。”

    容錦點了點頭。

    這事,她自也是聽燕離說了。

    而燕正天的打算,她不能說明白個十分,但七分總是有的。

    “王爺不在府裏嗎?”容錦突然問道。

    燕文素才要搖頭,不想門外小丫鬟卻在這時忽然說道:“王爺來了。”

    一怔之後,燕文素連忙站了起來,欲要出去迎接。

    隻是,她才站起,韓铖已經就著小丫鬟打起的簾子走了進來。

    “不是說要晚點回來嗎?”燕文素笑著上前語氣如常的問道。

    之前,丫鬟回稟說是容錦來了時,韓铖是打算不露麵的,兩人商量好的說詞,也是韓铖出門會友。誰想,韓铖卻又半道改了主意。

    燕文素目光狐疑的看著韓铖,似是在問他,發生什麽事了,讓他突然改變主意。

    韓铖給了燕文素一個“回頭再說”的眼神,輕聲說道:“嗯,方候爺臨時有事,便提前散了。”話落,回頭看向容錦,問道:“怎麽回來,也不事先讓人回來說一聲?”

    容錦笑了笑,“隻是路過,順便進來看看,坐不了多久就要走的。”

    燕文素一聽,不由便心生疑竇。

    之前淑妃娘娘派人送了信息來,明明是說容錦是特意回王府的,怎麽,現在卻變成“路過”了?她不由便朝韓铖看去。

    韓铖卻是沒有去管她的反應,而是在上首的位置坐了下來,對容錦說道:“在宮裏住的還習慣吧?你說隻是路過,這是打算去哪裏?”

    見韓铖問出自已的問題,燕文素接過丫鬟奉上的茶,親手端到燕離手裏後,便安靜的坐了下來。心裏卻是想著,皇上明確要求他們務必將人留到酉時三刻,王爺之前不準備見容錦,等於是拿定了主意。現在,王爺卻突然現身,會不會是改變了主意?

    這麽一想,燕文素又重新抬頭朝韓铖看去reads;。

    “嗯,宮裏挺好的,別的不說,光是禦膳房的做出來的菜,就比王府好多了。”容錦笑了說道:“我沒打算去哪,隻是宮裏呆悶了,想出來走走,又找不到別的借口,便跟皇後娘娘說想回王府看看。”

    言下之意就是,我不過是拿你們戰王府做個名頭罷了!

    燕文素聞言不由便與韓铖麵麵相覷。

    容錦卻還在說道:“來北齊也有些日子,還沒好好逛過北齊城,趁著現在日子清閑,我打算好好逛逛,回頭怕是沒時間也沒那個心情了。”

    話落,頗有些意味深長的看了眼韓铖和燕文素。

    沒時間也沒那個心情!

    什麽意思?

    燕文素看向韓铖。

    韓铖則是略作沉吟後,抬目看向容錦,“燕公子打算離開北齊了嗎?”

    “嗯,是有這個打算。”容錦笑著說道。

    “什麽時候?”

    燕文素尖利的聲音響起,引得容錦和韓铖齊齊朝她看來。

    “我……”燕文素神色赧然的迎上兩人的目光,“我原以為燕公子他會打算長居,乍然聽說,有點反應不過來,是我失態了。”

    話落,垂了眸眸子。

    容錦笑了笑,燕文素也好,韓铖也罷,所有人都知道,燕離他是不可能在北齊長居的。燕文素之所以會這麽失態,怕是也知道燕離向燕正天進言,儲君若立,玉璽歸還的事吧?她可不認為,燕文素會願意帝位旁落!

    “原本是想著多住些日子的,必竟,公主有遺命。不過,眼下看來,大殿下十有也醒不過來了,皇上立儲也是朝夕之間的事,說不定就是明天,或者後天,是不是?”容錦笑盈盈的說道:“我們來,原就是為的還玉璽。”

    韓铖眉頭緊緊的擰了起來reads;。

    從前,皇上立誰為儲,對他來說,都是喜聞樂見的事。但現在……韓铖目光微抬,落在容錦臉上,“燕公子,他讚成皇上立二殿下嗎?”

    “噗嗤”一聲,容錦失笑,她迎上韓铖的目光,“王爺,這立儲的事,是皇上的家事,不過便是嫡庶有別長幼有序罷了,阿離他讚成不讚成,有用嗎?”

    韓铖怔了怔。

    是啊,不過就是嫡庶有別,長幼有序!

    原本嫡庶難分,現如今大殿下生死難知,二殿下既是嫡又占了長,這儲君之位,自是非他莫屬!

    韓铖眼前一瞬間掠過皇上暴怒陰鷙的臉,一瞬間掠過韓華哀泣絕望的淚眼,一顆心沉重的就好似灌滿了鉛。

    容錦說完那番話,想著,她還得找機會去趟崔尚書府,便端了桌上已經溫涼的茶水飲用。打算喝完這盞茶便起身告辭離開,隻是她茶盞才放下,韓铖開口了。

    “現在外麵的太陽那麽毒,街市上也沒什麽人。不如留在府裏用過晚膳,晚邊再去逛好了!”

    容錦抬頭朝韓铖看去。

    “怎麽了?”對上容錦疑惑的目光,韓铖問道。

    容錦搖了搖頭。

    她自然不會說,她不是為了去逛街,她隻是想去趟兵部尚書府一趟罷了!

    韓铖見容錦搖頭,便回頭對一側眼眸微垂,斂盡臉上目中笑意的燕文素,說道:“錦兒難得回來一趟,你去廚房安排下,讓他們做一桌她愛吃的菜。”

    “是,王爺。”燕文素起身,抬頭對似有疑惑的容錦,說道:“也不知道容姑娘愛吃些什麽,你看是不是讓杏雨隨我一起去廚房?”

    容錦沒有回答燕文素,而是抬頭看向韓铖,說道:“還是改日吧,今日出宮匆忙,回頭晚了怕是宮門落鑰,不好回宮。”

    “無妨,”韓铖垂眸說道:“我等會讓長史進趟宮,向皇上請個恩典。”

    容錦默了一默,點頭說道:“那一切便如王爺所願。”

    一直垂眸的韓铖,在聽到容錦這句話後,忽的便抬頭朝她看來。

    對上容錦無波無緒神色淡淡的臉,以及那一如往昔清亮明澈的眸子後,韓铖頓了一頓,回頭對站在那的燕文素,說道:“下去安排吧。”

    燕文素應了一聲,抬頭看向容錦身側的杏雨。

    隻是,沒等她開口,容錦已經淡淡說道:“杏雨並不知道我的喜好,還是讓琳琅隨王妃一同前去吧。”

    琳琅?

    燕文素目光狐疑的朝琳琅看去。

    “王妃,其實我才是最早在姑娘身邊服侍的。”琳琅笑著上前,笑靨如花的迎著燕文素打量的目光,說道:“姑娘喜歡吃什麽,不喜歡吃什麽,沒有人比我再了解的。”

    燕文素聞言,點了點頭,淡淡說道:“那你隨我來吧。”

    “是,王妃。”

    琳琅一臉高興的跟著燕文素走了出去。

    在轉身的刹那,目光飛快的朝容錦看去,對上容錦臉上熟悉的笑容後,琳琅唇角的弧度愈深。

    隨著燕文素的離開,花廳裏一瞬間靜了下來。不知道哪裏的知了,發出一陣叫人心煩的嗡鳴聲。

    容錦抬手去端身側茶幾上的茶盞,隻是茶過三遍,芳香雖在,卻是失了滋味。

    “來人,”韓铖高聲喊著門外侍候的丫鬟,“給容姑娘重新上茶。”

    很快,丫鬟重新沏了一盞茶奉上。

    容錦看著那嫋嫋的青煙,乍然間,卻是失了品茗的心情。

    “從前住在雲州府容家時,我們住的院子裏除了藥草外,還有幾棵有些年頭的茶樹reads;。我聽侍候娘親的梅香說,這些茶樹,是娘親生下我後的第二年種上的。”

    韓铖愕然的看向容錦。

    這是容錦第一次在他麵前,說起容芳華在雲州府容家的事。

    容錦回頭看了眼神色錯愕的韓铖,笑著問道:“王爺是不是很奇怪,種花草到也罷了,為何還會種茶樹?”

    韓铖抿了抿嘴,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好在,容錦也不需要他的回答,而是接著往下說道:“我原本也奇怪,大伯母的院了裏,都是那些名貴的花草,為什麽我們的院子裏不是藥草就是茶樹,後來有一回我娘親病了,病得很曆害,梅香找大伯母請大夫。”

    “請來的大夫說娘親是生產我的時候落下了病症,這病症需得平日裏好生保養,最好能服用他們藥房的榮養丸吃個一年半載的,慢慢的調理回來。可是,大伯母卻跟大夫說,家大業大的,便連她有個頭昏的舊疾,這人參都吃不起,哪裏還能供養娘親吃一年半載的榮養丸!”

    韓铖的手緊緊的攥了攥。

    他是親身經曆過王妃生思兒和華兒的,自是知道這女人生孩子有多凶險。

    當時王妃生下思兒和華兒後,他特意從宮裏請了太醫,又從民間尋了經驗豐富的穩婆,光是百年的老參便備下五六枝,旁的更不消說。

    “其實每年我外祖母都會讓人送銀子送東西來,但那又怎麽樣呢?一個連自已孩子親爹都不知道是誰,被家族遺棄除名的女人,能活下來,能給口熱飯吃,就算是格外開恩了,王爺,你說是不是?”

    韓铖張了張嘴。

    喉嚨處好似有把也在刮一樣。

    容錦的聲音還在繼續。

    “我娘她是個眼裏揉不得沙子的人,她知道自已不能死,因為她死了,我也便隻有死路一條。所以,她憑著往日在候府時的所學,自已給自已看起病來。院子裏的那些藥草,有些是她自已去後山挖的,有些是她拿首飾跟下人換的……對了,還沒跟王爺說那幾棵茶樹。”

    韓铖隱約想到了事情的真相,但他卻不敢也不願去承認。

    “我娘這人怎麽說呢,雖然認了命,可是骨子裏卻有著她的堅持,她的不妥協!這可能就體現在,她寧可一日三餐吃素,也要喝一口好茶上麵吧!但你也知道的,連救命的藥都沒,哪裏還有好茶讓她喝。”

    話說到這,容錦沒再往下說,而是端起了桌上那已經不再冒著熱氣的茶輕啜了一口,末了,真心實意的讚了一句。

    “好茶!”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是差點便叫韓铖淚灑當場。

    長興候府金奴銀婢養的嫡小姐,是什麽身份?

    什麽樣的好東西沒有見過?

    卻落得個想喝口茶,都得自已裁了茶樹自已做的結果!

    這一切,是因誰而起?

    韓铖撇開了臉。

    容錦放下手裏的茶盞,目光落在外麵那一輪如同澆了層油的烈日上。

    “伯母家的孩子都不喜歡跟我玩,非但不喜歡跟我玩,她們還經常聯合起來欺負我。六歲那年,伯母家的大堂姐將我騙到一個小院裏,讓那些孩子打我,把我扔進了一口水井……”

    “她們……”韓铖一臉若澀的看著容錦,想說,“她們怎麽可以這樣!”可是,話到嘴邊卻是被他咽了回去。

    “我在井水裏泡了許久,才被梅香找到,我娘第一次找上了大伯母,但卻是铩羽而歸,因為大伯母說,她要是覺得委屈,她可以換個地方住。”

    “混帳東西!”

    韓铖一拳重重捶在身邊的桌上。

    茶盞“叮”的一聲跳起,又重重落下,倒在桌上,茶水淌了一桌子,嘀嘀噠噠的往地上淌去。

    容錦笑了笑,說道:“是啊,可不就是一群混帳東西嗎?其實光是這樣,也沒什麽,必竟,我和我娘還好好的活著。”

    韓铖聞言,眉頭陡然便緊了緊。

    “隻是,我沒有想到大伯母竟然會勾結容芳菲,讓人矯裝山匪殺害我娘親!”容錦垂眸,臉上綻起一抹冰冷的譏誚之色,“從前,大伯母諸般為難時,我娘親總說不怪她們,這是老天對她做錯事的懲罰。既然我娘做錯了事,要受懲罰,那麽那些人,那些欺淩我娘,陷害我娘,棄我娘於不顧的人,不該遭受懲罰嗎?”

    容錦的眸子突然一抬,看向韓铖。

    那樣銳利的目光,就好似要穿透他的大腦,看穿他的內心一樣!

    韓铖感覺心跳似乎停了一拍。

    緊接著,容錦臉上卻是慢慢的綻起一抹笑,對韓铖說道:“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長興候府,越國公府,辰王府,所以與我娘當日有關的人,我都給了他們應有的報應。隻是……”

    “隻是什麽?”韓铖看向容錦,下意識的問道。

    容錦笑了笑,“隻是,我一直拿不定主意,我應該怎麽對待你?”

    韓铖目光突然一緊。

    “從血源上來講,不管我願不願意,你必竟是我的生父!可又不能否認的是,我娘親所有的悲劇都離不了你的緣故!是你造成了她最悲慘的人生。”

    “我當日也是被人所害。”韓铖無力的說道。

    容錦點頭,“我知道,所以,我才會決定,放過你,也放過我自已。”

    “什麽意思?”韓铖擰眉看向容錦,虎目中綻起一抹凜厲的寒芒,“莫不是,你當初還想弑父不成?”

    容錦笑了笑,“你可能忘了,容敬德是我的親外祖。”

    韓铖“……”

    屋子裏,因著容錦的這句話,再度靜了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許隻是一瞬,但又好像是很長一段時間。

    容錦起身,走至門檻邊,抬頭看了看外麵已經漸漸西落的太陽,輕聲說道:“太陽好似不那麽熱了,這個時候,也不知道街市上的人多不多?”

    韓铖目光微抬,落在門檻處被夕陽打上一道金色光暈的身影。

    少女的身姿曼妙瑰麗,便是那樣隨意的一站,也有著說不出的溫婉柔約,像一朵才在枝頭含苞綻放的花骨朵。

    這是他的女兒!

    是他念念不忘的那個女人留給他的骨血!

    韓铖嘴唇微動,卻在每每他要出聲的刹那,眼前掠過皇上那雙陰鷙的詭譎的目。

    容錦等了等,沒有等來身後人開口,笑了笑,目光微抬,朝天邊如鹹蛋黃的夕陽看去。頓時,眼前如同蒙了一層血紅的紗一樣,看到哪裏,都是鮮紅一片。

    “王爺,郡主她好嗎?”

    “好。”

    “我來北齊這麽多日子,還不曾見過世子,聽說世子在齊山書院求學,不知道他是長得像你,還是像王妃多些?”容錦回頭目光含笑的看向韓铖。

    韓铖添了添了幾近幹裂的唇角,沉聲說道:“思兒像他母妃多些!”

    容錦點了點頭,“王爺,我有一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韓铖抬頭看向容錦,“你說。”

    “我覺得世子也好,郡主也罷,他們的名字王爺取得不妥。”容錦說道。

    韓铖張了張嘴,卻被容錦抬起的手給阻止了。

    “我娘親在世時,常說人的心很小,又很大。大的可以裝下整個世界,小的卻是不能允許任何的不如意存在。思、華,思、華,王爺可曾想過王妃的感受?既然,我娘親與你隻是一場錯誤,那又何必讓這錯誤影響你和王妃的鶼鰈情深?”

    錯誤?

    他和容芳華之間的一切,隻是一場錯誤?

    他半生的念念不忍,也隻是一場錯誤?

    韓铖掀了掀嘴唇皮,想要說,不,既使那是一場錯,但他卻從未後悔過reads;。隻是,當目光對上容錦眸間的譏誚嘲諷冷凜時,如同被當頭潑了一場冰水一般,慢慢的醒過神來。

    “你的話,我會考慮的。”

    容錦聞言笑了笑,說道:“古人常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有些錯,犯下了有改正的機會,有些錯卻是一步錯,步步錯!”話聲一頓,哂笑一聲,搖了搖頭,“王爺,此次一別,想來,你我再見無期。容錦在此祝王爺與王妃仙福永享,壽與天齊!”

    話落,容錦屈膝福禮。

    “容錦!”

    韓铖霍然起身,目光直直的看向容錦。

    他隱隱有個猜想,容錦她怕是知道了什麽!

    容錦一禮畢便起身,沒有看韓铖一眼,而是轉身對杏雨說道:“你去廚房看看,告訴琳琅一聲,天氣太熱,我也沒什麽胃口,別點的太多。”

    “是,姑娘。”

    杏雨才要轉身退下,不想,外麵卻在這時響起細碎的步子聲。

    不多時,便看到琳琅和燕文素去而複返。

    “姑娘,”琳琅笑盈盈趕前幾步,走到容錦跟前,瓣了手指頭說道:“點了你喜歡吃的胭脂月脯,還點了龍井蝦仁,籠蒸螃蟹、鬆鼠桂魚、燕窩炒鴨絲、木榍香露,紅稻米粥……”

    就沒一個是容錦愛吃的菜!

    容錦笑著朝隨後進來的燕文素看去,“給王妃添麻煩了!”

    “哪裏的話,”燕文素一臉溫和的看著容錦,“幸好,讓琳琅也去了,不然,還真就不知道,該準備些什麽。”

    話落,見韓铖看向容錦的目光有些怪異,不由上前,輕聲喊了句“王爺”。

    韓铖朝燕文素看去。

    燕文素笑了笑,輕聲問道:“你看宴席是擺在這裏,還是……”

    韓铖頓了一頓,稍傾,沉聲說道:“就擺在這裏吧。”

    “好!”

    燕文素便回頭吩咐身後的丫鬟,讓她們開始準備。

    “王妃,將郡主也請了出來吧。”容錦忽然在一邊笑著說道:“我也有好些日子沒見著她了,當日子住在府裏時,幸得她日日陪著說說話,才能打發這一天的無聊。”

    燕文素想了想,才要開口說好,韓铖卻是搶在她前麵,對容錦說道:“華兒身子不好,就別讓她走來走去。改日……”

    韓铖的話被容錦笑盈盈看來的目光給打斷了。

    燕文素看看韓铖,又看看容錦,略一躊躇,稍傾,抬頭說道:“沒事,整天這樣在屋子裏悶著也不好,讓她出來陪陪容姑娘吧!容姑娘難得出來一趟,下次再見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呢!”

    韓铖還待再說,燕文素已經轉身吩咐人去請了韓華過來。

    再見韓華時,容錦被眼前短短幾日,瘦得如同紙人的韓華駭了一跳,但很快,她便斂下了錯愕,輕聲與韓華說起話來。

    隻顯然,韓華並沒有心情應付她,每每容錦說一句,她才答一句,容錦不說,她便坐在那發呆!幾句下來,容錦也失了興趣。

    眼見得就快要冷場,好在這時,外麵響起丫鬟的聲音,說是晚膳好了,問是現在用,還是再等等!

    燕文素看了看外麵的天色,笑著對容錦說道:“現在用飯吧,趕在酉時前容姑娘好出去逛逛!”

    “好!一切但憑王妃作主。”容錦笑著說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