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升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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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大炎的慣例,皇帝的妃嬪大多從平民和低階官員的家庭中選出。先帝陳懷慎的原配發妻錢皇後,算是當時宮中出身最好的一位了,她的父親是當朝的三品官。而劉氏當年隻是京郊農戶人家的女子。
錢皇後嫻雅溫柔,很得先帝喜歡,隻是一直生不出孩子。劉氏豐潤明豔,身體健康,在先帝十九歲的時候,為他生下了長女豐慶公主,次年又生了皇子陳見浚。陳見浚就是當今聖上。
先帝陳懷慎九歲繼位,因為繼位時年紀太小,實際上的主政者乃是當時的太皇太後張氏。陳懷慎十七歲的時候,太皇太後駕崩,他才開始全麵接手政務。
當時陳懷慎特別寵信一個名為王辰的宦官。這位公公從小陪伴陳懷慎長大,也算是陳懷慎文字上的啟蒙老師。
太皇太後在世的時候,王辰不敢興風作浪。太皇太後一去,王辰開始在宮裏羅織黨羽,幹預朝政。
就在這個時候,漠北蒙古的一支舊部瓦剌,日益發展壯大,頻頻南下騷擾大炎邊境。王辰好大喜功,慫恿陳懷慎禦駕親征,陳懷慎當時年輕氣盛,不聽群臣勸阻,揮師北上。臨走之時,為了穩固朝政,也為了安撫母親孫太後,陳懷慎把兩歲的兒子陳見浚立為太子,並讓異母弟弟陳懷玨監國。
大軍北征之時,剛好趕上連陰雨,行軍十分艱難。加上王辰屢次做出錯誤決策,貽誤軍機,導致最後陳懷慎兵敗被俘。這是大炎王朝曆史上最為恥辱的一筆。
瓦剌俘獲大炎皇帝,奇貨可居,向大炎提出種種無理要求。當時的太後孫氏與朝中眾臣商議,毅然決定立陳懷玨為新君,並調動京城戍衛,拒瓦剌於國門之外。
瓦剌見北京很快完成了皇位交接,平定了局勢,陳懷慎握在手裏已經失去了利用價值,就在一年之後,把陳懷慎送回北京。
瓦剌此舉居心叵測。但陳懷玨不得不好好將陳懷慎迎回。
陳懷慎被尊為太上皇,名為養病,實則囚禁於南宮。錢皇後、劉氏和豐慶公主也一並被送入南宮陪伴太上皇。
太子陳見浚依然為太子。但是被新帝陳懷玨從宮中遷出,連皇太後孫氏也護不住他。孫太後隻得把身邊最信任的一個宮女金鈴兒派到陳見浚身邊,囑托她好好護佑太子。太子陳見浚出宮時四歲,金鈴兒二十一歲。
出宮之後,陳見浚的日子很不好過。衣服飲食常常被克扣,身邊的侍從經常被陳懷玨找各種借口趕走或者打殺。許多時候,年幼的太子陳見浚會被逼迫著親眼目睹宦官、宮女被仗殺在階前。隻有金鈴兒因為是孫太後的人,才得以幸免。陳見浚每每夜驚啼哭,多虧金鈴兒時時陪伴,常常將他抱在懷中一起挨過漫漫長夜,陳見浚才在叔皇的威壓當中小心翼翼地存活了下來。
陳懷慎在南宮日子也很不好過,缺衣少食,挨餓受凍,最難熬的時候,甚至需要錢皇後和幾個妃子一起做刺繡縫紉,拿出活計托宦官到宮外換取物資,才讓一家子人勉強活了下來。但是陳懷慎並沒有完全消沉下去,而是臥薪嚐膽,尋找時機。
這樣的日子過了六年。就在陳懷玨登基的第七個年頭,陳懷慎聯係舊日臣子,趁陳懷玨病重的時候,兵變奪權,重新登基為帝。陳懷玨重病而死。但也有人說他其實是在病中被勒死的。
至此,豐慶和陳見浚才又過回了錦衣玉食的生活。隻是因為幼年之時,兩個人都曾經大大吃過苦頭,且飽受驚嚇,因此身體一直都比較虛弱。
豐慶在陳懷慎囚禁在南宮的時候,一直陪伴在父親膝下。陳懷慎雖然後來陸續有了更多皇子公主,豐慶始終是他最寵愛的女兒。豐慶的駙馬周景是陳懷慎親自挑選的,模樣人品均十分出眾,與公主恩愛非常。恩愛雖恩愛,因為公主體弱,兩人隻有一個兒子。
對於陳見浚,陳懷慎也關懷有加。雖然也延請了當時在士林中聲望卓著的翰林學士劉珝出入東宮教導太子,但陳懷慎對於太子的功課,往往過得去就好,並不十分威逼。
因此陳見浚養成了一副“仁厚平和”的性格。其實仁厚平和是台麵上的說辭。也有人背地裏說他膽小怕事,猶豫畏縮。
陳見浚隻在一件事上特別堅持,就是在登基之後,不顧年齡差距,將金鈴兒封為貴妃,終日廝守。後來在太後劉氏和眾臣的勸說之下,才開始寵幸其他妃嬪,生下了當今太子陳祐琮,並其他幾位皇子公主。
這段舊事,皇家曾多般粉飾,比如說將當年陳懷玨逼侄子陳見浚出宮,說成是太子為了避嫌,不願意住在叔皇的禁宮,所以自請建府,全然不顧當時太子才四歲的現實。
再比如說,將陳懷慎聯係舊臣宮門奪權,說成是陳懷玨病重,太子年幼,所以又請出陳懷慎主政。
但是這類宮禁秘聞,還是迅速在百姓當中散布開去,變成了公開的秘密。
張榮鯤常年在北京城裏走動,對這些密辛知之甚詳。平時他就和張惟昭提起過這些,但那時師徒倆個感覺皇室中人架子大、麻煩多,並不是自己的目標客戶,因此當做故事聽聽也就罷了。
要知道,張榮鯤一向是以敢下狠手、用猛藥著稱的,而皇家宗室、後宮妃嬪生病主要以溫養為主,所以張榮鯤雖然被請到太醫院裏去和太醫辨證過藥理,但是並沒有進宮給皇室中人看過病。
而現在,張惟昭要被宣召去給公主診脈,這些皇家秘聞最好有所了解,這樣才能知道客戶的忌諱,不至於誤踏雷區。
張惟昭按照董臻臻的囑托準備停當,三日之後,果然被宣召進公主府。隻是過程比張惟昭想的要簡單得多。給公主診脈、開溫養的藥方,隻用了兩刻鍾的時間。公主倒是花了更長時間,聽張惟昭講行醫過程中的趣聞。
張惟昭口才很好,這個好又和董臻臻的好不同。董臻臻善於察言觀色,投其所好,見什麽人說什麽話。而張惟昭則是條理極為清楚,敏銳細致,娓娓道來。在講故事的時候,也把醫理貫通進去。
公主和兒媳吳氏,都很喜歡張惟昭講故事。講到女人關切的問題,吳氏也讓張惟昭給把了把脈,張惟昭也告訴了她一些保養的方法,其實就是如何調節情緒,提高心理健康。要知道,像吳氏這種常年呆在後宅,丈夫在外就職,一年見不了幾次的婦人,情緒出問題的幾率是很高的。
就連公主,也是一個心理能量不是很充足的人。從張惟昭的視角看來,公主早年所經曆的驚嚇和痛苦其實一直沒有被好好處理過,隻是掩埋在內心深處,隔絕起來,不再去觸碰它。而公主表麵的一些症候,比如容易勞累、疲乏,多汗,睡眠質量不好,都是與此有關。
隻是這些觀察,張惟昭當然不會貿然去表露,隻是按照時下內科通行的做法開了些湯藥幫公主固本培元而已。
隻是臨告辭的時候,公主忽然問她,世人常說一個人如果行為大失常態,就是中邪了,這個邪到底是什麽?
張惟昭想了一想說,她覺得邪的根本,並不是山精鬼怪幻化傷人,而是人世間的怨憤悲苦凝聚而成。若人遭受了不公平對待,或是經曆離別、病痛,或是麵臨衰老、死亡,苦痛得不到紓解,悲憤鬱結,就會凝聚不散,傷人心脈。
公主又問,怎麽樣才能驅得了邪?
張惟昭回答,要用清正之氣去化解,用慈悲心腸去抱持,使之心脈暢通,鬱結消散。
公主倒是很能接受張惟昭的說法,隻是感歎說,那些能夠抱持得住他人悲苦的人,恐怕得是修行深厚的人才行。
張惟昭點頭稱是,又一笑補充說:“還得是術業有專攻的人。”
公主若有所思。
張惟昭回來之後,一五一十向師父匯報了在公主府的經曆。張榮鯤難得地皺起了眉頭,沉思半天後:“公主不是自己要問診,倒像是替人來遴選人才。如果說誰能讓公主這樣思慮周全地替他操心,也隻有宮中的那幾位了。”
張惟昭聽到這話,不由張大了眼睛。
然而張榮鯤所料不差,隔日之後,忽然有內官登門,宣太後手諭,因鳳體違和,召玄妙觀道醫張惟昭入宮侍奉。
至此,張惟昭有些傻眼。她是想發展高端vip客戶,好增加收入,擴大影響力。但是她沒想到近期的客戶能跨階層跳躍得那麽高。
如果她在英國留學的時候,突然有人跟她說,英國女王要聘請她做健康顧問,她一定覺得這個人是有妄想症。但是,現在,她卻要進入紫禁城,為太後這位帝國身份最高貴的女性提供專業服務了。
雖然早有預料,真的聽到這個消息,張榮鯤嘴裏不說,但張惟昭能感覺到師父還是有些替自己擔憂的。宮禁深深,哪裏有行走江湖逍遙?
這次輪到她來寬慰師父了:“我們是醫生,走到哪裏都是用醫術救人。我進宮之後,也隻盡醫生的本分,其他一切與我無關。”
張榮鯤從胸中長出一口氣,緩緩點頭。(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