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她會成為寵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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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成想她喪心病狂若此,見奈何你不得,就衝你母親下手。可憐你母親為大炎誕下太子,卻一直不見天日,好容易被封了妃,住進長陽宮才一個月,就死於非命。”

    至此陳祐琮在一旁握緊了拳頭,手上的指甲掐到了肉裏,卻克製著自己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祖母氣憤異常,把金鈴兒召到長樂宮,要賜她一死。你父皇卻趕來,伏地請罪,說若要金鈴兒死,就等著收他的屍骨。”說到這母子決絕的一幕,劉太後的眼淚溢出眼眶。陳祐琮過來給太後擦拭眼淚。

    “是祖母無能。沒能防住那個金鈴兒。但是祖母總要護住我的孫兒。我告訴金鈴兒,讓她從此罷手,若是我的孫兒有三長兩短,哀家拚上一條老命,也要屠了金鈴兒九族。她這才怕了。此後我將她的親信,那些幫她行凶的人,或打或殺,清洗一空。她失去了爪牙,不敢再去肆意謀害。之後你才有弟妹陸續出生。”

    “後來你生了一場大病,前事都忘記了。我想這樣也好,這樣你心裏就不會那麽苦,那金鈴兒也不會因忌憚你而來加害你。”

    “一年又一年,金鈴兒不斷求子。她總以為,隻要她還能生出兒子,太子之位就會是她兒子的。但是她年齡越來越大,兒子卻總是生不出來。終於斷了這個念想。”

    “但是她生子不成,又生出其他念頭。這才召了葉彤櫻進宮,想要用那個丫頭攏住你。崔氏當年因金鈴兒的詭計被廢,對金鈴兒恨之入骨。她看金鈴兒要用葉彤櫻延續金家的榮華富貴,不想讓她得逞,所以才設法告知你當年情由。”

    “祖母,因為孫兒的事,讓您受委屈了!”聽到這裏,陳祐琮發自內心地說道。

    陳祐琮知道祖母一向愛護他,卻不知道當年祖母一力護他至此。從祖母口中聽到這些,又和當初從崔氏口中聽到時心境不同。崔氏當時告知他往事的時候,讓他既震驚,又難以接受。而此刻祖母據實以告,卻讓他的心變得堅定。此刻他不再沉溺於自己的悲痛,而開始看到在這個局勢中,每個人所扮演的角色和所處的位置,由此更加體會到太後的苦心。

    “祖母說這些,並不是為了向你表功。祖母隻是希望你知道實情,知道你今後在這個宮廷裏將會麵臨什麽樣的局麵。祖母之前沒有告訴你這些,是因為你不知道,才是安全的。如今你知道了,最好也要裝作不知道。否則……”說到這裏,太後的表情變得嚴峻起來。

    “你父皇如今並不隻有你一個兒子。你的兩個弟弟,和金鈴兒並無冤仇。祖母說的話,你明白嗎?”

    “孫兒明白!”陳祐琮此時已經收斂了悲戚的神色,青澀而英俊的麵龐上,現出幾分堅毅之色。

    “所以即便是你並不想讓金鈴兒如意,也要對葉彤櫻和顏悅色。”

    陳祐琮卻有幾分疑慮:“可若是孫兒並不屬意於她,又何必如此?”

    “隻怕你過於冷淡她,金鈴兒就要猜測你已經知道了些什麽。你放心,祖母會給你替你挑到好女子為太子妃,不會讓你受委屈。至於葉彤櫻,以後可以讓她進太子府為選侍,不冷不熱地放在那裏就好。”

    太後其實還想說,你也不用等太久,金鈴兒比你父皇大十七歲,肯定比他先走。若到了那一天,要怎麽處置葉彤櫻隻不是小事一件。但如今陳祐琮還小,對人心的詭譎估計不足,因此就暫且沒有說出口。

    陳祐琮低著頭道:“那豈不是要耽誤她一生。”他隻是恨金鈴兒。雖然對葉彤櫻有所遷怒,但卻又覺得她是無辜的,不應該牽扯到這些恩怨中來。

    太後知道陳祐琮的性格,一時半會沒辦法勸得好,隻好從長計議。歎了一口氣道:“我知道你是個純良的孩子。但是你既生在這紫禁城,很多事情就由不得你了。罷了,這不是什麽急迫的事,你還未到議婚的年齡,可以緩一緩再說。當下之際,你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養好身子,不要再讓祖母擔憂。”

    劉太後一邊囑托,陳祐琮一邊答應著。

    沉吟了一會兒,劉太後又問:“你既然大好了,張道醫……”

    太後還未說完,陳祐琮就接口道:“若不是張道醫,孫兒也沒有辦法這麽快就理清思緒。孫兒總感覺還有一些要緊的事沒想起來,還想繼續請她助我清修。”

    太後幹脆直接問:“連你忘記多年的事,她都能助你想起來。她到底有沒有幾分玄異神通?”

    陳祐琮思考了片刻答道:“我覺得她確實有幾分異能,有她襄助清修,總能讓人靈台清明,心地澄澈。但要說通神通鬼,我並不覺得她有這個本事。她更通透的是人心。”

    見太後不言語。陳祐琮進一步說:“祖母你想,曆代的天官或是國師,不管是否有真本事,總要將自己的本領說的神異非常,有人甚至會向帝王販售長生不老之術。從始皇帝開始,有不少帝王醉心於不老術,但又有哪個真的長生不老的?因為服食丹藥而暴斃的倒有幾個。”

    見太後聽進去了,陳祐琮又接著說:“這些人求的是什麽?無非是權勢富貴而已。而張道醫,進宮以來,對任何人都是有禮有節。有人說她但凡給人看病就要收診金,是貪財謀小利。但是正因為她光明正大收診金,反而能看出她並沒有故弄玄虛收買人心。她從來不想借助您或是我來謀求富貴權勢,反而處處界限分明。這說明她確實是個心地磊落之人。”

    太後緩緩點頭。但卻又道:“可是我卻覺得她身上有太多讓我看不透的地方。你的心思,她能猜到。她想什麽,你卻很難忖度。你說這世上,真個有對富貴權勢不動心的人嗎?誰是真正無欲無求的?”

    “她並沒有說自己無欲無求。祖母您忘了?她早就明擺著說她不喜歡平白無故給人使喚。看了病就要收錢的。還跟人說過,她攢夠了錢以後要出去開一個大醫館,還要專門設立產室,接收待產婦人前去生產。”

    “哪有婦人願意到外邊生產?而且她一直這樣說,反而讓人覺得……”太後也笑了,“算了,我老是念叨這個丫頭片子幹什麽。說起來,自從上次我打了綠蘿板子之後,她再沒有拿過畫來給我看了。哼!”

    “我聽馮浩說,張道醫這幾天又要了不少紙和碳條過去,關著門不知道畫什麽。說不定這兩天她就會來找皇祖母奉上新作。”

    “我稀罕嗎?她的事情,馮浩倒清楚?”太後故意板起了臉。

    陳祐琮隻低了頭笑而不答。

    太子走了之後,太後洗漱完畢上床就寢,躺了半天卻睡不著。她總覺得,陳祐琮對那個道醫太上心了些。

    太後其實也覺得這個張惟昭是個很有趣的人。學識淵博、醫術不凡。隻要和她呆在一起,就不會覺得無聊。而且她還有一樣其他女子都比不上的好處,就是不會時時刻刻都要端著美人的架子賣弄風情,不會掐著嗓子說話,扭著腰走路,不會見到個少年男子,其實就是指太子,就做出臉紅心顫,欲言又止的姿態。當然這和她是道門中人有關。但是太後也是見過一些愛俏的道姑和尼姑的,所以知道不是所有修行者都真的會有修行者的氣度。

    如果隻有這些好處,也倒罷了。如果太子喜歡,以後就讓她還俗,給太子放在身邊,也不是不可以。道門中人又怎麽樣?曆朝曆代這樣的把戲還少嗎?她懂醫術,有學識,以後定能把太子的身體照顧好。就算太子多寵愛她一些,也沒有什麽。她身體健康,生出來的孩子也一定身體很好。

    但是,偏她身上總有一些疑團,讓人難以看清楚。太後總覺得她眼中的世間,和常人眼中的世間是不同的。她似乎,不,她肯定能見到一些常人見不到的東西。她信誓旦旦地說不能溝通神鬼。那她看到的是什麽呢?

    假設太子和她有情,將來把她留在身邊,成為寵妃,若她一直心地良善還好,如果她包藏禍心,其他妃嬪,豈能是她的對手?會不會又上演類似金鈴兒荼毒後宮一般的慘劇?太後已經被這些事情弄得怕了,由此不禁越想越多,睡得晚,第二天就起得遲了。

    太子說得果然沒錯。第二天的午後,張惟昭就來求見太後,手裏捧著一個小冊子,呈了上來。

    太後還是繃著臉,心裏卻頗有些自得。這種自得不是那種身居高位的驕矜。反而有點老年人發小脾氣希望後輩來哄一哄的感覺。

    等到翻開小冊子一看,太後樂了。

    這是一本繪圖故事,講的是一個名叫貞德的法國女將軍的故事。

    但是太後笑的不是這個故事如何,而笑張惟昭的字。和她的畫相比,張惟昭的字真是沒法看。以往隻看她繪圖,還沒看到過她寫字,今日一看,連太後這個對書畫沒啥造詣的人都能看出來她的字爛。

    倒不是說她的字寫得歪七八扭,缺筆少劃,她寫得倒也橫平豎直,但是卻有種怪異的僵木的感覺,絲毫沒有靈動俊逸之態。

    太後自然不會知道打小練鋼筆字的人寫出來的字就這種湊性。

    太後又想起來,以前聽香玉講過,張惟昭絲毫不會女紅,琴也不會彈,棋也不會下,茶也不會品,頭隻會梳一種道士髻,隻說起吃的來還有幾分見識。

    看來人的聰明都是有限度的,用到了這裏,就顧不到那邊。看到張惟昭的這一筆醜字,太後的憂慮反而減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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