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鬆竹女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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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喜宮裏,簾幕低垂,遮住了午後耀眼的陽光。

    在金雕玉飾的拔步床上,陳見浚從金貴妃身上翻身下來,不住喘息。金貴妃拿了枕邊的手巾,給陳見浚擦拭額頭的汗水,又把他從身後攔進自己懷裏,相擁而眠。

    兩個人許久沒有這樣皮肉緊貼著皮肉。能夠這樣抱在一起,似乎所有的隔閡和猜忌都消失不見了。

    陳見浚背對著金貴妃,貼著她溫軟的胸口,感覺十分熨帖。

    這樣不回頭,看不到她眼角的紋路,鬢邊的白發,塌陷的麵頰,隻感受到她的體溫,就好像又回到了從前一樣,從前他能夠在她身邊肆意地任性、撒野和取樂的時光。

    年輕真是好啊。那些隔閡和猜忌,都是隨著年齡的滋長帶來的。如果不用被衰老和死亡侵蝕,也就沒有那麽多的痛苦產生了。

    想不到這回春丹,確實有重回青春的效果。剛開始金貴妃勸說陳見浚服用的時候,陳見浚還十分不耐煩,說道那個徒有其名的李天師煉製的丹藥,能好到哪裏去?

    金貴妃卻說道:“這方子又不是李天師調製的,乃是他費了好大力氣,動用了許多徒子徒孫找出來的古方,他不過是照方煉製而已。反正陛下前陣子也服用過丹藥,再試試這一種也無妨。臣妾服了半個多月了,功效如何,陛下不是已經看到了嗎?”

    金貴妃這半個月以來,確實精神健旺了不少,而且最難得的是,她的心情也跟著變好了許多,不再動輒抱怨惱怒,讓陳見浚都跟著感覺輕鬆了好些。

    也許可以試試?

    見陳見浚稍有鬆動,金貴妃隨即呈上了早就準備好的回春丹。陳見浚作為男子,服用的丹丸和金貴妃稍有不同。金貴妃服的丹是鮮紅色的,有小指肚那麽大小。陳見浚服用的丹丸卻在紅色之中還透著金光,有食指指肚那樣大。

    服丹要在正午陽氣最旺盛的時候進行,所以陳見浚這幾天每天中午都到安喜宮用膳。

    開始的兩三天,陳見浚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隻覺得肚子暖洋洋的。三天之後,開始感覺到精力有明顯的增長。再接著服用,隻覺得身上有種力量從裏直透到外邊來,一改前段時間那種懶懶的樣子,看奏章也好,上朝也好,思路都敏捷多了。

    陳見浚還記得張惟昭之前說過,這世上從沒有什麽返老還童的藥,用養生方保養頂多隻能延緩人的衰老。但是,這回春丹分明就是給人一種重回青春的感覺。剛開始陳見浚還有所警惕,打算一有什麽不好的征兆,就馬上棄之不用。結果服用十天左右下來,除了感覺越來越好,並無任何不適產生,於是漸漸放下防備。

    天下之大,修道的法門那麽多,也許隻是張惟昭的路徑和李天師不同,才會有這樣的分歧吧。

    陳見浚和金貴妃一起服用回春丹,兩個人都覺得自己精神煥發,看對方也是神采飛揚,自然而然就升起了欲念。

    這一場天雷勾動地火,滋味竟是無比甘美。讓金貴妃感慨,要是早一點找到方子,早一點開始服用丹藥就好了。若是早在十年前,說不定自己還能生出一男半女出來,那時節,後宮又有誰,不,放眼大炎又有哪個女人敢和自己爭鋒?

    但沒有兒女又怎樣?即便是現在,也休想有哪個女人敢來撼動她的位置。

    忙忙碌碌,瑣事不斷,到了立冬這天,學校才正式掛牌。

    學校起名為“鬆竹女校”。這個名字是師徒倆商量了半天才敲定的。以“鬆竹”為名是希望學校裏孩子能像鬆竹一樣堅韌,無論順境逆境都能好好活著。而且這兩個字都好認好記,符合平民學校的宗旨。

    學校的牌匾是張榮鯤題的,字跡蒼勁而有氣勢。掛牌的時候並沒有舉行熱鬧的儀式,而是放了一掛鞭炮,老師和學生們聚在一起吃了一頓好的也就是了。

    還沒掛牌之前,這裏就已經收留了八個孩子了,從五歲到十二歲不等。有的是被父母領過來偷偷放到門洞的,有的是被知情的好心人在街上撿到送到這裏來的。

    有的孩子來的時候,頭發打結,身上有虱子,手腳上都是凍瘡。張惟昭和那幾個照顧孩子們起居的婦人,一起把這些孩子從頭到腳洗刷幹淨,舊衣服燒掉,從裏到外換上新的,手腳也用特製的藥膏調理好。

    這是不小的工作量。幸而這些同事們都十分能幹,讓張惟昭少操了很多心。

    尤其太後推薦給她的兩個退役宮女,一個姓李,一個姓邱,除了針線活出色,禮儀周全之外,還特別有責任心。張惟昭打算等學校步入正軌後,從她們中間選一個來主導學校事務,這樣她就可以脫出手來繼續行醫,繼而用行醫所得支持學校的運營。沒辦法,辦學是很花錢的一件事,尤其是當你希望為孩子們提供優質的生活和教育的時候。

    這一日,老師們正帶著孩子上課,張惟昭在自己的辦公室裏核算賬目,大門那邊忽然傳來吵嚷聲。

    張惟昭放下筆走到門邊去看,隻見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死命抱著門口的小石獅子不撒手,而一個中年男子在一邊打罵著她,要拉她走。

    那漢子說:“你一個姑娘要上什麽學?好好的不呆在家裏洗衣服、做飯、帶弟弟妹妹,卻要來上學。學是你上的嗎?你是能中秀才還是中舉人?能光宗耀祖、幫襯家裏嗎?趕快跟我回去!”

    那女孩卻無論如何不肯走:“二叔,求求您了!就讓我到這裏上學吧!等我學好本事,能賺到錢,都孝敬您和嬸嬸!再說我到這裏上學,也不用你管穿衣吃飯了,就能把錢省下來給弟弟了。”

    “少拿這話哄我!你爹娘死的時候你才四歲,什麽活也幹不了,吃閑飯吃了這麽些年了,現在我把你養到這麽大,你不說好好幹活報答我,卻一門心思往外跑。你尋思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是不是?你趕快放手跟我回家,別讓老子動手。不然看我今天回去不拿鞭子抽你個皮開肉綻!”

    這女孩一聽,益發不敢撒手,哭得更加傷心。那漢子聽了內心焦躁,抬手就想打人。

    張惟昭這時跨過門檻,對那漢子道:“有話好好說,莫要打孩子。”

    那漢子是個無知的市井小民,看是個道士裝束的少女走出來說話,並不知道這是什麽人,本想衝口而出“你他媽管得著嗎?”但看張惟昭氣勢不俗,因而不敢太過放肆,隻說:“我自家的孩子自家管教,你出家人還是莫要理會了。”

    “我是這學校的掌事。這孩子想要上學是好事。你既是孩子的叔父,何妨成全了她?”

    這會兒功夫,剛好下了課的齊孺人和負責做飯的黃嫂子也來到門邊,看到這幅景象,也對那漢子說:“是啊,我們這裏管飯吃,還可以教她刺繡、烹飪。學得好了,將來外邊當廚娘、繡娘,掙了錢自然可以孝敬你。”

    “我現在都管不了她了,我還指望她將來孝敬我?她人小鬼大,等有了本事更不會聽我管了,叫我以後哪裏找人去?她現在來上學,吃的好,住的好,她自然願意。可我家裏三個小的沒人看了,我婆娘自己又管孩子又要伺候丈夫、婆婆,哪裏顧得過來?難道你們能給我再買個人過來使?”這漢子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小算盤。

    “你既然是她的叔父,與她父親是親兄弟,怎麽能把他的女兒當使女使喚呢?”齊孺人為人端方,非常看不慣這個漢子的所作所為。

    “我把她養這麽大,我怎麽不能使喚她了?我的錢也不是野地裏風吹過來的,給她吃給她喝給她穿,讓她為家裏幹點活不是應當應分的嗎?”

    “你給我吃的都是剩菜剩飯,穿的是討來的舊衣。整天又打又罵,我不想在你家裏了。”這個女孩子本來口齒就頗為伶俐,見周圍有人撐腰,就大著膽子哭訴實情。

    “你還強嘴是吧!”那漢子惱羞成怒,一腳踹在那女孩子的大腿上,女孩子低聲慘叫,蜷縮在地上。漢子過來拖著她的胳膊就要把她拉走。

    幾個女人不提防他突然發難,沒來得及攔住那一腳。等到他要拉那女孩走的時候,張惟昭一步上前,抓住了女孩的另一個胳膊,說:“要怎麽樣你才願意留下她,說吧!”

    那漢子眼睛在她身上嘰裏咕嚕轉了一轉,又看了看她身後修葺一新的門樓和剛剛掛上的黑漆牌匾,說道:“除非是你給我二十兩銀子買下她,我就讓她留在這兒。”

    姓黃的廚娘道:“這年月,一個調教好的丫頭才六兩銀子,你一個毛孩子就想要二十兩?”

    漢子道:“沒二十兩銀子就別想讓我放人。”說著就要拎小雞一樣拎著那女孩回家。女孩子哭泣著掙紮。

    “二十兩銀子我買了!”突然一個溫和而清亮的女聲從漢子身後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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