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願得一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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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妙清每次從長樂宮回來,總要向於皇後講述一遍她都跟太後說了哪些話,太後是個什麽反應,有沒有遇見太子,太子對她態度如何。於皇後會提點她什麽地方做得好,什麽地方還需要改進,如此等等。
這次回來,於妙清照例跟於皇後講述了一遍在長樂宮的見聞。
“那個張惟昭居然說一個男子隻能匹配一個女子,她若成婚,就不許夫婿納妾?”於皇後問道。
“她是這麽說過,太後身邊的人都知道。”於妙清答道。
於皇後冷笑道:“那就讓她嫁荒村裏最窮苦的農夫好了。那等種田漢,能討到老婆就算是祖上積德了,哪有餘錢去置妾室?富貴人家,哪個不是三妻四妾?”
“隻是,隻是……”於妙清囁嚅道。
“隻是什麽?有話就清清楚楚地說出來,扭扭捏捏不是閨秀該有的儀態。”於皇後皺眉。
“太子殿下當時剛好來給太後問安,聽到這些話,他說張惟昭說得很好啊,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於妙清說著這些的時候,黯然神傷。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於皇後念叨著這句話,然後又是一聲冷笑,“哪有那麽容易白首不相離?真要良人離不開,美貌、心機、手段哪一樣都不能少。”
於妙清低著頭不說話。
“你聽見他說這樣的話,心裏難受了是不是?”於皇後問。
“姑母,我……”於妙清欲待否認,但眼睛裏卻沁出了淚花。
“一將功成萬骨枯,在沙場上是這樣,在後宮何嚐不是如此?但是莫要看張惟昭現在似乎在太子心中一枝獨秀,太子現在還太年輕,心性不定,將來勝負成敗,還未定準,所以你哭過之後,還要打起精神,該做什麽做什麽,知道嗎?”
於妙清拭幹了眼淚道:“是!”
“你肩上擔負著的不僅是你自己的前途,還有於家的未來,不要一味沉浸在兒女情長裏。你的最終目標不是太子的情愛,”說道這裏於皇後壓低了聲音:“而是一國之母的位置,是太孫的母親的身份,你明白不明白?”
“明白!”聽到這些話,於妙清終於擺脫了自怨自艾的情緒,振作了起來。
“所以她越是叫嚷著願得一心人,你越是要表現得不嫉妒、能容人。她越是和太子小情小愛,你越是要格局寬廣。看樣子,不管太子如何執迷不悟,太後心裏麵總是疼惜你的。你莫要在太子麵前與張惟昭爭鋒,反而要事事處處維護她,說她的好話,讓太子知道你與張惟昭好得情同姐妹。同時好好侍奉太後,討得太後歡喜。隻要我說的這些你都做到了,你的結果就不會差。”
“姑母教訓的是!侄女謹遵姑母教誨。”於妙清對姑母深深敬服。
於皇後又叮囑了於妙清幾句,就讓她下去歇息了。
剛才於皇後的那一番話,讓於妙清安心了許多。但實際上,於皇後自己的內心卻並不安寧。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當初,皇帝陛下與金貴妃也是這樣約定來著。因著這個約定,後宮裏不知掀起了多少腥風血雨。
難道現在又要出現第二個金貴妃?不!她這輩子已經夠憋屈的了,於家這二十年也夠憋屈的了,於皇後覺得不能再讓這樣的曆史重演。
轉眼已到新年。這次過年,陳見浚興致頗高,祭天祭祖的時候,神采奕奕,底氣充足。除夕夜在城樓上看煙花,散福錢,與萬民同樂,在戶外呆了足足一個時辰。太後怕他受涼,一再叮囑他披好大氅,拿著手爐,陳見浚隻說是不妨事,他現在體格強健,並不畏懼寒冷。結果剛過正月十五元宵節,陳見浚就病倒了,風寒入體,發起燒來。
雖然隻是感了風寒,陳見浚卻十多天了還沒有好。有時候早上看起來好一些了,下午卻又發起了低燒。
太醫戰戰兢兢地跟他說,陛下前一陣子用的丹藥太過猛烈了,短時期內確實能讓人精神振奮,長時間服用卻會傷了元氣。所以這次盡管隻是小小的風寒,卻需要好好躺在床上靜養,千萬不可著急起身。
陳見浚卻十分不耐煩。他前一陣子服丹感覺太好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會病倒。明明除夕的時候在城樓上吹了一個時辰的冷風,自己的手和腳都還是熱熱的,一點不覺寒冷。
他懷疑自己久病不愈,是太醫膽小,用藥過於溫和,接二連三換了幾個太醫,都是如此,讓他十分氣悶。
金貴妃把李天師叫了來,李天師把完脈對陳見浚說,陛下這會兒得風寒未見得是壞事,這是因為丹藥服用到一定時候,把體內的寒毒都逼出來了。如今隻要陛下靜待寒毒排盡,再重新開始服丹,定能再上一層樓。
這話陳見浚和金貴妃都愛聽,於是安心服藥養病。
陳見浚在乾清宮西暖閣養病,金貴妃日日帶著人過來陪伴服侍,太後也經常帶著皇後來探視。
眼看都快到半個月了,陳見浚每日下午的時候,還是斷斷續續地發低燒,太後來看視的時候,坐在床邊,連連歎氣,滿麵憂容。金貴妃心裏很嫌太後這樣子晦氣,也不來勸她,隻侍立在一邊冷眼看著。
還是陳見浚自己把李天師說的隻是排寒毒之語說了一遍,安慰太後。可是太後哪裏信得過李天師?仍舊愁眉不展。
一直很安靜地站在旁邊的於皇後此時突然開口說:“依臣妾來看,不如把張道醫招進宮裏來給陛下診診脈?她輔助陛下修行多時,對陛下的身體狀況再了解不過,且她又懂得煉丹,興許比隻懂得醫藥不懂得煉丹的太醫,和精於煉丹卻不熟悉醫藥的李天師都更合宜。”
聽到於皇後提到張惟昭,金貴妃猛地抬起頭,用憤怒的眼光看著她,隻礙於太後在這裏,不敢馬上就發作。
太後聽了,連連點頭,對皇帝說:“我看這話在理。皇帝原來服那丫頭煉製的丹藥的時候,連頭痛腦熱都沒有,現在改服李天師的丹,卻成了這幅樣子,道行誰高誰低,還不是明擺著的嗎?我看那丫頭也沒犯什麽大錯,就是太剛直了些,過了這麽長時間,皇帝氣也消了,就把她召回來好了。飛仙宮花那麽大力氣修好了,一直荒廢著倒不好。”
金貴妃終於忍不住道:“陛下,似那等品行不端,調三窩四,又動輒以下犯上的人,您若把她召回來,不知會把宮廷攪亂成什麽樣子。”
太後本來就對金貴妃窩了一肚子火,覺得都是她引得陳見浚亂服丹藥,沉溺房事,才把身體弄壞了。她本來早就想發作金貴妃,礙於病榻上的皇帝,才一直隱忍不發的,現在見金貴妃公然和她對著來,便大聲斥責道:
“張惟昭又沒有狐媚勾引未成年的皇子,怎麽叫品行不端?她也沒有把得了花柳病的野道人弄進宮來,怎麽叫調三窩四?她又沒有在尊長說話的時候胡亂插話,怎麽叫以下犯上?我看品行不端、調三窩四、以下犯上的另有其人!”
這幾句話處處都刺到了金貴妃的痛處,金貴妃鮮血上湧,一張臉變得通紅。
陳見浚就知道太後和金貴妃隻要共處一室,沒多久就要短兵相接、火花四濺。現在果然戰火彌漫,他本來病中就心浮氣躁,現在聽她們這樣吵,一口氣衝上來,咳嗽不止。
於皇後連忙叫宮女倒了水過來,自己親自端到陳見浚的床邊,服侍他喝了幾口,才止住了咳嗽。
太後見狀,強忍住了氣,看都不看金貴妃,隻關切地看著斜倚在床頭的皇帝。
皇帝揮揮手,於皇後端著茶盞走開,皇帝才開口說:“我這兩天已經好了許多了,先不忙召她回來。我看她忙著辦學,簡直是樂不思蜀,先且別管她,看她能折騰出什麽花來。”
太後聽皇帝這麽說,似乎還是在和張惟昭賭氣。但皇帝的口氣,總讓她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但這時卻來不及細想。
金貴妃站立在一旁,雖然不再說話,但臉色卻十分難看。太後不想再看到她,由於皇後扶著站起來回長樂宮。
不管願意不願意,金貴妃還是恭恭敬敬把太後送出了西暖閣。太後卻理都不理她。金貴妃幾乎把後槽牙咬穿了,才生生咽下了這口氣。
回到西暖閣,卻忍不住向皇帝質問道:“陛下對那張惟昭的事情如何知道得這麽清楚?難道陛下真的被那丫頭迷住了,心裏想著還要召她回來?”
陳見浚病中不耐煩和她糾纏,道:“休用這種態度和朕說話!別忘了你的身份!”陳見浚還有兩句話沒有說出來:你早已不是我的保姆,我也早不是那個拽著你裙擺的小孩兒了。
金貴妃這段時間服丹,心火旺爍,本來就容易惱怒,加上剛剛又受了太後的氣,越發不管不顧,道:“請陛下也別忘了您的身份!陛下還看不出來嗎?太後為什麽心心念念要召張惟昭回來?那是她準備要給她孫子充實後宮的得意人兒!難道陛下也要去插一腳?太後要是知道您和太子有聚麀之好,還願意召她回來嗎?”所謂聚麀,就是指父子兩代共享一個女子的醜事。
這話太惡毒了。皇帝心頭對張惟昭有一種隱蔽的牽掛和依賴,這是他非常珍視的秘密,現在突然被金貴妃用這種方式叫破,不禁又是氣惱,又是羞愧,他用手指著金貴妃,說道:“你!你!……”卻一口氣沒有上來,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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