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解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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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滾!滾回你的長寧宮去!”陳見浚終於勃然大怒:“沒有朕的旨意不許出來!”
陳祐琮恭恭敬敬行禮,退到門邊轉身出去了。
陳見浚扶著桌案氣喘籲籲。
這時就聽吱呀一聲,內室的門打開了。張惟昭輕輕走了出來。
“你滿意了!?”陳見浚頭也不回的說。
張惟昭卻什麽也沒說。
陳見浚回過頭,看到的是一張平靜的臉,絲毫沒有自得之色,隻是她的眼睛,卻在燈光下閃爍著璀璨的光芒。
這光芒如此動人,卻不是因自己而閃爍的,陳見浚覺得心如刀割。
“陛下若沒有別的事,小道告退了!”張惟昭施禮道。
陳見浚卻不願她就這麽離開,好像她這樣一走,兩個人之間的那條線就徹底斷裂了。
“有人因為你置江山和責任於不顧,你難道不會因此自責嗎?難道你願意當紅顏禍水?”陳見浚急切之間口不擇言。
“他願意怎麽選擇是他的事情,我不會也無權幹預。”張惟昭回答得很簡單。
“你,你……”陳見浚無話可說。
張惟昭拱手後退。
“不要走!”陳見浚突然上前一步拉住張惟昭的手腕:“不要走!留下來陪我!”
張惟昭用清亮的眼神看著他。
“我對你的真心一點也不比他少!隻是,隻是我不像他還年輕,可以做出那樣不顧一切的姿態。這天下,這紫禁城,還要我擔著!”陳見浚的嘴唇哆嗦:“我這一生,錯過了很多,我不想再錯過你!也許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我不願一生如此蹉跎!我也想活得像個活人!你不要走,留下來陪我!”
張惟昭卻輕輕搖頭道:“陛下,我沒有辦法讓您活得如何,一切都在於您自己的選擇。”
“胡說!明明一起修煉的時候你是可以的!是你讓我覺得人還可以這樣活著!”陳見浚急道。
“那不是因為我的緣故,那是因為您內心的生機在推動您這麽做。我隻是幫您看到了那生機。”張惟昭說著,推開了陳見浚的手。
陳見浚失魂落魄地退了兩步,手扶在椅背上才站穩。
他扶著椅背停了半晌,有氣無力抬起手揮了揮:“下去吧!回你的飛仙宮去,沒有朕的旨意不準出來。”
張惟昭施了一禮,退了出來。
太子被關在長寧宮禁足的消息傳了出來,立馬引起了朝廷和後宮的震蕩。太子太傅謝遷親自來向皇帝通融,說是太子學問不可荒廢,就算不能去別的地方,每天上午到文華殿讀書還是可以的吧?
陳見浚卻說他隻是覺得陳見浚年輕魯莽,所以要殺殺他的性子,先讓他老實呆幾天再說。
人家老子要教訓兒子,謝遷也不好再說什麽。
皇帝突然對太子翻臉,各種流言紛起。但因為事出突然,皇帝身邊的幾個近侍又對此諱莫如深,所以流言隻是流言,誰也沒有確鑿的消息。
但謝遷是何等通達的一個人,他卻能看出,觸發點是什麽並沒有那麽重要,皇帝早就看不慣太子,這種不滿總會通過某種形式爆發出來。
日漸衰敗的皇帝難以容忍一天比一天壯大的太子,這種事情在曆史上層出不窮。所以今日陳氏父子的矛盾並不新鮮。
重要的是,該如何扶助太子度過危急時刻,撐到登上龍椅的那一天。謝遷十年的心血傾注在太子身上,對他寄予厚望,可不想這些心血一旦化為泡影。
謝遷比陳見浚還要大兩歲,但是他作息規律,不嗜酒、不服丹、不好色,閑來就打打拳,侍弄侍弄花草,自信能比陳見浚活得長久。
將來陳祐琮登上皇位,他以帝師之名號令士林,那就是他能夠大展拳腳的時候了。
他暗暗給太子通信,讓他稍安勿躁,盡量低調和順,先讓皇帝消氣再說。
太子回複他說,我知道了,請太傅多保重。這種模棱兩可的話讓謝遷頗為不安,但他在宮外見不到太子,鞭長莫及,也隻能耐心等待。
同樣為太子被關禁閉而焦慮的還有太後。
宮外的人隻注意到太子被禁足,很少知道同時被禁足的還有飛仙宮的昭明真人。而太後對此事卻是很清楚的。她自然一下子就能猜出來太子和張惟昭在這個時候同時被禁足是因為什麽。
太後有些氣惱陳見浚後宮有了那麽多妃子,還要去和自己兒子爭女人。他自己的身子又不好,三天兩頭生病,一下子要服丹,一下子又要納新妃子,這不是和自己過不去嗎?但這個話題太敏感了,而且陳見浚一向對她陽奉陰違,太後不好和他敞開來去說。
她本想著太子被關個兩三天,等皇帝氣消了,放他出來,再慢慢計議好了。誰知道三天過去了,陳見浚還是毫無動靜。
太後終於忍耐不住,命人把皇帝請過來,想好好勸勸他。誰知皇帝來了,太後剛說了兩句“父子哪有隔夜仇”、“太子畢竟年輕,做得不好的地方還要皇帝耐心教導才是”,皇帝就幽幽地拋出一句:
“母後關心太子遠遠勝於關心朕。”
太後被噎住了,片刻才說道:“皇帝啊,哪有母親不疼惜兒子的?哀家自然也是為你好。你病才好沒有多久,正要好好保養的時候。何必和太子置那麽大氣?對身子也不好。”
“朕自然會好好保養身子。朕不僅要活得長久,而且要活得健康。”陳見浚帶著冷笑說。“所以就讓他多關幾天,免得出來氣朕。同時也讓他明白,朕還沒死,輪不到他說了算。”
說著向太後告辭而去。
太後被這幾句話堵得窩了好大一口氣在胸口,半天才緩過來。
母子倆算是不歡而散。
不管太子怎麽被禁足,皇帝和太後怎麽置氣,宮裏如何留言紛起,於皇後還是如以前一樣四平八穩。
陳見浚以前隻覺得於皇後針紮不出聲的性子,十分沉悶,現在卻覺得有這樣一個穩妥的人在身邊也挺好。
皇後親自到乾清宮給皇帝送補身子的羹湯,被皇帝留下來說話。皇後也勸了皇帝幾句不要因太子的事太過生氣,要保重身體這樣的話,因皇帝不怎麽愛聽,就住口不說了,轉而提議道:
“孩子半大不小的時候,最容易莽撞,偏又覺得自己已經長大了,大人的話多聽不進去,也是有的。但也許同齡人去勸一勸,興許就好了。臣妾想著,我那侄女妙清,經常在太後殿裏遇見太子,兩個人說話也投契,不如讓她去勸勸太子,興許太子就能知錯,明白皇帝對他的一片慈父之心了呢?”
這話說得很是冠冕堂皇,但小算盤卻打得十分清楚。太子正在失意的時候,有一朵解語花來溫言安慰,很容易滋生情愫。於妙清若是能得太子歡心,對皇後來說是求之不得,對皇帝來說也是樂見其成。
雖然於妙清出入長寧宮有那麽一點點於禮不合。但皇後名義上是太子的嫡母,她娘家的侄女也算是太子的親戚,這樣算來見見麵說說話也沒什麽不可以。
皇帝想了一想,覺得這個法子還不錯。若是於妙清真能令太子移情於她,這當然很好。若一時半會做不到,就憑她這段時間頻繁出入長寧宮,傳到張惟昭耳朵裏,也能讓她多掂量掂量。
陳見浚於是點頭道:“皇後有心了。就照你說的做吧。”
次日下午,於妙清就帶著提著大食盒的貼身丫頭飛白,款款邁步進入了長寧宮。
於妙清是由皇後光明正大遣過來看望太子的,也得到了皇帝的首肯,所以出入長寧宮並無禁製。
太子正在書房讀書練字,就請於妙清到書房落座。
兩個人寒暄了幾句,於妙清將自己親手做的點心從食盒裏拿出來擺在太子桌案上請他嚐一嚐。太子向她道謝,卻並沒有去動點心,而是委婉地請她回轉。
凳子都沒坐熱就被請走,於妙清臉上有點掛不住。她施了一禮,轉身離開,走到門邊,咬了咬牙,又忽然轉身回來,向陳祐琮道:“太子殿下,臣女還有話說。”
“你請講。”太子的態度客氣而疏離。
於妙清轉頭對跟在身後的飛白說:“飛白,你出去等我。”
飛白答應了一聲是,隨即轉身出去了。
於妙清又說:“可否請馮公公也暫且出去一下。”
馮浩卻還是站在太子身後不動。
於妙清直直地看著太子,眼中流露出懇求之色。
太子稍稍轉頭對馮浩說:“你暫且下去。”
馮浩才施了一禮出去了。
陳祐琮看著於妙清,等著她開口。
於妙清慢聲細語地道:“這幾天,太後娘娘很是擔心您。臣女,臣女也一直憂心殿下。”說到後半句,臉色緋紅,低下頭去。
“多謝你一直悉心陪伴照顧皇祖母。”陳祐琮因前半句道謝,卻對後半句略過不提。
於妙清卻搖搖頭:“太子殿下不用謝臣女。這都是臣女發自內心樂於去做的事。太後娘娘慈愛寬仁,能有幸陪伴太後娘娘,是臣女的榮幸。隻是,自從太子殿下被禁足以來,太後娘娘飲食減少,夜不安枕。臣女看在眼中,急在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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