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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魯伊很好殺,隻要你掌握了方法。

    上尉在他的帳篷中安睡,隻需要一聲通報就能把他叫醒,這是軍校中養成的習慣。他在睡夢中回顧著埃瑞安軍校中學到的東西,關於他們的戰術,關於德魯伊。

    埃瑞安軍校的教材中有那麽一本書,上麵記錄著各式各樣的異種。這本百科全書將這些異種分門別類,記載著它們的辨識方法、應對手段和戰勝的曆史,每個未來的軍官都會將這本書背得滾瓜爛熟——倒也不全出於應付考核,在軍校當中,用來消遣的讀物並不多。

    上尉從中讀到異種們讓人防不勝防的可怕力量,無數次為過去人類的犧牲和最終勝利感慨。他在這本樹上學到了最重要的道理:最強大的東西也並非不可戰勝,隻要你知道正確的應對手段。就像他父親教他的那樣,釣魚要用蚯蚓,獵狼要用槍。

    德魯伊算是一個典型的案例,這些自然邪教徒都是狂熱的環境保護分子,對他們使用“枯萎氣體”恰如其分。曆史上兩次與德魯伊的大規模作戰中,麵對“枯萎氣體”的德魯伊十有*會企圖保護附近的植物,此等愚行讓他們像活靶子一樣好打。而這次他們麵對的又是典型德魯伊:幸存者回憶中狂暴的樹林,行走的樹木,被驅使的動物,漲勢過好的森林……簡直經典得像軍校演練了。

    所以在一切準備好之後,就隻需要等而已。

    “枯萎氣體”的有效感染時間是五天,殘留效果則遠遠大於幾天。在這種情況下,德魯伊隻會出現兩種反應,一、衝出來和他們拚命,阻止他們釋放更多氣體;二、躲藏在森林中,想辦法拯救枯萎的森林。前者等同於自投羅網,後者麽,隻要在五天後全軍出擊就好。到那個時候,林中半死的德魯伊隻能任人宰割。

    下級士兵中不少人提心吊膽,他們聽說了幾周前同僚的遭遇,將眼前的安加索森林當做了龍潭虎穴。軍官們則和上尉一樣鎮定,其中一些甚至十分興奮,要知道,距離教學案例中的上一次德魯伊遭遇戰已經過了上百年,這些不可思議的教徒幾乎變成了傳說故事。百科全書變得越來越多餘,其中絕大多數教導都成了屠龍之技,當成傳說聽過便罷了。人類是大地上唯一的主人,這點讓人自豪,但有時也不免讓熱血上頭的年輕人感歎英雄無用武之地。

    他們談論著數百年前那個英雄出個門就能消滅哥布林的年代,假想著自己在那裏會書寫何種史詩。哪裏像現在,大半本教材都像空想小說,一群人掘地三尺,隻找到幾個光會哭的異種崽子。

    所有人都是第一次真正對上德魯伊,第一次見識到“枯萎氣體”。針對異種的武器有著恐怖的價格,有價無市,全部被高層控製。把這些珍貴的武器調度來,隻為給新兵蛋子開個眼?埃瑞安軍校都沒有這種奢侈。軍官們伸長了脖子,在第二天的晨光中看著枯萎的顏色蔓延到眼前,一個個抽著氣,紛紛認為自己有了能說好一陣子的談資。

    這也是近百年間埃瑞安第一次動用“枯萎氣體”,它本來和德魯伊的案卷一樣被束之高閣。軍官中可能隻有上尉有些擔心,他聽到一些小道消息,說這武器就是上個世紀前的遺留物。盡管所有對異種武器都被妥善封存,上百年也已經長到了讓人懷疑它是否依然可靠的地步。

    當他站在壕溝另一邊看著枯萎蔓延,他開始戰栗,如同普通人站在即將到來的龍卷風前。

    謝天謝地,那條壕溝和書上一樣有用。

    德魯伊沒在此時立刻出來,看來他們選擇了第二條路。這對人類來說是件好事,不僅可以花費更少的力氣贏下這一戰,還會撿個大便宜。枯萎氣體會汙染土地,製造一片幾年內都毫無用處的廢土,但有了德魯伊的把戲,運氣好的話,他們能從廢土中重新找到一些第二年就能用的區域。

    第二天風平浪靜,而士兵們依然嚴陣以待。上尉開始為他們不必要的緊張欣慰,他們敬畏的雙眼能不錯過任何蛛絲馬跡,記載中德魯伊可是能變成許多種動物的。第三天的白天依舊平安無事,他的副官開始疑神疑鬼,覺得德魯伊在搞什麽花樣。

    “長官,‘枯萎氣體’也會讓德魯伊感染?”他問。

    “是的,我們隻需要等。”上尉回答。

    “如果他們在五天以內衝過來戰鬥,不會將這種感染帶到我們的士兵身上嗎?”

    “‘枯萎氣體’能感染動物,卻隻能通過植物傳播。”上尉複數著教科書上的內容,安慰憂心忡忡的副官。

    “但如果德魯伊操縱植物呢?”副官不放心地問,“他們有能力操控植物,比如行走的樹……如果他們讓樹走過壕溝,我們不就暴露在了威脅之下?”

    “那是不可能的。”上尉肯定地說,“他們是德魯伊。”

    對於德魯伊邪教的教徒,自然就是他們的神。他們不可能去操控植物接近枯萎氣體,如果他們做得到,他們開始就沒有成為德魯伊的資格。不成為德魯伊,不能操縱樹木。

    這個夜晚非常安靜,哨兵沒看到一個敵人。這個清晨非常吵鬧,一些士兵在晨曦中尖叫起來,被吵醒的上尉走出帳篷,他的腳踩在地上,聽見了幹燥的悉索聲。

    枯萎的野草在他腳下粉碎。

    他感到汗毛豎了起來,畫著枯萎氣體效果的版畫在他腦中浮現。他跑出幾步,騎上馬,為雙腳不接觸地麵感到了一絲自欺欺人的安心。他舉目四顧,目之所及全是枯黃一片。

    上尉隻花幾秒鍾就做出了決定,他決心放棄森林裏那些不露麵的德魯伊,不去追究枯萎蔓延的原因,現在就走。他高聲命令士兵拔營,帶著速度快的騎兵先衝向城鎮,在距離城市不到十公裏的地方看到了枯草的邊緣。他讓所有人下馬挖掘壕溝,連挖帶燒,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枯萎蔓延過線前完成了隔離帶。

    “長官,您這是違背軍令!”手底下一個年輕人皺著眉頭質問道。

    拔營的軍隊集合在了這裏,因為枯萎蔓延和上尉毫無解釋的撤退命令,到處都有人竊竊私語。來當出頭鳥的年輕人剛從軍校畢業,還是個愣頭青,他問出了不少人的問題。

    “我會承擔責任。”上尉簡短地說。

    上頭命令死守安加索森林,消滅其中的德魯伊,但現在情況有變。他不知道擴散是因為武器失效還是哪裏出了紕漏,但他不打算讓他的士兵為此買單。他已經四十多歲,有妻有子且身體大不如前,早就過了熱血上頭的年紀。在上尉看來,這種重大意外拋回給上頭就好,一些邪教徒遠遠不配讓這麽多士兵賠上性命。

    上尉又讓軍隊後退了一公裏,在距離鹿角鎮幾公裏外紮營。他命令軍官們清點士兵,找出一些覺得不舒服的人,將他們送回小鎮檢查,順便帶上簡短的情況報告。“絕大部分都是嚇得裝病的膽小鬼。”負責登記的副官不滿地說。上尉笑了笑,覺得那樣倒好。

    他回憶看過的記載,被枯萎氣體感染的德魯伊會幹枯地死去,書上警告人類士兵也要相當注意,否則會死得比德魯伊更快。上尉現在不痛不癢,在枯萎野草上紮營了一夜的士兵中也無人傷亡,或許枯萎氣體的威力真的在漫長的歲月中消退,變得隻對植物起效。

    這一天的夜晚,壕溝被燒得燈火通明。上尉命令士兵用枯枝敗葉將壕溝填滿,而後將之點燃,火焰徹夜未熄。在這嚴防死守之下,枯萎沒再越線。

    第五天,枯萎氣體有效的最後一天,有人倒下了。

    開始隻是一些體弱的人賴床,同僚或長官把他們從床上踢下來,隻當他們在偷懶。但是偷懶的士兵會走著走著突然倒下嗎?到這一天夜晚,那些一大早便起不來的人已經雙目凹陷,形容枯槁,仿佛長久地忍饑挨餓又無法睡覺。

    身體較弱或生病的人最先倒下,入夜前上尉下令送了一批人回鹿角鎮,但入夜後又有些人倒下。這過程陸陸續續,同一時間能在軍營中找到這種情況的各種階段。深夜有提著燈騎著馬的人屁滾尿流地跑回來,語無倫次地請求軍隊回去。

    “那個東西!那些東西,他們,他們在街上!”他歇斯底裏地說。

    上尉沒能讓這個嚇瘋的人安靜下來,但不久之後這就不再是個問題。來不及送走的那一批當中,麵頰凹陷的士兵直直爬了起來,他們的麵孔幹枯得像枯草,牙齒看上去鼓出了臉頰。這些不對勁的病人走出來,一口咬在附近的看守身上。

    發瘋的士兵很快被殺了,萬幸這些人還是少數派。病人被關進臨時牢房,太陽出來時駐地又多了幾個幹枯的活死人。他們和記載中的僵屍相當相似,隻是腐爛症狀在他們身上表現為幹枯,仿佛人體變成了枯萎的草木。上尉和軍官竭力壓製住恐慌的士兵,全軍撤回了鹿角鎮。

    街上有好些遊蕩的活死人,家家門窗緊閉,不敢出門。軍隊花費整整一天才把隱藏在邊邊角角的麻煩清理掉,其中伴隨著無數雞飛狗跳。等一切塵埃落定,上尉開始書寫報告,向上層匯報這等糟糕的意外。不幸中的萬幸,在第六天的時候,沒有新的病人出現,軍隊中該出問題的人已經變成了活屍,剩下的人應該不會再有危險。

    在上尉奮筆疾書的時候,被咬傷的士兵打了個巨大的哈欠,覺得口渴。

    鹿角鎮醫生睡得不省人事,連晚飯都沒有吃。他的女兒推了推父親,怎麽都沒推醒。“讓他睡吧。”醫生的妻子說,“爸爸遇見了怪物,還受了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