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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藍夜。”維克多說,“它是幼龍時以一隻眼睛為代價從一個法師手中逃生,成年後它破壞了那個法師的巫妖轉化儀式,將轉化用的寶石鑲嵌進了自己眼睛裏。”

    他們正站在藍龍的正麵,能看見那顆碩大無朋的頭顱上缺失了左眼——倒看不出有鑲嵌珠寶的跡象,巨龍左邊的眼眶幹癟下陷,如同沿途每一根被掏空法球的魔法杖,眼窩空空如也。

    塔砂想起了自己在何處聽到過這個名字。

    “有一頭通用名叫藍夜的太古龍,精通法術,龐大如山,是留下來的巨龍中當之無愧的最強者。”橡木老人曾經這樣說過,“它還未到回歸龍眠之地的年紀,我也未曾聽說過它被擊殺的消息,或許它還在某處呼呼大睡。”

    眼前的巨龍大如山巒,那副失去了生機的軀體也與岩石一樣冰冷死寂。它雙眼緊閉,失去光澤的鱗片緊緊貼在巨大的骨架子上,像一副骷髏披著一層鱗甲。留在埃瑞安的最古巨龍終究沒有活下來,是周圍依然運轉的魔法陣將它變成了這個樣子,還是說,它在死去之前已經如此形銷骨立?

    塔砂將目光從藍龍身上移開,環顧周圍沒有盡頭的水晶棺。天頂上投下燦爛的燈光,光芒在燈具與水晶之間幾度折射,讓這座墓園光輝燦爛一如劇院。水晶棺樹立於地宮四壁,裏頭的屍骨居然也這樣站著,明明隻剩下骨架,卻沒在棺槨底部堆成一灘枯骨。他們威嚴地站在自己的棺材裏,身披法袍,空洞的眼眶向地宮中間投來永不停歇的視線,看著藍龍,也看著進入其中的塔砂。

    天頂上鑲嵌著地下城的亡骸,周圍死去的法師看守著藍龍的屍骨,這場景荒誕又莊嚴,閃爍著等量的神聖與邪惡,凝固的死亡震撼人心。

    “那是冰水晶嗎?”維克多嘀咕道,“真夠奢侈,它們過去可被當做帝王陵的用料……可是冰水晶應當保證肉身不腐才對。”

    眼角有一道光芒閃過。

    該用光芒形容嗎?或許用“無緣由的吸引”更恰當,炫目的水晶燈光下,藍龍爪中那個紅色的卵形石塊並不耀眼。它看上去又像固體又像液體,圓潤的石質外殼之中,似乎有血色的潮水在起伏。

    維克多語氣古怪地說:“那個東西,幾乎是地下城核心的仿製品。”

    一個人造地下城核心。

    魔力構成的無形之線連接著人造核心與這座人類的地下城,如同血管連接心髒。塔砂能感覺到它們運轉的方式,某種程度上與地下城核心一模一樣:魔法陣抽取水晶棺與藍龍身上的魔力,構成人造地下城的魔池;一小股一小股的魔力在人造核心中匯集,濃縮,在每一次跳動中流向地下城的每一個角落。鐵軌就像地下城通往遠方的通道,將這座地宮的影響力橫跨半個帝國,延伸向塔斯馬林州的東南方。

    隻要將之破壞,整個循環係統都將分崩離析。

    “就這麽走進去沒關係嗎?”塔砂問。

    “……不知道。”

    “你不知道?”

    維克多死撐著不認輸的時候比比皆是,現在這樣坦率的承認不知道倒非常少見。那意味著他真的一無所知,連可以糊弄的可能都沒有。

    “我從來沒見過這種東西。”維克多說,要是有眉毛一定已經皺成了一團,“這不對勁,哪兒都不對頭……”

    塔砂等了一會兒,對方一直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於是她說,“龍爪裏的那個仿製地下城核心是這座地宮的核心嗎?”

    “是的。”這次維克多幹脆地回答道。

    “摧毀它就能摧毀這一整套魔力係統,是不是?”她又問。

    “理論上是的。”維克多說。

    “這附近你能看出什麽觸發後會導致不好結果的機關、法術或者其他有威脅的東西嗎?”

    “什麽都沒有,這點夠奇怪,據我所知這種地方絕對應該有點什麽……”

    “告訴我你能確定的東西就好。”塔砂說,“你有什麽辦法能檢查出可能出現的威脅,或者能讓我完全安全地到那邊破壞掉核心嗎?”

    “沒有。”維克多老老實實地說,“你可以飛過去試試,可能比走過去安全那麽一點兒吧。”

    “那不就得了。”塔砂說,“既然除了過去毀掉它之外別無選擇,我們沒必要繼續浪費時間。”

    是否必須摧毀人類的能量核心?是的。能否排除摧毀核心時可能遇到的危險,或者找到發現威脅的方法?不能。那就動手吧,這具身體可以當成消耗品。

    問答間塔砂已經張開了翅膀,她雙腳懸空,飛進了前方的地宮。天頂上的光芒照射在她身上,地下的魔法陣沒有一點塵埃,兩者籠罩著她,什麽都沒有發生。

    魔力在地下地上流動,舒適得仿佛浸泡於魔池之中。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從幾乎感覺不到魔力的都城來到這等類似魔力中樞的地方,塔砂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肢體變得更靈活,飛行變得更順暢。仿佛來到一片浮力更大的海域當中,她感到卸下了重擔,如魚得水。

    這情況一直繼續到她來到人造核心十米以內的地方。

    塔砂的身體忽然重如磐石,她拍打翅膀卻難以維持飛行,隻能飛鼠一樣滑翔下落。她胸口發悶,周圍的空氣突然變得無比稀薄,大口呼吸也無法滿足她的肺。

    幾秒鍾後塔砂意識到這隻是錯覺,空氣沒有消失,消失的是魔力。兩步以外的地方還是個魔力雨林,向前幾步便是魔力荒漠,比被維克多戲稱為死魔區的外界更加難以容忍。這就是為什麽她會掉下來——龍的翅膀其實並不符合飛行原理,倘若完全按照正常物理規律,能讓一個成年人起飛的翅膀需要巨量的肌肉才能運行。正如飛鳥依靠氣流,龍這種幻想生物,依靠空氣中細微的魔力流飛行。

    巨龍本能地操縱著空氣中的魔力,對魔力含量要求很小,這種依賴性幾乎難以察覺。直到真正感受到毫無魔力的環境是什麽樣子,塔砂才發現了這等需要。

    “什麽玩意?”維克多煩躁地說,光是塔砂鏈接中傳來的感知就讓它躁動起來,“快點解決完出來,簡直比聖光還惡心。”

    塔砂抬起頭,血紅之卵就在幾步以外。在這大概方圓十幾米的地方,所有魔力都緊緊地鎖在了那個東西裏麵,一絲一毫都不外泄。

    她沒再向前,隻抽出了匕首,對著那個東西投擲出去。這點距離投擲絕對不會失手,但當刀刃撞向血紅之卵,它順暢地穿透過去。

    塔砂皺起眉頭,問:“你確定這不是個幻象嗎?”

    “我很確定,你自己也能感覺到吧?”維克多說,“看上去物理攻擊無效。”

    “我根本不會魔法。”塔砂指出。

    “你這具軀體本身就是魔法造物,你的攻擊附帶一點魔法屬性。”維克多催促道,“用拳頭試試看?再不行搞出點血試試。”

    “從常識上看,我不覺得把血液塗上這種來路不明的東西是個好主意。”塔砂說。

    “那你還有別的辦法嗎?”維克多反問。

    她沒有。

    因此塔砂再一次邁步,靠近這塊讓人不快的美麗石頭。圓潤的紅石倒映著她的臉,她的圖像被拉長到可笑的地步,似乎對著她笑了一下。

    心中警兆頓生,塔砂猛然拍打翅膀向後退去,整個後背撞上了什麽東西,身軀被彈了回來。

    剛才失蹤的魔力一下子回來了,甚至比那圈魔力雨林更豐沛。當她回頭,她幾乎撞上一張沒有血肉的臉。

    牆壁突然前移,地下的藍龍不見蹤影,水晶棺在一個眨眼間驟然迫近,占據了全部視野。塔砂背後是一隻緊貼著她的水晶棺,腳下也是,頭頂也是,再沒有畫滿符文的地麵,再沒有明亮開闊的拱形天頂,隻有無處不在、數不勝數的透明棺槨。它們充斥了上下左右每一個角落每一個空隙每一個空間,一望無際的龐大地宮霎時間隻有方才的十分之一,明明也不算小,明明晶瑩剔透,卻莫名逼仄得讓人不安。

    仿佛被關進一個碩大的水晶棺。

    血紅色的卵依然在麵前,從中浮現了一個大胡子法師半透明的影子。

    他穿著一身白袍,留著長長的胡須,還有一頂尖頂帽——真夠典型,光聽描述的話,塔砂還能說出幾個關於甘道夫和鄧布利多的笑話。但此刻塔砂就站在這個法師麵前,對上他冰藍色的眼睛,所有戲謔之心都不翼而飛。

    法師,這個詞出現在看到他的第一時間。他不是任何遊戲裏的過場npc,不是任何小說裏的送寶老爺爺,不是任何電影中負責救場和活躍氣氛的諧星。你望進他的眼睛,如同望進一片無盡之海,知識、智慧、秘密……這些東西堆積到了此等濃度,不再引人好奇,反而讓人畏懼。這個影子看上去相當平靜,不喜不怒,無憂無懼,他看著塔砂,塔砂不確定這目光是否從她身上穿了過去。

    “白塔首席德裏克,傳奇法師,命很硬的老不死——現在肯定死了。”維克多幹巴巴地說,“你可能被卷進了一個和地宮重疊的亞空間裏。”

    “慷慨的客人。”*師沉聲道,“無論你是什麽種族,無論是你否想聽,是否能聽懂,我都想告訴你一些事情。”

    我的確沒有其他選擇,塔砂自嘲地想。她四下打量著周圍的棺材,每一具看上去都沒有差別,找不出一點破綻。

    法師的聲音在亞空間中回蕩。

    “‘遠行’之後一百年,大量魔物與天界眷族被完全剿滅,但是災難並沒有結束。”法師娓娓道來,完全沒解釋“遠行”是什麽,“魔石變得越來越少,在天地之戰後依靠魔導科技崛起的矮人與人類文明首當其衝,遭受了致命的打擊。”

    毫無準備地,這秘密直白地跳到塔砂麵前。

    沒有什麽世界線混亂或穿越者出場,魔導科技隻是這個世界進程中的一部分。地球人類在工業革命之後創造了科技文明,而埃瑞安的住民中從來不缺學者、發明家和能工巧匠,魔導文明在這一個世界中蓬勃生長。諸多種族的碰撞一方麵製造著衝突,一方麵製造著更加絢麗繁華的世界,兩棵樹上長出了兩片相似的葉片,異曲同工,殊途同歸。

    魔導科技在天地之戰的戰火中突飛猛進,戰爭需要武器,種族聯合促進合作與發展,搗毀的地下城中能收割作為重要能源的地下城核心與魔石,而地麵之下本來就有著魔石礦藏。那是魔導科技的黃金時期,讓矮人與人類一躍成為金字塔的上層角色。然而魔導文明的衰落和崛起一樣迅速,當資源開始緊張,對魔石需求量一樣巨大的矮人與人類之間,爆發了資源戰爭。

    起因是什麽?契機是什麽?無論雙方當初使用了什麽借口,現如今都已經無關緊要。這是一場無關正邪的戰爭,人類也好,矮人也罷,都隻想要更好地活下去罷了。

    人類是勝利者。

    “這場戰爭打了三十年。”*師歎了口氣,“雙方都想速戰速決,然而兩邊勢均力敵,最終局麵完全失控,從局部衝突變成了全族戰爭。他們消耗掉的各種資源比他們開戰時爭奪的那個礦藏多上十倍不止,人員傷亡更加數不勝數。人類帝國倒退了起碼五十年,為了能彌補損失,他們完全侵吞了矮人王國的遺產。”

    人類的帝國在這一戰後完全融合,他們占有了矮人的全部魔導科技產物與能源,並將錯誤地選擇了支持矮人的侏儒一並消滅。他們獲得了比開戰前更多的武器,略有盈餘的魔石和侏儒的金子,這場勝利為人稱頌,人們暫時忘卻了危機。

    兩邊消耗都很大,不過將一方完全消滅掉,將兩邊的財產歸於一方的話,這還算是一場值得開火的戰爭吧。

    法師與學者開始警惕。

    此時預言之龍做出了神秘的預言,大部分龍在它的帶領下離開位麵。預言係法師無論如何占卜都隻能推斷出一些莫名其妙、無關緊要的內容。而傳奇預言法師的嚐試,卻讓占卜這件事變成了禁區。

    “預見之眼瑪格麗塔是在世的占卜師中最出色的人,也是我的朋友。在長達七天的占卜後,她沒有打開房間的門。”白塔的首席法師說,“當她的弟子打開房門,他們發現瑪格麗塔刺瞎了自己的眼睛,已經自盡了。”

    “預言係法師精神都不太穩定,這不能說明什麽。”維克多自我安慰似的說。

    再沒有法師探尋龍之預言,但不祥的陰影並未散去。

    那隻是個一個開始。

    “隨後五十年,情況變得越來越糟糕。有資格成為法師學徒的孩童與成功晉升法師的學徒越來越少,而我們這些老家夥則漸漸變得衰弱——盡管這點一直被隱瞞得不錯。”老法師平靜地說,“所有人都想知道發生了什麽,而我很清楚,我沒辦法活到真相被發覺的那天,我太老了。白塔當中的十五個傳奇法師都自知必死,所以,我們開始屠龍。”

    其他傳奇職業者的壽命大概比普通人多三分之一,隻有傳奇法師能借助種種詭計逃避死亡。他們比其他職業更難晉升,卻也更難殺死,年齡給了他們更豐富的經驗與更強大的力量。倘若這些傳奇法師全都死去,還有誰能對抗那些被位麵厚愛的、強得不講道理的巨龍?其他職業的傳奇者固然暫且看上去健健康康,但即使無病無災,百年之後,他們也將無力開戰。到那個時候,一頭太古龍的爆發就能輕鬆毀掉這個廢墟上剛剛建起的人類帝國,人類已經耗不起了。

    在精靈離去之後,人類法師的數量遠勝於其他種族的法師。命不久矣的法師們,開始滿大陸屠龍。

    他們在其他法師勢力之間來來往往,全力推動法師的聯合。法師聯盟尋找巨龍,將棘手的老龍與龍蛋一起拔除,變現成龍身上的資源。他們借用了人類至高的口號,掩蓋著這件事的真實原因:從來不是為了理念,從來不是為了資源,隻是老獅子想在死前為今後缺乏爪牙的後代們留下一片安全之所。巨龍之後是娜迦,所有被視作遺留威脅的存在能殺便殺,在這悲壯又殘酷的遠征下,又有許多族群銷聲匿跡。

    “真瘋狂。白塔可是個中立的學術派法師學院啊。”維克多難以置信地笑起來,“他們指責手段激進的黑袍法師的時候,不知道有沒有想過自己會有參與種族滅絕的這一天。”

    白塔曾是學術型法師的樂土,熱愛研究勝過戰鬥的法師們匯聚於此,此前除了天地之戰以外從未參與過一場戰爭,隻在後方提供一些理論支援。然而,當更先進的理論研究讓他們提前發現了自身的死期,這種狀似冷靜的瘋狂開始擴散。老法師感慨矮人與人類的戰爭導致造成了傷筋動骨,但他自己分明做了類似的事情。他對此顯然渾然不覺,在他堅定的雙眼中,他人或他自己的死,都是必經且值得的一環。

    “在那之後,年輕的法師們開始試著延緩原因不明的魔力衰退。而我與一些老朋友,打造一種能挽回魔石衰竭的魔法陣。”

    *師張開了雙臂,仿佛在展示身後水晶棺構成的空間。

    “如果你看到了我,慷慨的客人,那就說明我們失敗了,埃瑞安的魔石和魔力依然沒有恢複,以至於這個魔法陣不得不繼續運行。”他說,“但你若看見了我,那也說明我們成功了。我們這些被魔法所棄之人,用已死之身,讓埃瑞安最後的魔力源頭運行至今。”

    巨龍的屍體被安置在這裏,曆代法師們的屍骨,自願或非自願地被釘在水晶棺中——白塔的傳奇法師們為了人類獻身時,想必是料想不到自己會成為百年後施法者大屠殺的幫凶的吧。殉道者與殉難者的遺蛻成為了一個個魔力池,它們構成了一個消耗極少的魔力循環,讓慢慢失去能源的人類帝國,終究沒退化回曾經的農業時代。

    塔砂覺得自己聽到了過去時代的史詩。

    *師講述了魔導文明的崛起與衰落,告知了屠龍熱潮的起因,解釋了許多埃瑞安變成現在這樣的原因。多麵勢力因為各自的原因行動,沒有欽定的命運之子,偉大的英雄也隻是曆史車輪下一枚小小的石子,沒人能將未來操縱於手中,諸多缺乏自覺的族群和當初看來不算多重要的小事構成了如今的埃瑞安……聽這樣的故事讓人感到世界之奇妙,這個世界如此神奇,又如此合理。

    隻是問題還有很多。

    為什麽?

    “遠行”恐怕是指精靈與大德魯伊的離去,法師隻將之一筆帶過,仿佛這不是個問題——或許在他們的那個時代,這還不是個秘密。他們為什麽走?梅薇斯的外祖父木精靈遇到了什麽?

    魔石為什麽會消失?這個法師屠龍隻為了後世人群的安全,半點沒提消耗魔力的事。後世學者“施法者消耗位麵魔力”的學說是以訛傳訛嗎?還是新的發現?是否有人為了自己的利益撒謊?那個人會是誰?

    當細小的問題被解答,多方驗證下依然無解的答案變得更加鮮明。塔砂開始懷疑,關乎整個位麵存亡的巨大問題,自己真的能找到解答嗎?真的能找到挽回的方法嗎?

    對於埃瑞安的魔法生物與施法者來說,解決這個問題不亞於拯救世界。

    而目前的地下城塔砂,拯救她自己還是個問題。

    法師長呼一口氣,他收起胳膊,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此刻他才顯出幾分屬於老人的疲態。

    “這便是全部了。”他對著塔砂點了點頭,“我即將步入死亡,沒有繼續長篇大論的時間。最後我隻想告訴你:在這個有著足夠魔法回路和魔力池的循環係統中,還需要一個推動力,能長久地讓魔力開始流動。慷慨的客人,接下來就是你做出貢獻的時候了。”

    半透明的影子消失,水晶棺組成的空間微微震動,血紅色的卵石開始融化,血漿似的液體從中迸流而出。

    一顆頭顱大的卵石要怎麽流出如此多的血漿?有那麽一會兒,塔砂以為它會一直噴湧下去,但那些液體正在匯合,仿佛有色液體被潑到了什麽隱形的東西身上。蠕動不斷的血水構成骨骼,覆上肌肉,最終構成一隻巨大的……怪物。

    沒有任何其他詞可以形容它。

    那個東西在不斷地蠕動,尖叫,從每一個縫隙中發出各種音調的吼聲。它的身軀並不穩定,人類的肢體,野獸的皮毛,蛇的信子,魚的鱗片,軟體動物的觸手……一大堆無法形容的東西凝結成一團,像造物主把造物後多餘的原料草草一捏就扔進了人間。它的外表顯露出一種醬紅色,像風幹太久的血肉,而過了幾秒鍾後,外皮蠕動著一掀,又變成了*似的綠色。

    塔砂幾欲作嘔。

    簡直不可思議,即使在地球上,她對著蟲子或*物也隻會皺一皺眉頭,更別說變得更加冷靜的現在了。可是光看著眼前的怪物,這種強烈的不協調感就讓她極其反胃,仿佛受到了精神汙染。

    它終於完全從血紅之卵中脫離,紅色的石頭現在鑲嵌在它的額頭上——如果那東西能算它的頭的話。

    “這他媽是什麽東西?”塔砂爆了粗口。

    “某種……劣化的魔法生物結合體。”維克多卡頓了一下,仿佛不知要如何解釋,他急促地補充道:“別受傷!盡量別受傷!”

    如果受傷了會怎麽樣?

    來不及了,那個東西已經撲了過來。它看上去像個保持不了平衡的肉球,動作卻迅速得可怕。塔砂成功避開了一下揮爪,然而那隻粗壯的胳膊上猛然裂開一張大嘴,其中鋒利的舌頭彈射出來,在塔砂肩膀上舔開一道血口。

    她一點沒感到疼,隻覺得肩頭一麻。傷口沒有流出鮮血,反而飛快地*。一大塊肉居然掉了下來,蠕動著爬向了那個怪物。

    像橡皮泥一樣,它輕易融合進了怪物的身體。

    “慷慨的客人”,需要一個推動力,別受傷。

    現在塔砂知道曾經的客人到哪裏去了。

    這個魔法裝置需要一隻在籠子裏不斷奔跑的小白鼠,亞空間是籠子,怪物是小白鼠,而塔砂,是這隻小白鼠新鮮的原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