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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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梅慌忙出了院子查看,三個小的也跟出來了。隻見隔壁鄰居都站在外麵,指手畫腳地看著河灘的方向。
她轉眼看過去,隻見河灘上宛如一片火海,熾熱的火焰跳躍,把墨色的天空都映紅了,風帶來了蘆葦蒲草燃燒的煙火味。
這火是救不下來了,蘆葦和蒲草幹透了,一點就著,一著就連成了片。
河灘上的蘆葦和蒲草都是自生自滅,並不是誰家的。蘆葦和蒲草不熬火,幹葉子又容易劃傷人,所以並沒有人割它們做燒柴。如此年年複年年,越長越旺。也就是家裏日子不太好過的,起屋修頂,才到河灘上割它來用。
“咦,下雨了!”一個鄰居嘀咕了一聲。
瞬間,豆大的雨點猝不及防地砸了下來。天空突然一亮,一道閃電炸裂了黝黑的夜空,接著“轟隆隆”響起一陣巨大的雷聲。
“這時候,怎麽會打雷?”鄰居們紛紛往家跑,邊跑邊驚異地說。
農人都是按著二十四節氣過日子,種菜插秧都是有講究的,春節還沒過,離驚蟄還早呢。
暴雨時間持續不長,不過一盞茶的工夫,雨住雷歇。有好事的人,出來張望,河灘上漆黑一片,連個煙都不冒。
“鬼啊,有鬼啊。”一聲淒厲的叫聲從河灘由遠而近飄到了杜家溝。
二愣子滿臉黑灰,隻有眼白還看得出來。他的頭發像個亂雞窩,一根根站著,右邊的眉毛似乎被燒沒有了,一身火烤火燎的焦糊味,原本破舊的褲子更是撕開了一個大口子。
他跛著腿,一瘸一拐的小跑著,嘴裏還失魂落魄的大叫,仿佛後麵有厲鬼追著他。
終於看見一家開著門的燈光,二愣子倚在牆上倒氣,偷摸地看了眼身後黑沉沉的來路。
“你又作什麽妖?”方氏的男人杜家鎖是個木匠,他做工剛回來,正坐在堂屋裏喝茶,等媳婦端飯食。
“叔,你賞我口水喝吧。”二愣子不知是跑得渴了,還是嚇得喉嚨發幹。
杜家鎖是個強壯的漢子,三十多歲,紅臉膛,寬肩膀。他端了碗茶,遞給二愣子。二愣子也不怕燙,像老牛飲水似的,咕咚咕咚一氣灌了下去。
他抹了把嘴,把碗還給杜家鎖說:“叔,真的,我剛在河灘上看見杜梅他爹了!一身白衣,可嚇人了!”
“淨瞎說!”杜家鎖喝斥。
“真的,我騙你是王八羔子!”二愣子賭咒發誓。
“你半夜跑去河灘幹什麽?火是你放的?”杜家鎖心裏也覺得蹊蹺,於是接著問。
“別說了,我家的雞讓杜梅偷吃了,我就準備夜裏到河灘上捉一隻野雞。結果,野雞沒找到,我倒差點成了烤雞。”二愣子抓抓頭發,癱坐在門檻上。
“你不要冤枉好人,杜梅可沒偷任何人家的雞,明明是你想訛她的野雞湯!”方氏端著飯菜上來,對二愣子翻了個白眼。
“就算是吧,可這也太邪性了!
我剛鑽到蘆葦蕩裏,野雞毛還沒看見,屁股後麵的蘆葦就著火了。
好不容易跑出來吧,不知咋的,明明沒看見人,卻被狠踹了一腳,我又摔到溝裏,半天才爬出來。
這老天也是趕哄,稀裏嘩啦下了一陣大雨,打閃的時候,我分明看見二金叔的墳旁站著個人,一眨眼就不見了!”二愣子回憶起來,還心有餘悸。
“該!二金就該顯靈收拾你,誰讓你欺負杜梅的!”方氏轉身回房裏去繡花了。
“家鎖叔,你說,這是不是太嚇人了。”二愣子後怕地咽了口口水。
“不要瞎說!你是被自己嚇的。”杜家鎖心裏是不信的,他和二金關係不錯,他媳婦更是和許氏要好,他不想二金亡故了,還不得安寧。
“我真看見了,一身白袍呢,真真的。”二愣子被嚇傻了似的,叨叨個沒完。
“快回去吧。以後找個正經營生,養活你老娘,別再幹這些偷雞摸狗的事,白叫人瞧不起。”杜家鎖看他可憐,把桌上的一碟花生米包起來,遞給二愣子。若論起來,他們還是老親。
二愣子沒想到杜家鎖會給他吃的,村裏的人,避他家,如避瘟神。
“謝家鎖叔。”二愣子囁喃。
不說二愣子連滾帶爬地回了家,且說大房的屋裏已是亂做一團。
吃過晚飯後,二愣子來鬧了一遭,大房的三兄弟由此知道了杜梅的野雞是在河灘上捉的。哥仨相互看看,心照不宣。待人都散了,他們在院外柴火垛上拔柴做了個簡易的火把,就直奔河灘上去了。
杜樁最小,他走在漆黑的路上,心裏直打鼓。
“哥,二叔的墳在那裏呢。”杜柱的聲音有點打顫。
“怕啥,我們隻到河灘上,又不到他跟前去。”杜栓舉著火把走在前麵。
“哥,小枝是不是在河灘淹死的?”默默地跟著走了一段路,杜樁又問。
“你有完沒完!你想不想喝雞湯,吃雞蛋?”杜柱甕聲甕氣地責備。
杜樁沉默了,但他的話在杜栓和杜柱的心裏留下了陰影,越接近河灘,哥仨心裏越發毛。
“看!鬼火!”杜樁看見蘆葦蕩裏影影綽綽的光亮,低聲尖叫。
“瞎叫喚啥!”杜柱心裏也怕,更怕杜樁的嘴沒個把門的,啥都往外說。
“拿著火把,我和你二哥進去瞧瞧。”杜栓是大哥,他得鎮住。
杜栓和杜柱貓腰往蘆葦蕩裏鑽。杜樁拿著火把,一人站在空地上,風吹得他渾身上下涼颼颼的,冷顫打個不停。
“哥,等等我!”杜樁急急地低聲呼喚,抬腳就要跟上,哪承想腳下被蘆葦殘樁一絆,火把脫手飛了出去,他自己摔了個嘴啃泥。
“呼啦”一下,火把過處,蘆葦蒲草瞬間點燃,蘆葦葉相互牽連,密密匝匝,火借風勢,立時燎倒了一片,劈裏啪啦爆裂聲宛如放小鞭炮。
“快跑!”杜栓和杜柱已經被火包圍了,兩人急急地趟火跑了出來,頭發眉毛差點被燎著了。
“笨蛋!”杜栓一把把跌在地上嚇呆的弟弟扯了起來。
眼看著火勢越燒越大,完全失控,三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吱聲。
一個黑影從蘆葦蕩裏罵罵咧咧地竄了出來,氣惱的杜栓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一腳把黑影踹到溝裏去了。趁其不備,三兄弟轉身撒丫子就跑,突來的雨點追著他們下。
“啊!鬼啊!”身後傳來一聲鬼哭狼嚎。
三人齊齊轉身,電閃雷鳴之際,他們隻看見二叔的墳前似有白影一閃。
嚇破膽的三人,一路狂奔回家,杜樁跑的,連肚痛都忘記了。
周氏正在屋裏納悶,三個兒子就一身狼狽,灰頭土臉如同鬼魅般地推門進來了。
“你們這是做啥去了?”周氏大驚。
“先別問了,給我們弄點熱水洗洗!”杜栓還算有點理智,杜柱有些發愣,杜栓直接被嚇傻了。
“你們這是咋的啦!”周氏慌慌張張地去廚房打水。
待三人洗了澡,恢複了些神誌,杜栓就把事情簡單說了。
“你們真看見那個死鬼了?”周氏一臉不確定。
回來跑得急,杜柱大腳趾頭不知怎的,紮了根蘆刺,周氏正拿縫衣服的針幫他挑,疼得他呲牙咧嘴。
“千真萬確,一身白衣,頭上一個血窟窿汩汩流血呢。”杜樁添油加醋。
杜栓伸手就打杜樁:“你都嚇得丟了魂,還看見血窟窿!”
這頭七快到了,死鬼二金魂要回來了?周氏聯想到前幾日的陰風,心裏惴惴不安。
三個半大小子被嚇得不輕,心照不宣的不敢對外講,說完了話倒頭就睡了。
楚霖下午回了營地,但還是忍不住夜裏到溫泉池來細看了一番。他的視力非常好,旁人都要打火折子,但他卻不需要。
在溫泉池,借著月光,他發現了幾根野雞羽毛,一隻成年的在山裏跑慣的野雞,不太可能是女孩捉住的,必是黑虎的功勞。
是的,楚霖一眼就認出,跟著女孩的黑狗,是他丟失多時的黑虎,是和他營地裏的黑豹一樣的涼山獵犬。
這種犬最是適合山林草原捕獵,他們極其聰明,擅於奔跑偷襲,如果是犬群集體出擊,殺傷力更是了不得。他們還有一個優點,就是認主人,認定一人追隨一生。
楚霖知道,從此以後,黑虎永遠不會再屬於他了,但他心裏卻很安定。對黑虎現在的主人,他覺得很滿意。
他四處轉轉,沿路發現了人為做的標記,順著標記,他走出山林,走到河灘邊,再往前就是煙火人家了。
他貪戀地往那燈火昏黃的村居農舍望了望,女孩就是住在這個村裏吧,他們那日問路,匆忙間也沒有仔細看過這處村莊。
正當他極目遠眺的時候,河灘上突然嘭得燃起了火。為避人耳目,他往後退了退。沒想到天公也來湊熱鬧,居然冬打雷。晚來急雨,避無可避,楚霖隻好腳下輕點,運起輕功急速返回營地。
趙吉安正四處尋他不見,急得團團轉。見他衣帶沾雨歸來,以為是練功去了。趕緊上前伺候,兼帶著埋怨了一回,卻是沒有多問。
如此折騰了一番,杜家溝終於雞寧狗安地陷入沉沉的夜色中。(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