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以牙還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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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床休養了幾日,杜大金屁股上的傷已經結痂,可以起床了。杜柱的腳也能下地走動了。周氏一早就把父子四個從床上攆了起來。
鄉下人過日子精打細算,鋪蓋也沒有可替換的。這馬上過年了,家裏難免來客人,總要洗得幹幹淨淨體體麵麵的才好。另外也圖個去晦氣除黴運的意頭。
今日老天爺賞臉,一早太陽就掛上了。這幾日,大房屋裏,外敷內服的各種藥味都串在了一起,棉絮吸附著難聞的味道。
周氏把被褥都曬在院子裏,也顧不上吃飯,吭哧吭哧地埋頭洗床單和被裏被麵。陽光不等人,晚上還等著用呢。
鍾毓坐著醫館的馬車,年前最後一次來看杜世城,把脈後,他眉頭微蹙,按理,藥已用了三日,該有點起色才對,他提筆斟酌,重新增減配伍了新的藥方。
欠錢不能欠過年,杜梅一直惦記著還上鍾毓的藥費。她在牆角手帕裏拿出100文,害怕不夠又多拿了20文。家裏其他人並不知道她在醫館賒了藥,所以為了避免麻煩,她在院外等鍾毓。
“先生……”杜梅見鍾毓低頭拎著藥箱出來。
“怎麽了?……你娘有事?”鍾毓正對杜世城的病症百思不得其解,見杜梅叫他,心裏慌了一下。
“我是來還藥錢的。”杜梅拿出個繡花的荷包。
“這個不必著急,待你有錢了再還。”鍾毓心裏悄悄鬆了口氣。
“我有錢,真的。”杜梅搖了下荷包,傳出清脆的金屬碰撞的聲音。
鍾毓被杜梅認真的樣子惹笑了:“縣老爺賞的?”
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行千裏。大金夫婦在縣衙領了罰早就傳得人人盡知了。終使鍾毓性子再冷,也經不住醫館裏的夥計聊天時漏的一句半句,都聽到他耳朵裏。
“我娘的藥費多少錢?100文夠不夠?”杜梅問。
“盡夠了。”鍾毓收下錢。
“你阿爺的藥還缺幾味,你隨我到醫館來拿。”鍾毓說。
“啊,好。”杜梅回身和廚房裏的杜櫻說了一聲,就跟鍾毓上了馬車。
到了醫館,鍾毓把藥方交給櫃台裏的夥計照方抓藥,他自己轉到後院去了。杜梅站在櫃台前,看夥計用戥子稱藥,一包包紮起來。
一會兒,鍾毓回來了,手上拿著個細長的精美的匣子:“梅子,待你娘滿月了,每日吃一兩片,你們姐妹也可以吃,隻是不要貪嘴。”
杜梅不接:“我身上隻有20文了。”
“傻姑娘,我先前給你的藥哪值100文,加上這個就剛剛好。”鍾毓想摸下杜梅的頭,但終究忍住了。
“真的?”杜梅雖沒嚐過匣子的東西,但她敏銳的嗅覺已經捕捉到了芝麻核桃的香甜味兒。
“我還誑你不成?”鍾毓認真地點點頭。
櫃台後的夥計眼睛都瞪圓了,這盒上好的阿膠糕可是醫館的招牌滋補品,年年供不應求,連清河縣的富戶都下來尋,入了冬要提前半個月預定才有呢。這會兒,從老板嘴裏說出來,怎麽就成了湊數的了!100文?再來100個100文還差不多。
鍾毓抬眼看了眼夥計,眼神裏滿滿地警告,夥計也是醫館的老人了,忙抿唇低頭抓藥。
“不要一次吃太多。”鍾毓把捆成一串的藥包遞給杜梅,還不忘叮囑。
“知道了。”杜梅把匣子藏在身上,她瘦,匣子又小,完全看不出來。
鍾毓站在醫館門前看著杜梅慢慢走遠了。
就在杜梅出門半個時辰裏,家裏就鬧成了一鍋粥。
杜梅前腳出門,一臉喜色的廢稿就匆匆來了:“三金兄,可在家?”
“廢稿兄,一早登門,有何貴幹?”杜三金迎了上來。
“走走走,今日裏正特安排在他家院裏寫春聯,你快隨我去!”廢稿一把扣住三金手腕,就要出門。
“兄長莫急,待我喚出小兒同去。”杜三金笑道。
杜家溝是個大家族,杜懷炳是裏正也是族長,自然要為族裏的人考慮。各家的勞力田地不一樣,經濟條件也是千差萬別。所以為了家族安定團結,杜懷炳總要在年關安排些大家都得益的事,也免得家道式微的人家年關難捱。
讓族裏的讀書郎給每家每戶寫春聯,紅紙和墨都是杜懷炳自掏腰包的。往年不拘在哪裏寫,想要的都可以就近取。條件好的給寫字的一些饅頭包子米麵當潤筆費,沒有的,也不計較,鄉裏鄉親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另外能被族長選中寫字,已是莫大的榮光了。更何況家裏供得起讀書郎的,條件差不到哪去。
人道,皇家愛長子,百姓疼幺兒。杜世城在屋裏聽見廢稿和三金的對話,心裏對杜懷炳感激不盡,老懷大慰。
他明白杜懷炳把寫對聯集中放在他自己家裏的用意,無非是擔心隔壁鄰居怕膈應,不要三金寫的,讓他老臉沒處擱。
知他杜世城者,老叔也。三金是杜世城最後的體麵了。
換了一身藏青長袍的三金帶著杜傑隨著廢稿意氣風發的走了。
對門杜家鎖已經結了一年木匠活,在家歇息。今日族長安排~射山湖年關捕魚,出力的可以多分,實在沒有勞力的人家,也會分一條鰱魚做三十晚上的元寶魚。但誰不想多要呢,所以除了十歲以下,五十歲以上的婦孺,全村人都會到場。
“杜叔,射山湖開捕了,借你家的網兜用一下。”杜家鎖一身力氣,自然是主力。
“不借!我自家還要用呢。”周氏見不得方氏和許氏好,連帶著也看杜家鎖不順眼。
杜家鎖本是好心,念著二金的情意。借網兜是假,還網兜時,哪能空手呢,少不得把自家的給出去。
他見周氏不識眉眼高低,也不多話,轉身走了。
大金和三個兒子在廚房吃飯,聽到這話,陡然興奮起來。在水邊長大的男人,玩水是天性,杜家溝的男孩子四五歲就會在水裏狗刨了,摸魚捉蝦更不在話下。
大金的屁股剛結痂,肯定不能當壯勞力上船拉網,杜柱的腳雖能走了,碰水卻是萬萬不可的,那隻要杜栓和杜樁了。
杜栓急急地扒完飯,嘴裏還塞著半個包子,拿上網兜就往外衝,追上杜家鎖。杜栓一次也沒做過這個,杜家鎖就是看二金的麵子也要關照他的。
大金父子三人也急吼吼地拿上筐子出門了。
坐在廚房吃早飯,周氏心裏那個氣啊,為什麽三房體體麵麵地去寫字,接受村裏人的恭維和誇獎,而大房卻要像個泥狗子似的去摸魚?!
帶上棒槌,周氏端著一大盆床單被裏,到河邊漂洗。她心裏忿忿不平,氣都撒在棒槌上,直捶的床單水花四濺。
“哎呦,大金家的,你這是要買新的啊。”河邊漿洗的人多,旁邊一個年紀相仿的婦人笑道。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另一個擠眉弄眼說。
“關你們什麽事,真是鹹吃蘿卜淡操心!”周氏翻了個白眼。
周圍的人不過是開個玩笑,哪知周氏突然翻臉,個個麵上訕訕的,一個個走了,其他人也離她遠遠的,臊著她。
謝氏早上起來,看見母女倆昨兒穿的鞋上沾了許多麵粉,吃了早飯,她就拿了鞋和布到河邊來擦拭。
河邊石階上都是大姑娘小媳婦在洗衣濯被,唯有自家大嫂旁有空位,她想也沒想就下來了。
周氏正在氣悶,見謝氏拎著鞋來了,她怕泥水弄髒了她的床單,大力撩水灑在青石板上,意在驅趕她。早上天氣冷,先前濺出的水已經結成了薄冰,再澆上水,濕滑地無處下腳。
謝氏一個不提防,腳下一滑,一下子滋溜到河裏去了!她不會水,嚇得直撲騰,尖叫著連嗆了好幾口水。
隔壁方氏恰巧也到河邊洗衣服,正好看見這一幕,她驚慌地大叫:“不好了,快來人啊,三金的媳婦掉河裏了!”
旁邊的浣洗的人一下子慌了,都丟下東西來看,有人把棒槌遞過去,奈何夠不到謝氏。
方氏就近把岸上一戶人家曬衣的竹竿拖了來,好歹讓謝氏抓住了,眾人合力把謝氏拉上了岸。
謝氏濕漉漉地爬起來,一隻鞋在掙紮的時候蹬掉了,她凍得唇色發紫,全身止不住地打顫。方氏丟下衣服籃子扶著許氏顫顫巍巍地往回走。
聽到方氏的驚呼,在院子裏繡花的杜杏放下繡棚就跑了出來。
杜杏一見方氏攙著謝氏回來,身上的水滴滴答答直淌,她趕忙往家跑,把屋裏的被子展開,又找幹淨衣物。
謝氏凍得牙齒直打架,杜杏三下兩下,幫著把謝氏的濕衣服脫了,又打來了一盆熱水。擦了身子和頭發,讓她睡到床上。
方氏幫著安置了謝氏,才後知後覺自家的衣服還在河邊沒洗呢,忙折回去。
“娘,你這是怎麽弄的?”杜梅看著臉色煞白的謝氏,不過刷個鞋,怎麽就能掉到河裏去了。
“都…都是…大房…害…我!”謝氏冷得說不全一句話。
杜杏的火蹭蹭的往上冒,平日裏大伯母慣會欺負二房母女,現如今開始拿捏三房了,當三房都是軟柿子呢。
今兒個不狠狠地還以顏色,以後不知道怎麽找茬呢。杜杏這樣想著,一轉身憤憤地出去了。
謝氏愛美,身子單薄,蜷在被窩裏直哆嗦,也管不了杜杏做什麽去。
杜杏在院裏汲了滿滿一桶井水,拎起水桶,對著周氏曬的被褥挨個就潑了上去。水沁到被褥裏,也有的順著淌下來。
杜杏看著曬被褥的地上很快積了一灘褐色的水,滿意地拍拍手。
杜櫻領著兩個小的在廚房,被杜杏瘋狂的舉動嚇到了。杜桂驚異地張著嘴,半天合不攏。(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