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寇懷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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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君月沒搭理恭親王,隻是看了一眼景歌,暗自期待他的反應。卻發現他仍在淡定的喝著酒,心中不免有些許失望悵然,不過,她自然不會流露出來。

    “這恐怕有點難度,王叔你除了要說服上官將軍外,還需要得到武後娘娘的許可。因為明日上官小姐將會被任命為新的監察禦使,並暫代吏部尚書,管理百官。”李肅淡淡地回答。

    “這,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竟讓一個乳臭未幹的女子騎在我們頭上?”眾官員竊竊私語。

    ......

    恭親王聞言後沉默不語,上官俊宏好不好打交道不知道,但武後那毒辣的婆娘他是心有畏懼的,不願為了一個女人去招惹她。

    他曾在皇兄奪帝位時立下過汗馬功勞,朝中之事他不想搭理。隻要還是李家的天下,他在大秦便是僅次於皇帝的存在,誰也不敢招惹,想幹什麽就幹什麽,隻管享受便是了。

    景歌聞言心中疑惑甚多,他望向上官君月,試圖得到一些解答,然而在那雙平靜如幽潭的眸子中看不到絲毫答案。

    不知何時,兩人之間像是沒由來的生出一些隔膜,景歌不能懂她在想什麽。

    或許,我並沒有那麽喜歡她,她也沒愛上我,所謂的一見鍾情不過如她所說那般,隻是見色起意罷了。景歌腦海中閃過這樣的念頭。

    四人不怎麽說話,沉悶的喝著酒。

    “本王記得幼時你跟月兒很熟啊,怎如今像是生疏了許多。”李肅開口打破僵局,對景歌說。

    “我們都長大了,自然會有所變化。”上官君月淡淡說道。

    景歌眉頭鎖緊了些許,努力回想,卻怎也記不起那一段空白的記憶,冥冥中他又有一種感覺,那是曾存在過的。

    “怎麽個熟法?我記不得了。”景歌問道,坦言自己記不起那些事。

    “月兒沒去藥王穀的時候,整天跟你呆一起,那時衛公子還沒到帝都來住。”李肅說道。

    “哦?是這樣的嗎?”景歌詫異。

    “那時諸位王子不也常一起打鬧嗎?”上官君月隨口說了一句。

    “哈,那幾位王兄可是霸道得很,不如飛揚候這般讓人喜歡。未央宮中的孩子都要與他更親近些。”李肅笑道。

    “那些孩子,現在恐怕沒剩幾個了吧!”上官君月突然這麽說了一句,古井無波的眼中閃過一抹隱晦的悲意。

    李肅沉默不語。

    景歌臉色不變,端起夜光杯輕抿,沒人知道他在想著什麽。

    上官君月也豪爽地一飲而盡,站起來施了一禮說道:“多謝肅王相邀,告辭。”言罷轉身離開了媚香樓。

    以她的性子,不會無故來此看一眼便離去,她這是要對這些腐敗的官員出手嗎?肅王邀請她來的,想必他知道一些事。景歌暗自思索著,有些心煩意亂,一時間理不出什麽頭緒來。

    衛子傑帶景歌來,本意是想讓他結識一些官員。不過在景歌眼中,這些如蛀蟲一般的人物沒什麽價值,自然懶得結交。

    他在心中暗歎,子傑雖是好哥們,但遠不如他姐姐這般聰慧睿智,若是衛子夫,斷不會生出他這樣的想法。

    星鬥透過層雲灑落青光,點點流螢搖曳飛舞。景歌漫不經心的行走在帝都的街道上。

    夜深人稀。

    暗中潛行的人跟著自己蠻久了,在這帝都之中,還有人想刺殺我?若非那些極其頂尖的殺手,在離蘭姨這麽近的情況下,怎會有得手的可能。

    這兩人沒有出手,景歌略微猶豫了片刻,也沒搭理他們,就讓他們跟著吧,到時候再看看是誰的人。

    帝都街道的某一個拐角處,一道籠在黑紗裏麵的身影攔住了正要回府的上官君月。

    “情況如何?”

    “一切都在計劃之內。”上官君月回答道。

    “如此便好,你似乎對那個景歌動了心?”黑影聲音有些沙啞,隱約聽得出是個女聲。

    上官君月搖搖頭,“不過覺得將來或許用得上他而已。”

    “撒謊,他不是景青,對我們沒什麽作用。你莫要再為他分心,誤了大事,否則別怪我無情。”那人聲音冷漠的說道。

    “知道。”上官君月點頭,這個女人若真是對景歌出手,恐怕他難以應對。

    黑紗身影緩緩消失,在這強者如雲的帝都,諸多王境都未能覺察她到過這裏。

    上官君月回到將軍府的庭院中,坐在石階上望著那個藥爐發呆。一隻神駿的雪鷹落在她身邊,她伸手輕撫著雪鷹的翎羽,偌大的院子堆滿了煎煮過的廢棄藥渣。這些天來,她晝夜不停的嚐試,仍未找到想要的配方。

    如今顯然沒時間繼續調配了,一層水霧蒙住她的眼睛,心中湧上一股淡淡的無力感。她有些想哭,但是眼淚終究沒有流出來。

    小時候她常哭,覺得傷心難受了就哭。那時候總會有人安慰她,告訴她別怕,然後她就不怕了,用小手抹掉眼淚跟在那個人後麵。

    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要學會自己麵對這一切,她學得很好。不會有人看得穿她在想什麽,也沒人能知道她的害怕驚慌和竊喜。

    “來人,把這些藥渣處理掉。”

    如果害怕沒有時間了,那你最好快一些。她默默的對自己說道。

    她閉上眸子,立在庭院中,微風乍起,拂動衣袖,月落天明。

    “以後就不再來這裏吃東西了。”寇懷在桌子上按下幾枚銅板,輕輕的對小販說道。

    今日無朝會,眼窩深深陷下去的寇懷吃過早飯後不像往日那般回到首相府中處理公務。

    身後的麻衣老者不聲不響的跟著他走過帝都千年的大街小巷。

    他踏過那些長滿苔蘚的青石板,眯起眼看著初夏露珠在朝陽下蒸幹,撫摸著樹皮開裂的古木。

    “這三年來,我這首相做得如何?”寇懷開口問道。

    麻衣老者沉默了好一會,幹澀沙啞地說道,“無功無過。”

    寇懷自嘲一笑,抬起頭望向遠空,心中百味陳雜,無功無過。仔細一想,竟確是如此,現在的大秦,和三年前並無變化。

    他尋了個無人的地方,頹然坐下,回憶起過往。

    “昔日年少時,我亦曾想以掌中三尺龍泉安天下,收複河山,統一天下,憑腹中萬卷經書治國開太平盛世。可到了現在,卻是一事無成。”他歎道。

    “開一世太平,並非一人之功。”麻衣老者搖頭道,“你為此努力過,為後來人鋪了一段路。多年後當會有人念起你的功績。”

    “我並不在乎身後名,隻是想這天下蒼生可以活得好一些罷了。”寇懷道。

    “可惜你生不逢時,或許上天再借你十年,便可完成這一偉業。”麻衣老者感慨道。

    “嗬嗬,即便再有十年,我也不行,到了這把年紀,還不知道自己的斤兩嗎。”寇懷坦然笑道。

    “走吧,我們回去。”寇懷拍拍塵土站起來。

    “我可以護送你離開這裏,若是你想的話。”麻衣老者猶豫了下,說道。

    “不必了,苟活多一年半載也沒什麽意思,一把老骨頭,也該為後來人讓路了。”寇懷平靜地回答。

    “你倒是看得透,也不記恨他們。”麻衣老者甚是佩服他的寡淡。

    “有何好記恨的,這些又無關恩怨,不過是手段罷了,以前這樣的事我不是常做嗎?現在輪到我頭上也算了結因果。”

    麻衣老者默然,“在你死後,我們的約定就結束了,我不會為你的後來人效力。”

    “知道,去告知他們第五司換了主人吧。”寇懷點頭。

    “嗯。”麻衣老者平靜應道,心中卻是微澀,他知道這一別,是後會無期了。眼前這個孤寡老人,心中通透,什麽都知道,卻不會去點破。

    世人隻知這人是當朝首相,第五司的實際掌權人,手段狠辣,心思難測。可他心中的鴻鵠之誌又有幾人能知曉。

    “他來了麽?”寇懷回到首相府中。

    “回首相大人,烽火台督運使飛揚候正在議事房等候。”

    景歌正在議事房中盤算著怎樣說服寇懷同意支持他建造烽火台。朝中之事,除非武後特許,否則都要經過首相點頭才能落實,尤其是需要一大筆經費。寇懷不點頭,戶部是如何也不會撥款的。

    香爐中煙氣氤氳,讓人心神寧靜。這種香氣聞起來真舒服,景歌想。

    “侯爺到此所為何事?”寇懷推門進來笑著問道,不帶隨從。

    “見過首相大人,本候為公事而來,欲在國境之內重新修葺烽火台,特來請首相大人批示。”景歌拱手答道,並且地上成叔準備的奏章。

    “哦?”寇懷接過,粗略的掃了一眼,喃喃道:“需要這麽一大筆資金,如今國庫勉強還支撐得起。”

    “來人,將此奏章批示轉交給戶部尚書。急速辦妥,不得有誤。”寇懷喚人進來,命人把奏章批示拿走。“修葺烽火台之事,交由飛揚候全權去辦,讓關尚書撥款便可。”

    “這,這就同意了?”景歌愕然,就是這麽簡單?看都不用多看一眼。

    “我老了,能做的事不多,接下來的得靠你了。”寇懷看著景歌溫和地說道。

    “什麽?”景歌不明所以,心中疑惑更濃。

    “隻希望你謹記年幼時的誌向,不忘初心。”寇懷繼續說道。

    年幼時我隻想成為一個為所欲為的有錢人,景歌心想。現在我也算得上是個有錢人了吧,可惜在這個時代,真是一言難盡。

    “首相大人你...”

    “不必多言,這個東西你拿著吧。以後自會明白。”寇懷丟了一個東西過來。“昔日,始皇帝起於南疆,橫掃六合八荒,若是有機會到南疆去,便去吧。”

    景歌手中的東西,是一個淡金色的令牌,雕著第五司的字樣。聽著寇懷說著這些奇奇怪怪的話,景歌剛想開口詢問,抬頭忽見寇懷緩緩閉上了眼睛。

    深陷下去的眼窩中流出一行血淚,口鼻中也滲出血跡。

    與此同時,議事房的大門被人撞開。

    “來人啊,飛揚候暗害了首相大人。”

    “首相大人身亡了,快來人啊。”有人大喊。

    “飛揚候大人,首相大人身亡時隻有你在場,恐怕你脫不了幹係。”

    “先把他鎖起來,上稟朝廷。”首相府中的官員命令。

    景歌被關進司獄中。

    陰暗的司獄守衛森嚴,深處不時傳來慘叫哭嚎聲,讓人毛骨悚然。

    或許是因為身份的緣故,景歌得到的待遇還算不錯,被關在司獄的第二間牢房。旁邊的第一間牢房竟透進一絲陽光,這在司獄中簡直是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在那唯一有陽光透進來的囚室裏,關著一個上了年紀的婦人。那婦人披頭散發,嘴裏一直不停的呢喃著什麽,景歌仔細聽了很久,隻聽到幾個模糊不清的字眼,完全不知道她在叨念些什麽。

    景歌嚐試跟她說話,但她絲毫沒有反應,自顧自地碎碎念。這婦人什麽來曆?在司獄裏有這般優待,連夥食似乎都是特供的。

    景歌被關進司獄後,像是被人遺忘了那樣,沒人搭理他,看守的獄卒如同木頭,一言不發。

    先前還擔心會被莫坤那賤人特意關照,讓人來揍本帥,現在暫時看來似乎是多慮了,景歌暗想。

    是誰殺了寇懷?他說的那些話又是什麽意思?景歌靠在牆角,叼著根稻草思索著。

    “什麽?殿下被關進了司獄?”千雪一臉焦急。

    景母聽聞後臉色驟變,馬上站了起來,而後她一言不發地來回踱了幾步,又重新坐回桌椅上。

    “知道了。下去吧,有什麽消息再回來稟報。”她吩咐下人。

    “怎麽辦?夫人。”千雪問道。

    “先靜觀其變吧。”景母答道,一時間也沒有頭緒,這是她先前沒有預料到的。此刻內心也甚是擔憂,隻是不曾表露出來。

    “你去衛家看看。”景母吩咐道。這件事發生得太過突然,衛家消息靈通,或許知道什麽內幕。很多王朝中的事,都是那些大家族一手策劃的。

    “是,奴婢這就去。”

    千雪來到衛府。

    “此事與衛家無關,而且在此之前我並沒有收到半點風聲。”衛子夫凝起眉頭說道。

    “不管如何,殺了那個老東西的凶手不可能是景哥兒啊。分明是有人想誣陷他,姐姐你趕緊想辦法把他弄出來。”衛子傑在旁邊急聲說道。

    “凶手是誰不重要,下一個首相是誰才是現在需要關注的。寇懷那老東西一直油鹽不進,現在或許可以趁此機會,把我們的人推上去。”衛子夫平靜地說道。

    “那景哥兒呢?不管他嗎?怎麽說他也跟你有一腿啊。”衛子傑口無遮攔。

    “住嘴。”衛子夫有些羞惱,斥道,“看看你成什麽樣子,完全不知輕重。”

    呀,原來殿下和衛小姐有一腿啊。果然不愧是殿下,衛家的千金都隨便泡到。千雪低著頭暗暗想。

    “寇懷死後,若是讓其他家族的人坐上了那個位置,我衛家在朝中的勢力必定會遭到打壓。不管是誰動的手,恐怕下一任的人選早就定好了,有能力和魄力做這等事的人屈指可數。這隻是開始,接下來就要大洗牌了,風雲變幻之際,你身為衛家長子,不多為家族想想,隻惦記著那個臭小子。成何體統?衛家之所以能傳承千年,就是因為曆代先輩都做出了正確的選擇,在正確的時間站在了正確的地方。如今家族馬上就要傳到你這一代,你想好站的位置了嗎?”衛子夫冷著臉看著他說道。

    “呃,沒想好。”衛子傑被衛子夫冷冽的目光和氣勢壓得不敢抬頭。隻得低聲回答:“姐姐你說站哪就站哪咯。”

    聽聞此言,衛子夫隻覺得更加生氣,當下罵道:“堂堂七尺男兒,一點主見都沒有。”

    “也,也不是一點主見都沒有。就是每次我說什麽你都不同意而已。”衛子傑反駁道,千雪也在場,這讓他覺得很沒麵子。

    “哼,那你說,現在怎麽做。”衛子夫反問道。

    “先讓朝中的人探聽一下消息,看看下任首相是誰,找出幕後主使再從長計議。”衛子傑想了好一會兒,弱弱地說道。

    “報。”門外有密衛回來。

    “何事?”衛子夫問道。

    “今日朝會,共計三百一十七名官員被抓捕,衛家仍在朝中的高級官員所剩無幾。其他家族的也差不多,空缺之位將從今年大朝試中選拔補充。”

    衛子夫深深吸了一口氣,早預想到會洗牌,但沒料到竟會如此激進和突然,毫無征兆的發生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