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最深處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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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麽樣,知道那小子到底是誰了?”

    “使的什麽劍法?”

    依舊是眾星鬥拱圍繞著的最中間那一間清雅的書房內,江一瞻又在和老仆人談著話。

    不比上一次的深夜,這次屋內亮堂了許多,連帶著江家老家主江一瞻的臉色也輝映的更加紅潤。

    上次看不清的房內擺設現在也盡歸眼底,不大的房內擺設簡陋,可說的不多,唯獨那張看似名貴的花梨木書架上,密密麻麻的陳放著各式各樣書籍。

    有些看上去很是破舊,帶著極其明顯的年代感,無不昭示著這些都是極其名貴的孤本珍品。

    內容也是千奇百怪,《六韜》,《尉繚子》,《梁橋與拱橋》,《道德經》,《玉台新詠》,《水注經》,《樂府詩集》,《北魏百年興衰》....

    內容各式各樣,呈萬千態,可獨獨沒有關於修煉的書,世人皆知,南景前任丞相是個酸秀才,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一語可殺百萬兵的那種酸秀才。

    書桌上薄薄的一層宣紙,一方硯台,架子上掛著十幾隻筆,隻看不用也不知道好壞。

    要說最值錢的,還要屬書桌邊的那盆觀音竹。

    整個盆景形狀清麗,有超脫感,綠綠的竹葉很有活力,節節爬升的竹子別有神韻。其下是一二山石,竹子與山石一同造景,骨瘦如柴的山石與活力盎然的竹子相融合,極富有葳蕤情趣。

    世人多愛竹,可將竹子栽培成盆景放在書房,也是相當了不得的手藝,而從江一瞻桌上的觀音竹來看,布局精妙,竹石相錯,一看便知出自大家之手,了不起的景觀。

    事實上,江一瞻適才問話的時候,手上依舊在逗弄著他手邊的觀音竹。看似無意地問一句,臉上的神情始終溫雅平和,隻是眼角皺紋卻已經擠到了一起,顯出了極其不平靜的心思。

    他需要憂思的事情太多。

    這源於他的身份太多,現在的他,是個告老還鄉的風燭殘年的老人家,所以不需要憂思。

    之前的十數年,他是南景帝國的丞相,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縱然惹下了許多麻煩,等他從陛下那裏求來了一句話,這些麻煩就稱不上麻煩了,所以也不需要憂思。

    再之前的十數年,年代久遠,他的身份已經無人提及,但總歸是知道,所以這是他欠下的債,得還!

    江一瞻的對麵,老仆打扮的老趙正躬身候著,在這個世界上,能讓第七境強者甘心為奴的大人物本來就不多,江一瞻必然是其中一個。

    在江一瞻隨意的問聲之後,老趙恭敬的在他的麵前行了一禮,回答道:“沒想到這次還是小看那小子了,張浩然固然厲害,可也治不住他,且就十天前那一戰來看,套出來的東西也不多,那小子底牌藏的死,隻知道輕功了得。”

    江一瞻接著皺眉,“今天你能來找我,必定是有了發現,若隻有這些,你現在就可以走了。”

    趙姓仆人再行了一禮後,用一種不緊不慢的語氣,異常清晰的說道:“也不是毫無所獲,那小子昏迷的這十天,自然有很多機會,老奴去看過了,再他未醒時一探究竟,才發現那小子體內端的怪異,真氣數量雖然稀少,卻凝練無比,比尋常沉浸真元凝練多年的老修客都要強上許多。更為驚奇的是,那小子渾身周天大穴各個通暢,經絡粗大,嘿,比老奴也不差多少...”

    “哼!”江一瞻冷哼一句,沒好氣道:“修為底下,可經絡通暢,除了那個老怪物,誰還有這樣的手段?”

    老趙沒有反駁江一瞻的話,雖然江一瞻的話不是非常準確,但放在這裏卻也合理。天底下能有如此手段的人本就不多,還能花費巨大在一個少年身上築基的,自然就隻有那人一個了。

    主仆二人都沒有說出那人的名字,江一瞻嘴上隻是說著老怪物,老趙就連老怪物也不敢說,每每說起那人,他總是不自覺的感覺到一股涼意從腳底生起,直竄到三屍與五花上去。

    可盡管如此,主仆二人卻心知肚明對方說的是誰。

    “隻是有些奇怪,既然是那人調教出來的,修為不該如此差才對,這也是這段時間以來老奴一直不敢確定的原因。”老趙繼續補充道。

    “誰又知道,也許是這小子頑劣,不想學罷了....要知道,就這小子的身份,那老怪物也不敢太過放肆...”

    江一瞻眉眼底下擺弄著他那盆最喜歡的觀音竹,嘴角含笑淡淡一說,卻將此事說個八九不離十,也不知是運氣還是別的。

    “另外我還注意到了一件東西,看著像以前的東西,但又不敢確定,就隻能拿過來給家主你看看。”

    老趙說著,從懷裏鄭重掏出一金絲鑲邊絹布,放在書桌上,將絹布輕輕攤開,就這一眼,讓江一瞻愣了神,不再淡定,手邊最心愛的觀音竹被連連折斷了三兩根而不自知。

    桌上放著的就是阿爺送給七斤要他好生珍藏的翡翠扳指。

    “朝之?!”

    江一瞻在此之前神容一直是平靜異常,然而看到此物,他的眉頭卻是驟然蹙起,不自覺的念叨了一句什麽,臉色有些難看起來。

    老趙看著家主驟然蹙起的眉頭,他也深深地皺起了眉頭,他許久未見家主如此慌亂了,這位執宰了南景數十年的佐世之才,哪裏會輕易皺眉?就連當年北魏在邊境集結三十萬大軍蠢蠢欲動,連帶著西蜀陳兵關外虎視眈眈,家主也隻是輕輕笑了笑,雲淡風輕地說了句“打回去”,以此了事。

    所以,老趙明白自己的猜想應該是對的。

    另外,他還輕輕歎了一句,並非歎過往,過往之事他陷的不深,所以沒老爺這麽深的感觸。

    他是在歎現在,他清楚地知道,假如自己不開口提醒,老爺那盆最愛的觀音竹可能就要徹底完了。

    “是他了。”

    江一瞻沉默了許久,氣氛實在太過沉重,在老趙起身告退之時,他輕聲說了這一句。

    落在老趙的耳中,老趙也頗多感觸,搖了搖頭沒說話。

    他跟那名少年相處了一段時間,隱隱覺得這名少年很不平凡。

    這是一種很古怪的直覺,似乎沒有任何的道理可言,然而老趙在他過往的歲月裏,卻不難尋覓出這種例子。

    隻是他沒想到,一切來得這麽快,如同做夢一般。

    “對了,小姐在外麵跪了三個時辰了,老爺你要不....”臨走時很,老趙有意無意地再提醒了一句。

    “罷了,叫紺香進來吧。”

    ......

    ......

    書房之中,一切如舊,江一瞻自顧自地看著書,江紺香自顧自地看著他。

    “必須留下來,我把整個江家全交給他,把一生所學也全教給他,這是底線,不能變。”

    江一瞻一臉嚴肅。

    江紺香咬了下朱唇,輕輕搖了搖頭:“東林府和東疆有什麽不同?這裏留不住他,這條路不行。”

    “那就死。”江一瞻看著女兒執拗的眼神,沒來由地一陣惱火,把書往桌子上重重一砸。

    “你能下的了手?你敢下這手?”

    “有什麽不敢的。”江一瞻合了書冊認真看著江紺香,帶著深長的意味道:“這世道變了,而且變了十八年了。”

    從江一瞻認真的神態中,江紺香看出了很多東西。

    “要不活在東林府,要不死在東林府,你看著辦!”江一瞻怒喝一聲,將手頭剩餘不多的觀音竹全部折斷。

    ......

    ......

    七斤還在修行。

    他不知道他已經睡了十天了,他此刻隻知道體內的小天地火力全開,天地元氣在氣海裏不斷的沉浸,凝練,然後以一種異常快速的速度走滿那條特殊的運氣路線,最終凝固在丹田之中。

    這是一條玄奧難言的線路,七斤叫不上名字,他隻知道很管用。

    一種淡淡的欣喜開始彌漫在他的感知世界裏。

    破而後立,修煉的速度加快了數倍,凝聚更多真元,能讓他幹更多的事情,以前的他懶惰於修煉,現在的他卻無時無刻不想提升修為。

    驀然,他睜開了眼睛。

    立刻在脖子上摸了摸,那枚翡翠扳指還掛著,那便還好。

    又在手邊摸了摸,魚鱗也在跟前,那便極好。

    褥麵之上,金絲雲紋的鴛鴦腳邊躺著一個人,她就那樣沉沉地趴著,遠觀窗外陽光煙煴,她能趴在床邊睡著,想必是守了自己很長時間了。

    扳指,魚鱗,佳人皆在,那便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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