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 孩子已經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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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刀疤臉哈哈大笑,“李小姐,你該不會以為我們不做任何調查就隨意請對象吧。”

    說到這兒停了一下,朝冷露揚了揚下巴,“那一位恐怕比你更有價值吧,鍾老板愛她到了心坎兒上。”

    你大爺的,連綁匪都知道鍾庭愛小三勝過我這個原配,我特麽還有麵子在社會上立足嗎……

    我要上廁所。我說。

    懷孕了就這點最煩人,尿頻尿急。

    那刀疤臉思索兩秒,對一個穿黑衣的使了個眼色,那人便走過來。

    是個女的,瘦得可怕,表情凶悍,她押著我進了一個衛生間模樣的地方,過程不描述,我哇哇吐了好一會兒,又被她給弄了回去,真是一點逃脫的縫隙都沒有。

    腦子痛得快要炸掉,意識時有時無,不知過了多久,就聽見人說,“那鍾老板來了。”

    昏暗的光線中,一個修長的身影走了進來,黑色風衣,黑色褲子,黑色皮鞋,黑色的手提箱,非常厚重。

    啪一聲,箱蓋彈開,有人大笑起來,抓起一踏踏紅色紙幣,翻得沙沙響。

    熟悉的聲音響起,沒有絲毫慌亂,帶著些隱隱的怒氣,“人我可以帶走了吧。”

    有人笑了兩聲,是刀疤臉,“鍾先生這麽短時間就湊了五百萬現金,看來我們是太小看你了,這樣,五百萬你隻能帶走一個人,你回去再拿五百萬,我們再放另一個。”

    鍾庭笑了一聲,“閣下是不是太過分了?”

    刀疤臉也笑了,“對出得起價的人來說,並不算過分,我們也不過是劫富濟貧罷了。”

    鍾庭沉默下來。

    刀疤臉有些不耐煩,“再給你一分鍾時間考慮,不然我們就開始送您禮物了,”說到這兒,他喊了一聲張三,又對鍾庭道,“你說一根指頭好不好,是送你老婆的還是情人的啊,你考慮一下,一分鍾哦,現在開始計時。”

    時間一秒一秒的走,那樣漫長,長得好像過了一個世紀。

    有人走到我和冷露身邊,我能感到冰涼的刀鋒在皮膚上劃過,留下些微的刺痛。

    不知過了多久,隻聽鍾庭說,“我帶她走。”

    接著就有人給旁邊的人鬆綁。

    盡管意識不清晰,可這話我卻聽得清清楚楚,生死關頭他選了冷露。

    它讓我看到比黑暗更深的光芒,比絕望更痛苦的希望,那種極其強烈的心如刀絞,讓我痛得屏息。

    想起第一次撞見他和冷露在停車場的畫麵,那時的我尚有力氣發泄,還有那麽些生氣。

    此時此刻,我卻連生氣、發泄、落淚的力氣都沒了。

    腦子裏又浮現出一段畫麵,不記得是哪年,股股緋紅的鮮血順著手腕流下,心漸漸變得幹癟,滿目瘡痍,隻有窒息的感覺那麽清晰。

    接著,小腹傳來一陣陣絞痛,身下似有溫熱的東西流出……

    我開始做夢。是個美夢。

    偌大的花園裏擺著精心布置的餐桌,桌上擺滿各種各樣的食物,有鮮花,有燒烤,有鮮榨的獼猴桃汁,香甜的氣息在空氣中跳舞,小女孩輕快的身影像春燕掠過,脆嫩的童聲喊著爸爸,你快親親媽媽,英俊的男人擁住女人,在她額上輕輕一吻,幸福恰似冬日驕陽。

    接著畫麵一黑,整個卷入火海,不消一會兒便隻剩下斷壁殘垣,我知道這是我的家,但已經回不去了。

    像是穿過重重迷霧,我艱難地睜開眼,滿身疲憊,眼前的人,是譚粵銘。

    他是一臉倦容,見我醒了嘴角綻放微笑,一把將我抱住,“秋思,沒事了,都過去了。”

    我問什麽過去了。

    他說不好的都過去了。

    我問什麽是不好的。

    他便不再說話,隔了好一會兒才輕輕的說,“孩子沒了。”

    那是一段漫長的反射弧,我大概用了好幾分鍾來消化這句話,最後笑了笑,“沒關係,置之死地而後生。”

    這句話,我到底是說得太早。未來有多黑暗,其實我並沒有設想過,以至於當黑暗來臨時我沒有任何退路。

    出院那天,是雲回和宮城來接我,直接回了南區別墅,家裏一個人也沒有。

    宮城說發生的這一切爺爺並不知情,怕他知道扛不住,就告訴他我出差了。

    我點點頭,說了聲謝謝。

    雲回讓宮城去盯著公司,說要同我講悄悄話,宮城長長歎了口氣,三番欲言又止,終於步了出去。

    環伺這偌大的房子,不禁悲從中來,心裏好像有大塊地方空掉了,身體也不似從前,隻覺得一股一股的涼意侵入骨髓。

    雲回把一塊毯子搭在我身上,又拿了一大束香石竹插進花瓶,弄了些月季、文竹、滿天星配著,仔細端詳了一陣才坐到我邊上,“怎樣,看見鮮花心情是不是好了那麽一點點。”

    我笑了笑,沒說話。

    她拉著我的手,“秋思,這次你是不是對他徹底死心了。”

    我沒說話,是吧,徹底死了。

    關於鍾庭的選擇,我已經仔細想過了,覺得他並沒有錯。

    他選了愛情,這有什麽錯呢。隻是讓我清晰的看到真相,我的這段付出是多麽瘋狂和執拗,以孩子的犧牲作為代價,我沒有辦法原諒自己。

    雲回輕輕的問,“你不想知道鍾庭去哪兒了嗎?”

    從我睜眼就沒見過他,也沒人告訴我他在哪裏。

    我搖搖頭,“不想。”

    雲回歎了口氣,“其實……”

    我打斷她,“我想收拾一下回老宅去,我現在隻想呆在爺爺和圖圖身邊。”

    雲回抓住我的手,眉頭擰得緊緊的,過了很久終於還是說了,“鍾庭給孩子做了dna鑒定,拿到結果之後他人就不見了,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已經一周沒消息了,隻跟周振留了信說出去走走。公司的事一直是周振和宮城在撐,爺爺那邊大概也知道了一些。”

    哈哈,他知道了,他知道了……

    眼淚無聲無息的往下滴落。

    雲回輕輕抱住我,“你想哭的話就好好的哭一場,千萬不要壓抑自己,我一直在你身邊。”

    回到老宅,是一片歌舞升平的奇景。

    草坪上擺著自助餐桌,食物美酒香氣嫋嫋,不時有服務人員穿過,許多陌生的麵孔肆意談笑著,男男女女好不鬧熱。

    這是在開派對,我是不是走錯地方了,這是我家嗎?

    直到看見曲叔才確定這是老宅,兩步走過去挽住他,“曲叔,這什麽情況呀?”

    見到我他有些意外,高興的說,“大小姐你怎麽回來了,不是說要出差十天麽。”

    我說事情提前辦完了,就趕緊回來。

    曲叔點點頭,指著滿院的熱鬧說,“是孫先生組織了一場同學會,召集了老爺曾經帶過的學生,好讓他高興高興,這不回老宅這麽久,我還是第一次看到老爺笑得這麽開心。”

    原來如此,孫亞樵真是有心了。

    我都快忘了,爺爺不僅是百年製藥的創始人,也是醫學院的教授,早些時候一心教學,早就桃李滿天下了,我怎麽就沒想到給他辦個恩師宴什麽的。

    這時譚粵銘的電話過來,我找了個安靜處聽。

    那頭的聲音清朗如晴空,有嘈雜的汽笛聲,應該是在開車,“回老宅了嗎?”

    我嗯了一聲,心底對他有了說不出的感覺,和之前所有的感覺都不同了。

    他笑了笑,“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老宅這會兒應該挺熱鬧吧,觥籌交錯,歡聲笑語,對不對。”

    我說你怎麽知道。

    他又是一笑,“為讓你爺爺不為你的事操心,我也是用心良苦啊。”

    原來,這是他安排的……

    又說了會兒閑話,聽見電話裏有人叫了聲譚總,他頓了下說,“先不和你說了,我這兩天不在,你好好照顧自己,有任何事都給我打電話。再見,寶貝兒,我會一直想你。”

    中年人的同學會別開生麵,因為不同級,一個個深情並茂的自我介紹,介紹著自己幾十年來的家庭、生活、工作情況。

    聽完他們的介紹,我感慨萬千。深深地感受到每個人生活曆程的艱難,不容易啊!每個人一路走來,個個都走得那麽的正直,那麽豪邁,那麽霸氣,那麽瀟灑。

    爺爺蒼老的臉上布滿欣慰的笑,這時有人指揮著所有人,“各位同學,現在我數一二三,大家一起向咱們敬愛的李老師敬個禮,鞠個躬!”

    爺爺不停壓著手,“同學們,謝謝、謝謝,謝謝大家了!你們真的很棒,作為老師我永遠為你們感到驕傲!”

    又是一陣寒暄,孫亞樵拿起了話筒,“下麵熱烈歡迎宮良和溫雅同誌,代表咱們所有人向李老師送上禮物——木雕仙鶴,祝咱們敬愛的李老師生活像仙鶴般瀟灑逍遙、生命像仙鶴般健康長壽。”

    言畢,宮叔叔和溫姨在大家的讚歎和掌聲中,手持禮物走向爺爺,深情地獻上了最精美的紫檀木雕仙鶴頌,爺爺當場落淚,泣不成聲。

    我也止不住感動。繁華落盡,歲月成傷,卻也是最暖的記憶,人總是需要依靠這些記憶來取暖,以補足當下的遺憾。

    爺爺今天真的是高興,壓根沒顧得上問我和鍾庭,等所有人都散了,他還久久沒回過神。

    看到我出來,才拄著拐杖站起來,讓我陪他到書房。

    桌上擺滿相冊,爺爺奶奶的,爸爸的,我的,還有我和鍾庭的。

    不知道爺爺想做什麽,我輕聲問,“您把這些照片擺出來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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