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信任誠可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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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個大箱子運回平陽的第一夜,東、西二府相安無事。

    一彎弦月高掛雲端,四下的風勢緩和不疾,群蟲鳴叫一派和諧。

    古仁獨自站在院裏,月色對這個眼角已有魚尾紋的老將同樣溫柔,可惜柔和的光華卻洗不掉他漸漸燃燒的怒火。

    “金榜題名,我呸!”

    古仁啐了口唾沫,沒頭沒尾開始罵了起來,“山窩窩裏妄想養出金鳳凰,也不看看自己兒子是哪路貨色,敢肖想三小姐。”

    “真當老子匹夫,不曉得你心窩子裏的小九九?好歹是家中幾輩兒做官的了,眼光不知道放長遠些,放著皇宮裏的公主不要,折騰我家小姐幹甚!”

    古仁對著一壇花草罵得盡興,覺察到身後風吹草動立即停下來,“誰!”

    不等那人出聲,他眉心鬆動神情一變,儼然是人們熟悉的儒將之風。

    自從追隨鎮南大將軍阮延良後,古仁的言行舉止慢慢內斂,是為避免有人拿他做文章雞蛋裏挑阮延良的骨頭。

    無人時他才得機會釋放一身匪氣,罵個痛快。

    月門那頭丫鬟兔月道:“古將軍,小姐尋你。”

    “就來。”古仁掌風一動,花壇下雜亂的草葉隨風散得沒了蹤影。

    見麵的地方是西府練武堂,在此之前除了寶貞公主之外從未進來過一個女人。

    剛到的古仁聽見堂內呼呼生風,這股狠辣絕厲的風聲如大蛇吐信一般勾/引著他手中的寶刀嗡嗡震動,一次緊接一次的鞭打啪啪砸落在地。

    是公主!

    是寶貞公主使的鞭子!

    他興奮的大喝一聲“精彩”,欻拔出寶刀以迎敵姿態衝進去。

    “公主,末將前來挑戰——”

    練武堂正門“砰”應聲倒地,刀還舉在半空,古仁呆若木雞站在門口。

    問兒驚呼:“小姐,門壞了!”

    古仁步子都沒挪一下,目之所及對他的衝擊太大了。

    隻聽見阮妙菱的聲音從一旁傳來,“壞了庫房裏多的是,安心轉你的陀螺。”

    問兒安心應是。

    古仁口幹舌燥。

    荒唐啊,那些鞭子可是將軍專門替寶貞公主定做的。

    小姐最近喜歡轉陀螺了嗎?古仁仔細想了想,那是小姐五歲時迷戀的玩意兒,怎麽還玩重樣了。

    他默默收刀。

    “汝陽市麵上有種七彩陀螺,作坊裏配送的鞭子很牢實,小姐喜歡,末將立刻吩咐人送一車來。”

    他目光緊緊盯著問兒,“隻是別弄壞了公主的珍愛之物。”

    問兒鞭著陀螺道:“仁叔,小姐是見夫人用的鞭子陳舊了,特意讓奴婢拿來潤一潤。”

    阮妙菱抱著碗口大小的陀螺出來,古仁眼神素來毒辣一眼分辨出是新做的,頭皮瞬間一緊。

    “仁叔看看我新做的玩意兒,好不好看?”

    古仁看著笑得眉眼彎彎的三小姐,捧著自己的新作向長輩邀功炫耀,長的是十三四歲的模樣,心卻如同赤子一樣純淨。

    還是他熟悉的三小姐,愛玩兒的性子長輩看著就鬧心。

    “好看,小姐的手藝還用說。”古仁哽咽,“隻是粗活交給下人去做,您何必親力親為。”

    阮妙菱甜甜一笑,“把玩耍的活計都交給別人去準備,豈不是教他人得了快樂,我不得快樂。”

    古仁心道:什麽歪理?

    問兒附和道:“有的人玩了一輩子卻隻得一半的快樂,咱們聰明無雙的小姐要把另一半給補上,自己創造新的玩意兒!”

    古仁還是懵懵懂懂。

    “仁叔,簡單點兒說呢——”問兒收起鞭子湊到古仁身邊,“全國的東西小姐都玩兒遍了,心裏覺著悶。”

    所以在南大街小院小姐是因為這個不高興?

    阮妙菱斟了茶,道:“下半晌聽說您差點提著刀去找老太太算賬,我便知道徐家的婚事惹仁叔不快,妙菱在這賠個不是。”

    古仁唬得離了座。

    “這樁婚錯在老太太見將軍離世、公主又不在家中,才和徐家勾結毀小姐的大好前程,您有什麽錯呀!”

    阮妙菱語氣平平,“我沒有據理力爭,讓仁叔費心。”

    古仁自認費了心思,可與將軍對他的知遇之恩相比算得了什麽。再說三小姐小小年紀,就算據理力爭了結果也不會變好,興許會更糟。

    這麽一想,古仁靈光一現。

    那他下半晌提著刀去找老太太算賬,事情也隻會越來越糟,說不定還會累及三小姐的名聲!

    乖乖,他這匹夫腦子真是經不住事兒。

    想明白了,古仁鄭重對著阮妙菱拱手。“末將思慮不周,反倒讓小姐擔心,末將對不住將軍和公主。”

    “小姐,奴婢對不住將軍和公主……奴婢把鞭子抽壞了。”問兒奉著斷作兩截的長鞭神情委屈。

    阮妙菱在桌上挑了一根扔過去,“後麵對不住的多著呢,一條鞭子算什麽。”

    古仁聞言不知為何心裏鬆了一下,但很快又提心吊膽。

    小姐的意思是……這次對不住不算什麽,往後還有?

    “將軍走後,公主還好嗎?”

    下半晌聽說小姐每月隻有三天能去大福寺陪寶貞公主,古仁著實心酸的緊。寺裏又沒有阮將軍,能有什麽東西牽製住公主,讓她連家也不想回了?

    阮妙菱道:“不瞞仁叔,其實這一年裏我不曾見過娘親。”

    問兒懷抱陀螺抹著眼淚兒到門外站著。

    “整個平陽都知道我每月會定時出府三日,而這三日便是去大福寺盡孝。”

    阮妙菱從兵器架下的暗格裏取出一個盒子遞給古仁。

    古仁覽盡盒中物,不明所以。“公主讓小姐去學醫道?”

    問兒在門外咕噥:“哪是學醫啊,庸醫成天讓咱們小姐紮自己手臂,每回都青著一大片回來。”

    阮妙菱嗔道:“那是我學藝不精,你不也是青著一片回府麽。”

    門外擤鼻涕的聲響伴著濃濃鼻音飄進來,“能一樣麽,奴婢那是貪玩兒摔的,疼在皮麵上罷了。小姐拿針紮自己,手疼心更疼!”

    古仁喃喃:“公主素來疼愛小姐,哪舍得您吃這等苦頭?”

    “娘說女兒家得有一技傍身,才能不被人輕看。那些能撚針繡花的閨秀滿天星似的,成親後活得自在的反倒沒有幾個。”

    阮妙菱望向古仁,“仁叔您可是看著爹和娘怎樣在一起的,娘說的可對?”

    古仁欲言又止,“公主她——”(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