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江州知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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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裏路,雖然大雨瓢潑,道路泥濘難行,但蘇鬱岐腳程極快,小半個時辰,便到了江州府衙。
府衙的門前全是積水,有及膝深,大門敞開著,邁步進門,裏麵空無一人。
“有人嗎?”
“有沒有人?”
蘇鬱岐站在院子裏喊了兩聲,渺無回音。看來,江州的知州大人不在衙門裏。
也是,這種時候,他怎麽可能呆在積滿水的衙門裏。他要麽應該在抗洪的前線,要麽應該在逃命的前線。
蘇鬱岐想,他最好是在抗洪的前線,否則,他這個知州的下場,就非常好看了。
蘇鬱岐找遍府衙,終於找到一個人,這人是府衙裏一個看門的,上了些年紀,被留在府衙看門。
“你們江州知州呢?”蘇鬱岐開門見山地問他。
蘇鬱岐三人一身的泥水,早就已經狼狽不堪,那看門的人上上下下打量,表示不大清楚三人的身份:“你們是什麽人?做什麽在這裏大呼小叫的?”
“這位是……”
蘇鬱岐伸手一擋,打斷了身邊人的回答,搶先道:“老人家,江州知州據說已經逃命去了,我們就是來看看是不是確有此事,怎麽,這府衙裏就剩您一人了嗎?”
“你們年紀輕輕的,這是太閑了嗎?打聽這些做什麽?”
“我們並非為打聽這些來的。兩岸百姓遭受災難,他作為江州知州,理應出來救百姓於水火之中,眼下卻傳出他恐懼私逃的傳言,這不但於我江州聲譽有損,而且,百姓正需要一個領頭人帶著他們抗洪,我們就是代表百姓來請他出麵的。”蘇鬱岐並不知情,不過是詐言,想要套取那看門人的話罷了。
看門人麵露不悅之色,冷聲道:“你們也看見了,這裏隻有我一個人,知州大人不在,你們白跑一趟。”
“那請問,知州大人他去了哪裏?”
“去哪裏?我一個看門的怎麽會知道?”
“平時衙門的衙內和捕快呢?”
“大難臨頭,自然是各自飛嘍。”
滿衙的人,居然跑得隻剩下一個拎不清的老者,蘇鬱岐早已經憤怒填胸,但臉上沒有表露半分,隻是眸色更冷了,瞥了那老者一眼,轉過身去,大步流星地往衙堂走去。
“哎,你究竟是什麽人,衙門公堂豈是你們可以私闖的?”
蘇鬱岐的聲音如冰:“你們兩人,告訴他我是誰。”
那二人齊刷刷道:“這乃是當朝大司馬,輔政大臣岐王爺!”
那老者兩腿一軟,跪倒在了泥水之中,口中念念有詞,“小人不知是王爺駕到,多有得罪,請王爺饒命啊!王爺饒命!”
“你且一邊呆著去。”蘇鬱岐頭也沒回,冷冷說了一句。
雖然老人語出不敬,但好歹也算是留下來的最後一人,於情於理,都不能降罪於他。蘇鬱岐自然不屑和他一般見識。
算算時間,軍隊應該快要到了,來的時候,為保萬無一失,蘇鬱岐還調了一千蘇家軍,即便軍隊出什麽意外,蘇家軍也能按時到這裏。
現在隻能等軍隊的到來。
衙堂裏尚算好的,因為地勢高,沒有進水,推門進去,一股黴味撲鼻而來,蘇鬱岐忍不住用手捂住鼻子,扇了扇,那二人急忙跑上前去,將堂上的桌案椅子擦了擦,“王爺,您請坐。”
蘇鬱岐撩衣擺坐了,這才想起來還不知道這兩人姓甚名誰,遂問道:“你們兩人叫什麽名字?”
“小的叫張衝。”
“小的叫張寧。”
“王爺,我們是兄弟,因為老娘年邁,兼身有重疾,不能挪動地方,隻好留下來守著老娘,嵐江決堤的時候,就沒能跑得了,幸好我們平時打漁為生,會水,這才沒有被淹死。”
危難的時候,才會見出人性。自己無奈救下的這兩人,竟是兩條漢子,蘇鬱岐無奈中又有些慶幸。
“如今家也沒了,你們願不願意跟著本王做事?”
現在正是用人之際,這兩人也屬於可用之材,蘇鬱岐便順水推舟,送了這份人情。
“小的自然是一萬個願意。王爺不但救了我兄弟二人的性命,還收留我兄弟二人,再造之恩,沒齒難忘,我兄弟二人從現在起,命就是王爺您的,刀山火海,在所不辭!”
蘇鬱岐不免覺得好笑又感動,道:“聽你倆這言談,不像是尋常的漁民,怎的卻去當了漁民?”
哥哥張衝道:“不瞞王爺您說,小的兄弟二人都是當過兵的,隻因為家中母親年邁,不得已回來侍親。唉,隻恨天災絕人路,我兄弟二人此番沒能護住娘親,她老人家沒了。”
蘇鬱岐想起上山之時,山上新起一墳,想來就是這兄弟二人的母親吧。一則為他們的孝心所感,一則為洪水中喪生的百姓悲慟,蘇鬱岐不禁生歎:“逝者已矣,生者何哀。你們節哀吧。”
頓了一頓,又道:“你二人既是這裏的漁民,對這裏的水道都熟悉吧?”
二人搶道:“熟悉得很。”
“那就好。一會兒軍隊到了,要煩你們二人帶著他們去下水救人。”
“沒問題。”
“對了,你們把剛才那老頭兒叫進來。”
張寧忙跑去外麵,喊了一聲:“那位大叔,進來一下。”
適才的老頭兒正在外麵探頭探腦,不敢進來,又不敢擅自離開,聽得張寧的呼喚,忙一溜小跑過來。
“王爺找你問話,你進來說話。”
老頭在張寧的帶領下進了衙堂,老頭跪下行禮:“給王爺見禮。”
“你可知你們知州府裏有沒有地形圖之類的東西?”蘇鬱岐問道。
老頭道:“小的隻是個看門的,對這些不懂啊。”
蘇鬱岐不無遺憾,歎了一口氣,道:“張家兄弟,煩你們二人到處找一找,諸如地形圖、地方誌之類的東西,我要研究一下本地地勢,好知道從哪裏下手救援。”
張家二兄弟忙答應著去了,蘇鬱岐也站起身來,開始到處搜索。
前麵的衙堂裏除了桌案椅子並幾條殺威棒,再無他物,蘇鬱岐掃視一圈,轉身去了後衙。
後衙倒是存有文書案卷之類的,照這知州的作派,想來也不是什麽清明的官,這些案卷裏倒不知有多少是冤案錯案。蘇鬱岐眼下沒有工夫管這些,隻將精神放在尋找地形圖上。
在一摞書簡之中,找到了一本蒙塵的地方誌,看上麵的日期,還是數年前校驗過的,蘇鬱岐拂去上麵的灰塵,翻開研讀。
寫這地方誌的人文筆倒是十分了得,工作也做得細致,將嵐江的源起以及江州這一段的嵐江地形風物記載得很是詳盡。
蘇鬱岐攜了書卷,重又回到前麵衙堂坐下,仔細觀讀書卷。
書上記載,嵐江到江州入海,江水與海水在此混流,形成特殊的鹽堿地,多生耐堿草木,居民多以打漁為生。
河道到此加寬,到入海口處最寬的地方,寬達三十二裏。
如此寬的河道,照理,不該出現泄洪難題,蘇鬱岐百思不得其解。這樣的問題,想來那打漁為生的張家兄弟二人能給出答案。蘇鬱岐瞥了眼跪在地上不知所措的老頭,道:“你去喊張氏兄弟二人回來。”
老頭戰戰兢兢去了,不出片刻,張寧回來,進得衙堂,作揖道:“王爺,您叫小的?”
“我在後衙找到一本地方誌,有一個地方不甚明白,想問問你。”
“王爺您但問無妨。”
“地方誌上記載,嵐江入海口江麵寬達三十二裏,如此寬的河道,怎麽會出現泄洪不利的現象呢?”
張寧道:“王爺有所不知,這些年河道無人管理,上遊流下來的泥沙淤積在入海口,導致入海口的地勢升高,洪水來的時候,自然就泄洪不暢了。咱們江州漁民也曾經聯名上疏過,隻可惜上疏卻如石沉大海,杳無回音。”
蘇鬱岐道:“我這幾年在朝中並未聽過什麽上疏,大約是被什麽人扣押下了。這個暫且不提,容我回朝再作打算,眼下最重要的是泄洪救人。我問你,江州段嵐江上遊的堤壩有多少年未加鞏固了?”
“五年前我兄弟二人回到江州,從那個時候起就沒有見過有人修固堤壩。”
“該死的江州知州!”蘇鬱岐惱怒之下,猛拍桌案,那張厚重的桌子竟在一擊之下斷裂成數塊,飛散一地,將堂下的老頭嚇得目瞪口呆。
張寧亦被嚇得半天沒有回過神來。這位王爺的武功力氣,果然是驚人!那些說書唱戲的,竟不是虛言!
張衝正握了一卷用油紙包著的地形圖,剛走到門口,被這翻飛的景象嚇了一跳,“這……這是怎麽了?”
蘇鬱岐壓了壓怒氣,道:“若我沒記錯,朝廷每年都會下撥修繕款,專門用於嵐江沿岸修固堤壩用,江州每年得修繕款五萬兩銀子,朝廷怕有人會貪墨這筆銀項,特意在庫中就將銀子封好,中間不經過任何人的手,直接運送到各個州府,卻沒想到,江州知州如此膽大!連救命的款項也敢貪墨!”
堂下的看門老頭嚇得一直就沒能回神。(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