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死於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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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成念道:“主子,除了這事,還有別的安排嗎?”
“你帶著其他的人,負責巡邏,若有敢逃出江州者,盡量勸回,勸不能聽,就強行帶回,若強行也帶不回……”皿曄頓了一頓,眸子裏透出些無奈之色,“先綁了吧。”
他終究沒能說出那個“殺”字,隻是命令綁了。
尹成念點頭:“是。”
皿曄再沒有吩咐別的事情,但也沒有立即命人離開,看看夜色已經濃了,約摸到了戌時,就聽見外麵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好像風過樹葉,但這場天災之後,府衙的後院已經沒有一株花草,院中高樹上也沒有了葉子,風過也不會發出窸窣的聲音。西廂房裏的人臉上都露出了驚異之色。
皿曄淡聲下了命令:“去吧,留活口。”
一陣疾風過,西廂瞬間沒了人。皿曄負手而立,望著窗外明淨月色,這樣幹淨的夜晚,其實不適合殺人。
江州城已經死了太多的人,多殺一個都是罪孽。
江州城已經死了太多的人,再添幾條性命也沒什麽。
皿曄握緊了拳頭。
空氣裏飄來幾絲血腥氣,夾雜著利器破空的銳聲。皿曄往牢獄的方向走去。他腳步看似輕緩,身形卻是轉瞬間就到了牢房門前。
眼前廝殺極其激烈,地上血跡斑駁,遍是殘肢斷臂。這看似再尋常不過的張大,竟招來十數人,且這些人個個功夫極高,又個個出招狠厲,全是直奔人的要害,誅心閣皆是高手,被這些人逼得步步後退,往牢裏退去。
皿曄有令,留活口,這給他們增加了極大的難度。無奈之下,便隻好出了下下策,刀劍專往這些人的腿腳砍,砍了腿腳,不至於傷人性命,卻能不至於讓這些人跑了。
這便是地上許多殘肢的緣由。
誅心閣行事向來詭異,江湖上的人雖然不知道誅心閣這樣一個名字,卻曉得有這樣一個邪門的組織,他們偶爾會做做殺手的活計,也做情報生意,甚而連摸金的事也幹,沒有他們不能幹的,隻有他們不想幹的。他們從不露真麵目,武功詭異邪門,出手狠辣,為達目的不折手段。
江湖上人人談之色變,卻連他們組織的名字都不知道。
誅心閣原本是鬱琮山宗轄下的一個小小部門,由皿曄親自改名,一手做大,他是誅心閣真正意義上的第一任閣主。
皿曄並沒有將注意力放在這些廝殺上麵,他的精力意念,在沒有廝殺的暗處。
若沒有料錯,暗處應該有一雙眼睛,注視著這裏所發生的一切,可能會伺機而動,也可能不會有所行動,隻是想要探知一些秘密,謀定而後動。
這個人應該才是頭領,是指揮這些人的人。皿曄要做的,便是擒住這個人。
月光沉沉,暗影浮動,一隻鷹在頭頂上飛過,發出一聲嘹亮鳴叫,更添了幾分詭怖陰森。
鷹在頭頂上盤旋,皿曄的身影忽然動了,看似速度極慢,卻轉瞬就到了東南角上的屋脊上,衣袂連一絲風聲也沒有帶起。
東南角的這一片屋脊建得比周圍的屋脊都要高些,要高出三尺,屋脊的頭上豎著一杆旗杆。台風過後,旗已經沒了,旗杆還在,那旗杆的底部是一塊半人高的青石,走近了,能看清青石上雕著海神的花紋。
這裏雖然很顯眼,但卻是個能看清全局的絕佳之地。如果是他,他想,他也會選擇這樣一個地方,雖然冒險,但能看得清楚。
況且,這裏視野開闊,下麵是密密麻麻的建築群,要是萬一不巧,被人發現了,逃走非常容易。
但那個人沒有料到的是,來的人是雨師第一的武鬥士皿曄,他不僅是武鬥第一,就連輕功也是難逢敵手。他發現皿曄從牢房門前消失的時候,剛要逃遁,皿曄已經出現在屋脊上。
他施展輕功要跑,皿曄卻先他一步,身形如魅影一般移動,擋在了他的麵前。
那人生得細高條,月白的長袍,月光下眉目看得十分清楚,細眉細眼,瘦長臉,整個人無論從哪個部位看,都像個長長的泥鰍一般。
見皿曄擋住路,他桀桀一笑,“原來,阿岐王娶回家的那個男妃,竟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誅心閣閣主!”
雖然身份被拆穿,皿曄卻容色極淡,未見絲毫驚訝,語氣也極淡:“既然認出了我是誰,你打算掙紮一下,還是束手就擒?”
“哼,我倒要領教一下,雨師國排名第一的武鬥士、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的誅心閣閣主的本事!”
白袍人身形忽然動了,迅捷無比,雙手成剪,齊齊剪向皿曄的雙目。他看上去像條泥鰍,動起來卻是力沉無比,帶起陣陣疾風。
武鬥場上力大無窮的皿曄,此時卻是身形如行雲流水,白袍人再快再狠,卻連他一個衣裳角都沒有沾到。
幾十個回合過後,白袍人竟漸漸體力不支,額上冒出豆大的汗來。以皿曄所見,他的實力絕不止於這麽一點,卻連半刻鍾都不到,就已經堅持不住,最大的可能,便是身體出現了什麽問題!
察其顏觀其色,竟是一寸一寸變得蒼白,臉上的汗也越來越多,疾如雨下,皿曄見狀不對勁,立時不再纏鬥,一把握住了他的腕子,手指搭在他的脈搏上,一摸之下,不禁大驚,他的脈搏已然弱得摸不到。
皿曄鬆開手,那人軟軟地倒了下去,順著屋脊,骨碌碌滾下了房頂。
皿曄飛身躍下屋脊,落在那人身邊,冷眼瞥了一眼,雖覺遺憾,但也沒有生出太多的情緒,那人已經咽了氣,皿曄一縷指風彈在他的喉間,隻聽見“哢”的一聲,那人的喉骨便碎裂了,頸間被指風割出一道口子,流出黑紅黏稠的血來。
不是中毒而死,察其臉色,分明是病態。
在江州這種地方,什麽病能讓人死得這樣痛快?自然是瘟疫。
皿曄走向牢獄的方向,麵上是恒如一貫的淡漠,心情卻沉重得如壓了一座山在心口上。
那人的武功不弱,他相信在他到這裏之前,也不知道自己得了瘟疫,但從發現到死亡,不過一刻鍾的時間。
如此可怕的瘟疫,要如何對待?
他曉得,應該慎重考慮遷移的事了。
牢獄前的廝殺已經告一段落,來的十幾個人全部被斬去雙腿,奄奄一息地排在地上。
當然,誅心閣也有傷亡,死了三個弟兄。
“成念先留下,再留下兩個人,其他人各司其職。散了吧。”
尹成念和兩個她的下屬留了下來,其餘人就像來時一樣,來無形,去無蹤。
皿曄走到那排人的麵前,淡聲道:“對你們而言,已經沒了雙腿,活著也沒有什麽意思了,我知道,你們的嘴應該很嚴,現在也一心求死。我知道,我左右不了你們想死的心,但我可以決定你們怎麽死。好好想想吧,知道些什麽,要不要說出來,我隻給你們一刻鍾的時間。”
“成念,交給你了。還有東南牆角那個,是染了瘟疫的,不要觸碰,直接燒了吧。”
皿曄吩咐完,一刻不再停留,邁步離去。
這一夜是個不眠夜。整個江州城陷入鬼哭狼嚎的絕境裏。月色明淨如霜,皿曄行走在江州城的大街小巷裏,每有人死去,他都去細細問過症狀,記錄下來。
這些工作本不該他來做,但眼下一則沒有人手,二則他能夠親力親為的,並不希望假手於人。
數日來他奔波於救災的前線,很多百姓雖沒有見過他,卻已經熟知他的名姓,他每入一戶人家,除了詳細詢問病症,還會溫和地勸慰活著的人,耐心告訴他們,此時不能離開江州。
誠然,沒有人希望再留在這個鬼城,但連阿岐王的男妃都沒有走,他們又有什麽理由離開?
江州的百姓還是通透豁達的,他一戶一戶地做工作,百姓們都答應下來,不離開江州。
他略略放下心,天亮時分,才回到府衙。
尹成念等在他的臥房裏,將一碗清粥端給他,臉上難掩心疼,眼眶裏圈著淚珠:“主子,您圖的什麽呀?那個蘇鬱岐,真就有那麽好?讓您甘願為她什麽都不顧?”
皿曄溫聲道:“你以為我留下來就光是為了她?成念,你錯了。江州百姓遭此大難,我豈能不管?”
尹成念道:“我知道,主子心善,見不得百姓受苦,過去也很多次幫助弱小。可您捫心自問,如果蘇鬱岐沒有在這裏,您會離開京城,到這遙遠偏僻的江州來嗎?您頂多,不過是吩咐人捐款捐物吧?”
尹成念一語中的,正說在皿曄的心坎上。
捫心自問,確是這樣。皿曄沉默著,沒有說話。
尹成念難過地落下淚來。沉默,自然是默認了。她想起那日她刺殺蘇鬱岐時,蘇鬱岐說的話。你若是有本事將他搶走,那就放馬過來吧。
那時,蘇鬱岐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
其實,相比之下,她唯一的優勢,不過是性別上的優勢。她是女子,蘇鬱岐是男子。可皿曄似乎根本就已經不在乎蘇鬱岐的性別。
尹成念心亂如麻,卻也隻能化成一句:“主子,您累了一晚上,喝粥吧。喝了睡會兒。”
皿曄端起粥碗,喝了一口,道:“說一說,你都審問出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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