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雲湘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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擱以前,軍卒未必認得這個身形瘦削的人就是堂堂當朝大司馬、阿岐王蘇鬱岐,但蘇鬱岐方才給蘇甲下命令的時候,眾軍卒都是看見了的,她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
軍卒立即怕了,手持長劍不敢再往前,隻能以言語威脅:“快放開她!否則,你死定了!”
蘇鬱岐冷眼瞥了那人一眼,纖指看似輕緩地一抬一捏,實則卻是快得連眨眼的工夫都不到,就將那人的手腕子扣住了,一捏一扭,那人手上的匕首倉啷落地,“啊”字隻喊出了一半,便被蘇鬱岐一把扭到麵前,當胸一腳,踹到了軍卒的麵前,軍卒手中的劍猛然一插,直插在他的後心上。
當場斃命。
“大司馬,下士無能,讓您受驚了。”軍卒慌忙跪下認錯。
蘇鬱岐擺了擺手,“去吧。”
不大會兒的工夫,空氣裏就起了血腥氣。火勢未減,甚而禍及到周邊的房舍,再燒下去,怕是會禍及更多的房舍。
江州地處濱海,又有嵐江在城邊經過,氣候潮濕,她這些日子在江州便發現,城中根本沒有預備水龍隊,也沒有任何滅火設施,像這樣的火勢,單憑人力汲水滅火,根本就不可能滅掉。
蘇鬱岐眉心緊蹙,再次命令在不遠處指揮的蘇甲:“趕緊疏散周邊的群眾,讓他們不要再試圖保護帶不走的財產了!”
蘇甲領命去了。蘇鬱岐飛身上了高處的屋脊,眺望整個火場,人群極亂,縱火作亂的人夾雜在其中,很多都已經分不清楚,能分清的隻有一些窮凶極惡之徒,他們手上拿著刀劍匕首,在人群裏橫衝直撞,遇到阻礙,更不惜殺害。
蘇鬱岐站在高處,瞧得清楚,對於那些夾雜在群眾裏意圖借機逃走的人,以她的火眼金睛,自然比兵卒們要辨得清楚,她飛身躍下屋脊,在一個弓箭手的手中拿過來一張弓和一壺箭,轉身又飛躍上屋脊,對準那些意圖逃跑的人,張弓搭箭,一箭一個,皆是射在大腿上。
每一箭的力道都極重,射穿了中箭之人的大腿,令他們連行走都不能!
她箭無虛發,頃刻間已有二十餘人中箭。
箭壺裏的箭很快就用完,她俯下身去,揭下屋頂上的兩片瓦,以內力震碎成數塊,當成是箭,朝著那些人打將出去,一塊瓦一個人倒下,力道不輕不重,剛好能夠將人擊暈。
嘈雜沸騰的聲音裏,忽然一聲孩童的啼哭入耳,蘇鬱岐循著聲音望去,終於在一片火海裏看見了發出聲音的人。
那是兩個孩童,一大一小,大的女娃也不過十一二歲,小的隻有五六歲,兩個人蜷縮在一間已經燒了一半的房屋裏,那屋子房梁都已經燒得塌陷,眼看整間屋子都要燒起來,蘇鬱岐來不及多想,施展輕功就朝著那間屋子飛掠過去。
然而,她剛要衝進火海之時,卻被人從後麵扯住,她急於救人,看也沒看來人,揮掌就打了過來。
來人躲避不開,硬接下這一掌,蘇鬱岐這才看清,攔住她的不是別人,是本該在回京途中的祁雲湘!
“雲湘?一會兒再跟你說,我要先救人!”蘇鬱岐心裏雖十分驚訝祁雲湘的出現,但來不及多想,推開他,又要往火海裏衝。
“我來。”祁雲湘一把將她扯回,先她一步,縱身跳入已然整個都燒著了的房屋裏。
“雲湘!”蘇鬱岐厲聲嘶吼了一聲,待要也往裏衝,卻被趕過來的蘇甲給拉住。
“放開我!雲湘在裏麵!”
蘇鬱岐奮力掙紮,蘇甲卻將她的手腕攥得死死的,“雲湘王爺會沒事的!”
“你!”蘇鬱岐急得咬牙,“你放開我!”
她奮力掙紮,一急之下,一跺腳,藏在靴子裏的匕首彈了出來,她抬手一接,握在了手中,朝著蘇甲的胳膊刺去,蘇甲卻是一動不動,死命扯著她的胳膊,她匕首都已經觸到蘇甲的皮膚,蘇甲卻連眼睛也沒有眨一下,蘇鬱岐無奈,隻能收回了匕首,氣怒地瞪著他:“你究竟想怎樣!”
祁雲湘躍入火海之後,一手抱起一個孩子,柔聲安慰:“不要怕,叔叔帶你們出去。”
火勢極猛,火舌已經舔著了整間屋子,將他們的出路完全堵死了。蘇鬱岐瞧得著急,怒道:“你放開我!看不見他們被困住了嗎?我不進去,我幫他把火舌撥開!”
蘇甲將信將疑,但也不敢再阻攔,蘇鬱岐忙運起內力,強大的內力從手心吐出,將攔在祁雲湘麵前的火舌暫時一分為二,祁雲湘瞅著這個時機,從分開的那一線空隙裏一躍而出。
蘇鬱岐接住他手上的孩子,粗略檢查一下,見沒有什麽大礙,隻是嚇壞了,一個勁的在顫抖,將他們交給蘇甲,忙又去看祁雲湘,關切地問道:“你沒有事吧?”
祁雲湘拍滅了袖子上的一點火苗,搖搖頭,“沒事。”
蘇鬱岐鬆了一口氣,嗔怪地看著他,“你做什麽?誰讓你強出頭了?燒著你怎麽辦?”
祁雲湘握住她的手臂,拉著她走到一旁人少的地方,才反問道:“燒著你怎麽辦?”他一向沒有正形,這種時候,更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派頭,還帶著一點點質問的口氣。
蘇鬱岐冷聲道:“這是我的職責。”
祁雲湘反問道:“你的職責不就是我的職責?”
蘇鬱岐被噎得無語,白了他一眼,“懶得理你,我忙得很,你既然來了,就幫我清一清場子吧。”
蘇鬱岐說話間,幾個軍卒在他們的周圍,又殺了幾個暴徒,祁雲湘不由蹙眉,追上蘇鬱岐,道:“阿岐,你這樣會不會太暴力太不分輕重了些?”
蘇鬱岐冷聲道:“你覺得我不分輕重了嗎?”
祁雲湘道:“這裏麵,有些人也許隻是從犯,或者是被慫恿被教唆了,他們可能並沒有殺人放火,隻是湊在了這一堆人裏。”
蘇鬱岐麵色鐵青,語氣沉冷:“那你告訴我,要怎麽分誰是主犯誰是從犯?你覺得我有的是時間和人手去分什麽輕重?祁雲湘,他們拿起武器縱火殺人的那一刻起,就已經都不是無辜的!你自己看一看,他們利用那些無辜的人,就要逃之夭夭了!”
大約自己都覺得口氣重了,頓了一頓,緩了緩口氣,道:“無論主犯從犯,還是被騙被教唆來的,犯了罪就是犯了罪,任何理由都不能替他們開脫犯下的罪行!”
雖然口氣緩和了,但態度卻仍是堅決的。
祁雲湘望著眼前的一片火海,望著那些失了家園在哭喊著無家可歸的人,終於還是低下了頭,“是我的錯。是我沒分清輕重。”
蘇鬱岐望著他,最終是無奈,歎了一聲,“幫我先安撫那些沒了家的百姓吧,在鄰縣我們設了一個安置點,直接送他們過去。”
說完了,又驀然想起了什麽,轉回頭來又道:“不對,這樣不行,還是要讓大夫來,確定他們沒有染上疫病,才能往長於縣送。若是染了疫病的,就安置在城中的安置點,先治病。”
這裏比想象中的還要混亂,還要嚴重。洪災過後,房倒屋塌,無處安身,疫病肆虐,更有那批不知是什麽圖謀的人,在從中作亂!祁雲湘萬萬沒想到,蘇鬱岐麵臨的竟是這樣複雜的絕境。
“好。”
祁雲湘沒有再多說什麽,毅然走到一堆坐在路邊嚎啕的人群前,蹲下身去,溫聲和他們說著些什麽,不多時,那些人便不再嚎啕,從地上站起來。祁雲湘拉過一個軍卒,吩咐道:“帶他們去找負責問診的大夫,檢查無誤後,該送到哪裏安置,就送到哪裏安置。”
蘇鬱岐遠遠地看著,心裏卻說不出是什麽滋味。祁雲湘就是這樣,外表看上去吊兒郎當,有時候甚至會有些拎不清,但真正做起事來的時候,是毫不含糊的。
但似乎,他所有的拎不清,都是和她有關的。處理朝政,處理糾紛,處理與朝中諸黨係的關係,他都能遊刃有餘。但,凡是逢著她有事,他處事就不大論理了。
蘇鬱岐忽然福至心靈一般,腦子裏閃過一線光,她意識到,祁雲湘方才說她處理這件事出手過於狠辣,並不是真的在替那些人說話,他隻是怕她會落人口實,被人詬病。
祁雲湘。蘇鬱岐有些迷茫地瞧了一眼他的背影。
“小王爺。”蘇鬱岐正出神的刹那,聽見熟悉的聲音在喚她的名字。
她猛然回頭,見皿曄長身玉立,站在她麵前,手中正拿著一柄劍,劍上還滴著血,他的腳下,橫陳著一具屍體。
皿曄將劍扔在屍體上,看也沒有再看一眼那具屍體,隻溫聲道:“小心些。”
原來是有人要殺她,被他先殺了。
蘇鬱岐點點頭。想要問一句你為什麽不好好休息,想想這話也是多餘,遂一句也沒有說。
一旁的皿錚臉色難堪地望著她,目光無辜又無奈。
憑他自然是攔不住皿曄的。蘇鬱岐遞給他一個諒解的眼神,沒有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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