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殺人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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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鬱岐已經不是第一次問起這個問題。
這個問題埋在她心頭久矣,就像是一個禁區,令她一直不敢碰觸。但禁區在心裏埋得愈久,便發酵得愈大,終於,反將她給拿住了。
但蘇鬱岐立馬意識到自己的失智,未加思索,道:“我隻是隨口一問。你是誰不重要,以後你就是蘇王府的男主人,這個才重要。”
皿曄笑笑:“嗯,別的有什麽重要的?世上之事,玄妙無常,順其自然也罷了。”
他倒像一個修行者,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通悟大道,已修到了道法自然的境界。
再看,卻又不過是個姿容上等的青年,邪魅地笑著,不掩七情六欲。
蘇鬱岐一方麵心裏對他肅然起敬,一方麵又生出心疼憐惜,望著他,竟有些癡然,隻喃喃道出幾個字:“你說的是。”
皿忌很快將藥煎好,端了過來,皿曄服了藥,蘇鬱岐勒令他趕緊躺下睡覺,發一發汗才好。皿曄拗不過她,隻得照辦。
連日的勞累,再加上高燒使然,皿曄很快便沉沉睡去。
蘇鬱岐回到桌前,正準備批閱那些摞成小山一般的文書,皿忌忽然敲門。
瞧瞧更漏,其實已經在戌亥交接之時,蘇鬱岐起身去開門,怕驚醒皿曄,壓低了聲音:“什麽事?”
她緊跟著出門,帶上了房門,走到廊下,皿忌跟了過去,道:“剛才有人來報,說是東城打起來了,有一夥人,大約有上千,想要趁夜逃出江州,被守城的士兵發現,發生了衝突。蘇管家已經過去處理,讓我來告訴您一聲。蘇管家說,您知道此事即可,不必過去,他可以處理。”
蘇鬱岐點點頭:“嗯,我知道了,你和皿錚輪流去休息吧,這裏不需要兩個人值夜。”
皿忌偷眼瞄了一眼蘇鬱岐,似欲言又止,蘇鬱岐瞧出端倪來,挑眉:“怎麽?”
皿忌忙道:“沒什麽,外麵風露重,王爺您趕緊回房吧。”
蘇鬱岐深深看了他一眼,眸光又在夜空裏睃遊過,落在不知名的地方,嘴角忽然浮出一點笑意。
原來那個叫皿錚的已經離開了。她先前卻一無所覺。
回到房間,蘇鬱岐卻再也看不下去文卷,先前因為忽然發現皿曄發燒而沒有進行完的討論,又浮上了腦海。
皿曄提到了川上的風家,還有幽蓮穀,誠然,他不過是隨口打個比方,但蘇鬱岐靜下心來細想,真的隻是隨口打個比方嗎?皿曄是不是意有所指呢?
她抬起頭,凝望著床上沉睡的人,有心想要問一問他,和他將未討論完的事情繼續往下討論,卻無論如何也不能忍心把他叫起來。
她深吸了一口氣,挪步到床前,緊挨著皿曄,在床沿躺下,闔上雙眼。
她本意還想再想一想近日發生的這些事,理一理頭緒,卻不想太過疲累,一沾著床,不大會兒就迷糊睡了過去。
模糊中她似乎做了一個夢。
這些年她其實很少做夢。每日裏都像是個負重的蝸牛似的,極艱難地往那棵豎在麵前的高高的大樹上爬行,每爬過寸地都要耗費極大的力氣,又哪裏還有精力和時間去做夢。
但今夜不知為何,竟做了一個夢。
夢裏麵,在一個像是蛋一樣的密閉的空間裏,蛋殼很大,周圍被不知名的詭異的纏藤纏繞著,那些纏藤莫名眼熟,似在哪裏見過。
她站在蛋的中央,想盡辦法想要破殼而出,甚至不惜以武力去擊打蛋殼。
但是,蛋殼堅硬得像是鋼鐵,任她如何拳腳相加,都是紋絲不動。
後來,她摸出了藏在靴子筒裏的匕首,想要以那把鋒利無比的匕首去割開蛋殼,但就在她飛身躍至穹頂,將匕首插在穹頂的時候,盤繞在穹頂的纏藤忽然動了,以極快的速度纏住了她握著匕首的手腕。
纏藤沿著她的手腕纏繞,很快就將她的身體包裹住,她奮力拔出匕首,向身上的纏藤割去,鋒利的匕首將纏藤割碎,那藤卻是空心的,從中空的管子裏流出血一樣的液體,粘稠的、黑紅的、散發著腥氣。
她心裏生出懼意。雖然她的手速也很快,但纏藤的速度更快,而且被砍斷的纏藤很快又生長出來,繼續纏繞著她。
很快,她整個人都被纏藤纏得死死的,像是一顆蠶繭一樣。她拿著匕首,拚命地砍,匕首傷著纏藤的同時,也將她的肌膚割破,割得如同襤褸破衫一般。
但纏藤越來越多,越來越緊實,她隻覺快要窒息而死,大口大口呼吸著越來越稀薄的空氣,到最後,終於連喘息的力氣都不再有。
她猛然驚醒,坐了起來。夢裏的情景如同就在眼前,她餘悸未盡地將頭埋在雙手上,大口大口呼吸著。
良久,才從餘悸裏醒過神來,曉得這隻是一個夢,隻不過是可怕得有些真實罷了。
偏頭看看,身邊皿曄依舊睡得沉酣,借著桌上燃得隻剩一點微火的清幽燈光,可以看見皿曄的臉上浮著些潮紅,她探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已經不發熱了,她長長舒了一口氣。
熱度退了,說明藥起作用了。藥能起作用,便說明他不是得了瘟疫。隻要不是瘟疫,就放心了。
蘇鬱岐起身趿拉了鞋子,到桌前倒了一杯涼茶,灌了一大口,涼茶下肚,神清氣爽了許多。
猛一回頭,卻見窗上映出一條長長的影子。蘇鬱岐心下疑惑,穿好了靴子,輕手輕腳開了房門,卻見廊下立的是皿錚。
相較於皿忌,皿錚生得更清秀些,性子也似更溫和些。其實這二人的性子都像極了皿曄,淡漠又疏離。大約正應了那句近朱赤,近墨黑,近皿曄則淡泊疏離。
東天之上,長庚星忽明忽滅,星子周圍,已經露出魚肚白。皿錚深深一揖,怕擾到房中的皿曄,放輕了聲音:“王爺。”
蘇鬱岐走到他麵前,和聲道:“怎麽那麽早就換班了?發生了什麽事嗎?”
皿錚故意立於窗下,顯然是有要事奏報,大約又怕擾到皿曄,所以才沒有出聲。
皿錚壓著嗓子:“東城的事情鬧大了。那些人為了逃出去,與蘇管家帶去的人發生衝突,被蘇管家鎮壓下來之後,回到坊間便開始放火燒房舍,搶劫百姓,甚至,還殺了數名反抗的百姓。蘇管家帶人去鎮壓,但那些人人數不少,一直到現在,蘇管家還沒有回來。皿忌召集了幾個誅心閣的兄弟過去,也還沒有回來。”
蘇鬱岐臉色沉如水,回頭看了一眼房間,吩咐道:“守好你們主子,他要是出事,我唯你是問。天亮以後,記得督促他服藥。我先去東城看看。”
皿錚點點頭:“王爺放心,我會守好主子的。您也小心些。”
蘇鬱岐隻點了點頭,疾步往外走去。
晨光微曦,她單薄瘦削的身影映在灰白的天光裏,愈顯得冷肅。
在門口騎了馬,飛奔東城。離得東城尚有一段距離,便看見天邊紅彤彤一片,火光衝天。再往近了,一股濃重的焦糊味刺鼻而來,緊跟著劈啪聲也入耳,愈是靠近,蘇鬱岐心裏的憤怒便愈是不可遏止。
靠近了,隻見數百間民居都陷在了火海裏,想救都不能了。
這一片區域不是重災區,大部分的居民都還沒有離開,火海中甚至都還有百姓為了搶出自家的財產,陷入大火包圍,掙紮一陣過後,便緩緩倒下去,葬生於火海之中。
蘇鬱岐在亂竄的人群中發現蘇甲的身影,疾步走上前去,“蘇甲!”
蘇甲轉回頭來,蹙眉:“王,您怎麽來了?這裏混亂,您還是離這裏遠點。我來處理就好。”
“你處理個屁!”蘇鬱岐氣得爆了一句粗口。
蘇甲一向護她跟母雞護雞崽兒似的,即便是以前在戰場上,也是恨不能把她護在蛋殼裏,不許她接觸危險。但他終究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憑他一己之力,壓根擋不住奔著她而來的暴風驟雨。
而她,終究是要自己承擔這一切。
“分一部分人疏散百姓,另一部分人,將縱火殺人犯們都給本王捉拿歸案!意圖抵抗的,格殺勿論!”
蘇鬱岐冷聲下了命令。
“得命!”蘇甲極有氣勢地應了一聲,轉過身,吩咐身邊的兩個軍中統領,“一隊去疏散人群,一隊去抓捕縱火殺人犯!膽敢有抵抗者,格殺勿論!”
蘇鬱岐一向做事利落幹脆,命令也下得幹脆,一句話,就已經將罪名扣得實實在在,想要逆轉都不能了。
上千的軍卒,分作兩隊,一隊趕去疏散群眾,另一隊則紛紛亮出刀兵,殺向那些正紛紛逃竄的縱火者。
蘇鬱岐麵色沉冷,冷眼看著糟亂的場麵,忽然一個被軍卒追著的人慌亂之中沒頭沒臉地撞了過來,她被撞了一下,抬眼看時,隻見那人手中握著一把尺長的匕首,火光下匕首閃著寒光,朝著她的脖頸就橫了過來。
蘇鬱岐一動沒動,任由那人挾持了自己,威脅那名追他的軍卒,“不要過來!過來我就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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