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條分縷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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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陳王陳垓其人,一向做人低調,性子也是那種溫和豁達的,做事卻是無比周全謹慎的。
朝中這所有的臣工當中,能同時得蘇鬱岐和祁雲湘信服的,也隻有他了。
祁雲湘搬出了陳垓,蘇鬱岐也沒有什麽話說了。
但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其實,很多事你在京中一樣可以做,沒有必要親自來江州趟這趟渾水。”
祁雲湘沒有言語,拿起一卷案卷,隨手翻看。
蘇鬱岐討了個沒趣,橫了他一眼,話不投機,半句也多,她將話題岔到正事上來:“校場已經關了太多的人,都是聚眾鬧事的人,雲湘王爺既然不想走,就請去審一審那些人,該如何處置,盡快處置,好給士兵們騰地方休息。”
祁雲湘答應得很幹脆:“好。”
隨著“好”字落地,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蘇鬱岐迷惑不解地看著他走出門去,偏頭問皿曄:“他這是怎麽了?誰得罪他了嗎?”
皿曄涼涼笑了一聲,“誰知道呢?都說女人的心思難猜,雲湘王爺的心思,又何嚐不難猜呢?”
“咳,雖然他曾經打傷過你,可你說這話也太重了些。拿女人比他……咳咳,得虧他沒聽見,這話你以後不要在他麵前說。”
“我已經聽見了。”
蘇鬱岐的話音未落,便聽見門口祁雲湘涼寒的聲音傳來。
蘇鬱岐尷尬地瞧著他,“你怎麽又回來了?”
倒是皿曄麵色如常,一點也沒有背後道人短長被抓包的自覺。
祁雲湘道:“你們以後背後嚼舌根也避諱著些人,畢竟兩個大男人,又不是兩個婦道人家,讓人聽去了,還以為你們有特殊嗜好。”
蘇鬱岐被說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卻又發作不得,畢竟錯先在自己,隻能沒好氣地道:“你回來做什麽的?”
“拿東西。”
祁雲湘說話也沒好氣,走回到她案前,從一堆文書裏,翻出數卷關於鬧事之人的卷宗,抱在臂彎裏,冷冷哼了一聲,嘴角跳出一抹邪魅的笑,“你們繼續,我不打擾你們,這回真的走了。”
蘇鬱岐盯著他離去的背影,盯了半天,“他這到底是怎麽了?”
皿曄淡淡地:“雲湘王爺不是說了嗎,背後嚼人舌根是婦道人家幹的事,咱們還是不要再討論這個問題了。”
蘇鬱岐疑惑地瞧著皿曄,忽然就恍悟了,“怪不得我覺得你昨晚回去就不對勁,今天也是陰陽怪氣的。”
皿曄抬眉瞟了她一眼,又把目光挪回到了案卷上,漫不經心道:“昨夜的事和他沒有關係。沒道理我進了你們蘇府,擔著個男王妃的名頭,卻名不符實。”
還是語氣不對。但蘇鬱岐也沒有再糾結。心裏已經下了定論,兩個人誰也瞧不上誰,祁雲湘就一直瞧不上皿曄,皿曄也因為上次被打傷的事耿耿於懷呢。
這些瑣事雖然惱人,但眼下也沒有時間去煩惱,有一大堆的事等著她去做呢。
“對了,你說要調查決堤案的,有眉目了嗎?”
蘇鬱岐相問的口氣不善,擺明是在故意找碴。皿曄一副無辜狀,無言地望向蘇鬱岐——都說女人心海底針,最難摸透,他以前隻覺得眼前這位除了長了一副女人的軀殼,別無像女人之處,今日才算領教到,女人就是女人,無論多麽像男人的性格,無論扮了多少年男人,她內心依然還是女人。
“已經查出一些眉目來了。”皿曄從一堆卷宗裏,扒拉出來一疊薄薄的卷宗,遞給蘇鬱岐,道:“以熊芷的武功,有人要想悶死他,無疑十分難。除非那個人的武功極高,高到……至少要你這麽高吧。”
蘇鬱岐無語地瞥了他一眼:“你這算什麽比方?”
“我是在誇你武功高。”
“……”
蘇鬱岐白了他一眼,好笑道:“你繼續往下說吧。神經病。”
見她笑了,皿曄這才正色道:“所以,我後來又去檢驗了一遍熊芷的屍體,在他的屍體上,我發現了一種迷藥。”
蘇鬱岐將那本薄薄的卷宗打開,搭眼一瞧,上麵隻有兩個字:魂塋。
“魂塋?”蘇鬱岐疑惑道,“這就是那種迷藥?”
皿曄點點頭,“魂塋,一種來自於毛民國的能迷惑人心智的藥。塋麽,就是墳墓的意思,魂塋,靈魂的墳塋。”
“聽著怪唬人的。”
“聽著很唬人,其厲害程度卻是嚇人。”
“連你都說嚇人,那不得了。”
皿曄涼涼一笑,“中了這種藥的人,是沒辦法醒過來的。它會給人營造出一種極美妙的夢境,讓人沉浸在夢境裏,再也不願意醒過來。”
蘇鬱岐不相信,疑道:“就算是能為人營造出一種極美妙的夢境,可,就沒有心誌極其堅定的人,擺脫它製造的夢境嗎?”
皿曄臉色淡漠,“據我所知,並沒有。因為,它所營造出的夢境,就是人心裏最深最重的那個欲望。試問,誰能擺脫來自自己的執念呢?除非沒有欲望。不過,我至今還沒有見過沒有欲望的人。”
蘇鬱岐笑道:“如果有一天我也中了這種藥,我的夢境裏不知道會是什麽。”
皿曄深深看她一眼,語氣溫淡:“屆時你是不會知道夢境裏是什麽的。因為你不會醒過來。”
蘇鬱岐吐了吐舌頭,“這麽厲害,我不要去體會。因為我還想和你多快活幾年呢。”
皿曄的嘴角浮出一抹魅惑笑意,其實說是魅惑,到不如說是色氣更準確些。
食髓知味的色氣。
蘇鬱岐臉紅了,啐了一聲。
“明明是你先說的。”皿曄望著她笑。
“你還說!”蘇鬱岐嬌嗔,“趕緊說正事吧!熊芷中了這種隻有毛民國才有的藥,然後怎樣?所以你斷定是毛民國的人下的毒手嗎?”
皿曄道:“你理解錯了,我說這是來自毛民國的藥,可沒說一定是毛民國的人下的毒手。這世上沒有什麽是專屬於哪一個國家,哪一個人的,若有,那也是因為,沒有人出得起足夠的代價。”
蘇鬱岐讚同地點點頭:“也是。那你還有什麽進展?這上麵什麽都沒寫。”
“洪水退了之後,我又去了一次決堤的堤壩口。盡管已經被水衝走了幾乎所有的痕跡,但還是找到了一些線索。”
“什麽樣的線索?”蘇鬱岐的興致被提了起來,忍不住問。
“發現了一個人的手臂,壓在了一方巨石下。”
蘇鬱岐蹙眉,“這算什麽線索?就算這手臂是因為炸堤壩時留下的,難道你還能找到手臂的主人?恐怕早就被洪水衝進大海裏了。”
“手臂因為壓在了石頭下,手臂上的衣服還在,衣服的質地很好,說明死的人應該是一個身份地位不低的人。一個身份地位不低的人,出現在堤口,你想他是做什麽的?”
“監督?或者,應該叫他主事人?”
不得不說,蘇鬱岐的敏銳是異於常人的。皿曄點點頭:“不錯,是主事的人。照理,主事的人不該死在那種地方的,可事實上卻死了。”
蘇鬱岐一點即通,道:“說明出了意外。”
“嗯,大體應該是這樣,要麽,是爆破手出現失誤,要麽,是發生了內訌,有人把他搞死了。”
“那你推論是什麽呢?”蘇鬱岐凝著皿曄。
“還記得張大嗎?”皿曄沒有立即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從張大說起,說明張大那頭還有線索,蘇鬱岐點點頭,“記得。”
能不記得嗎?淨問廢話。但她沒有多打岔,認真聽皿曄往下說。
蘇鬱岐認真起來的樣子,英氣十足,別有一番動人之處,皿曄凝著她,點點頭,也不知是對她的樣貌態度表示認可,還是對她的話表示認可。
他道:“在審訊救張大的那些人的時候,他們一致招認,自己是毛民國的人,熊芷中的也是毛民國的迷藥魂塋,一切的矛頭都指向了毛民國。但是,這張大,我在走訪災民病情的時候,順便也打聽了一下這個張大。”
蘇鬱岐聽得極認真,“有什麽新發現嗎?”
“張大,三十六歲,以打漁為生,年節下也偷著做些煙花爆竹,掙點小錢。他無父無母,無妻無子,在十年前遷來江州的,初來江州的時候,操的是外地口音,住了一兩年以後,才漸漸改成了江州口音。說起來,他的語言天分也是夠低的。”
“那他以前的口音,是哪裏的呢?”
“你大概想都想不到。”皿曄的表情瞧上去有些譏諷,“是玄股國絡冰城。”
蘇鬱岐委實有些驚訝。她早知從京城到江州,一係列的事情、一係列的人物,盤根錯節,牽涉甚廣,但也沒有料到這裏麵還有玄股國的事情。
雲淵。她腦海裏浮起這個名字,那個總是一副招牌般笑容的青年,看上去很是無害,雖然明知他是當世難有敵手的頭腦聰明的人,可是他的外表實在太加分,硬是讓人對他討厭不起來。
如果是他也參與到了這次事件裏來……蘇鬱岐不禁生起憂心。
她委實不想那個青年也參與到其中來。
但是,一係列的事情又容不得她不生出疑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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