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好了麽？”

    陸衍平聲，低問，望向了劉民。

    這個……悲哀到連螻蟻的意味，都無法參透的罪犯。

    “考慮好了先生……”

    劉民答，對著他，小心翼翼，敬重的像是回答問題的小學生，語氣微弱道，“對不起……”

    陸衍沒言，隻是望著他。

    “我……還是不懂……”

    搖了搖頭，劉民回，“謝謝先生……您那麽耐心，即使知道我是殺了馮丹的凶手，在清楚我的身世之後，還是願意教我，帶我去醫院，給我墊付醫藥費，告訴我繼續治療，教我活下去，在監獄裏也可以學會活下去和生而為人的勇氣……對不起先生……我很感激您，可是……這一輩子，我活的太難了，現在也很痛苦，我不想堅持了，恐怕……也學不會了……”

    陸衍沒言，眸色卻幾分晦暗。

    見劉民不再語，隻是低著頭，他也沒再問，向門邊道，“拿過來罷。”

    眾人抬頭，便見後方隨著路鳴山莊的司機，提著一個小禮盒，走了進來，把那禮盒放在了正中間，也擺在了劉民的麵前……

    劉民不知道是什麽，看著它，卻愣了一下。

    “打開吧。”

    陸衍低言沉潤，“上次離開，說你堅持七天，給你驚喜，籌備獎勵，這是，對你的感激。”

    劉民聽言，就慢慢彎下身，扶著那盒子，盯著那精美的包裝，好似不舍，卻仍舊在陸衍的注視下，緩緩拉開了漂亮的包裝繩，打開了方方正正的盒子……

    一落開，就有燈在盒子中間亮起，五彩斑斕，十分漂亮。

    黑暗中，照亮了劉民髒汙紅腫的臉……

    隨著燈亮，就有音樂在狹窄的簡易屋響起，是鋼琴曲，優雅，溫婉，彈奏的是生日歌。

    燈光的下麵是一塊蛋糕，沒有過多造型，卻有一個日期，寫的是今天。

    還有劉民的名字。

    附著生日快樂。

    “蛋糕……”

    劉民訥訥，看著那燈光，醜陋的容顏，竟展露出孩子般的笑，抬頭望著眾人說，“我還沒過過生日，我不知道……自己是哪一天出生的，沒有人給我過過，我自己也沒有過，這是第一次，有人送我蛋糕……”

    他坐了下來，沒有出聲，連刀叉都沒有拿，就抬手，抓起蛋糕，一塊塊吃了起來……

    大約他可能也幾天沒吃東西了吧，吃的有些狼吞虎咽，邊吃，邊落淚道，“我終於……也過了一次生日……真希望下一輩子，每一年，都有一天，會有人記得……給我過生日……”

    他大口的吃著，一點都沒有浪費，邊吃，邊對陸衍說，“謝謝您先生，這是我收到最好的禮物，那一天急診室，隔壁病床有人給孩子過生日，拿的就是藍莓蛋糕，我當時都不敢看，怕自己的樣子嚇到孩子，又羨慕他們，隻許願如果死之前，也能像那個孩子一樣吃一次藍莓蛋糕就好了，我都沒敢看，先生您竟然就知道，先生您真是的很厲害，謝謝您，先生，您真是我遇過……最好的人……為您堅持了七天，是值得的……因為您是我活著的一生……來自陌生，對我唯一的善意……謝謝您先生……謝謝您……”

    短短幾分鍾，蛋糕已過半……

    劉民沒有停，仍在努力吃……

    落著淚，慢慢而淒慘的吃……

    吃的過程，姚君君就微抹淚，那一刻甚至有些後悔剛才躲閃和微作嘔的動作……

    宋箏箏也紅了眼圈，盡管強撐，但還是捂了眼。

    八組的人全體沉默，看著劉民慢慢的吃，痛苦的吃，又笑，又哭，又感激的吃……

    他們誰也不說話，也許這個時候，給他生日歌會更感激，但誰也唱不出，因為在那個動作中，他們就清楚，劉民在陸衍的詢問中，最終所說的結局和選擇……是什麽！

    他連入獄，都沒有勇氣去堅持了。

    他交代完，陳述完，等來了警察，也依照和先生之前的約定，把最後這個抓捕案件的功勳，不用自殺做了結，而是送給先生的女孩兒之後，報答了唯一的善意，得到了人生的禮物，就在這滿足中，選擇道別，重生……

    劉民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下一輩子裏。

    這一輩子，早已放棄。

    他所求不多，隻願如先生所說，下一世，想學為人，先學惜命。

    不管是何結果，隻要下輩子，讓他為人，那麽……就不會自殺了……不會了……

    吃完整個蛋糕，在眾人幾乎不能阻攔的前提下，劉民對著錄像和口供，又說了一些自白和有罪的話語，就帶著滿足的笑，躺回了床上。

    他的床頭一直放著一個針管，從看到陸衍來、眾人回頭的那一秒，他就偷偷對著自己，紮了進去……

    現在，現在的生日過完了，時間到了，生命，終結了。

    這一生帶不走也不願憶的苦難，終於……結束了。

    他躺在那兒，一動不動，雙手放在胸前，手裏還握著那一直在播放歌曲的燈……

    前麵，是音樂，鋼琴演奏，後麵，是演唱，女聲溫柔。

    不知是哪位歌星錄製，緩慢柔軟，如同被母親包裹，呼喚新生。

    “祝你生日快樂……”

    “祝你生日快樂……”

    “祝你生日快樂……”

    “祝你生日快樂……”

    不知道放了多少遍，也許是最後一遍，燈光，終於沒電，歌聲緩緩漸落，宋箏箏才在眾人中，走上前，發現那藥管，拿起來，確認是氰化鈉致毒之後，也測了劉民的鼻息，宣布了死亡。

    她回身，帶著眾人，與唐小念和陸衍一起，都對著他的遺體，微微頷首，話中不言，心中隻念——

    安息。

    經曆收整證據，保存錄音、口供，以及搭理好劉民的屍體欲帶回局時，姚君君就在他的床頭的一個小鐵盒裏，發現了有一張小紙冊！

    那冊子上有三個筆跡，應該……是蔡雲馮丹和劉民，都用過，甚至抄寫過的一段話。

    最末端的，明顯是劉民的字跡，因為最了草，最難懂，還帶著很多拚音和符號，畢竟他識得的字最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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