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月下昏黃燈如晝 第三章 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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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濤哈哈大笑,手指捏住婦人喉頭,看著遠處長發蒙麵的趙樹理,臉上笑意更是張揚。慕容濤當下心情甚好,雙手隻是抓著女子往後退去。身後突然感覺似乎碰到一物,細細感觸卻像是柔軟的衣物。慕容濤心中疑惑,餘光掃去,這才發覺原是床鋪。

    一丈開外,趙樹理靜靜站立,手中長鞭早已放下,一頭長發被窗外的北風撩起,讓人看不清麵目。慕容濤隻是張揚的看著趙樹理,心中卻另有盤算。

    二人若論武功,確實不分伯仲,可若論心境,慕容濤無疑超過趙樹理太多。慕容濤朗聲道:“趙大俠,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如今這女子丈夫既為你所殺。正所謂,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趙大俠隻需要輕輕一鞭,今日這世間便少了一對同夢鴛鴦,黃泉路上多了一對神仙眷侶,你趙大俠更是俠名遠播啊?”

    趙樹理聞言心中大震,腦中百轉千回,又回想起了當年那黃裳少女。慕容濤斜目望去,神光似電,見趙樹理瞳孔渙散,眼中隱隱不安。趁此契機不動,更待何時!

    慕容濤身形不動,對著女子後背一掌拍下。女子本不是習武之人,又如何能承受如此力道,身體隻是被這力道推的直直撲去,女子氣息細弱恍若遊絲。趙樹理手臂微抬,以柔勁接住女子,手臂輕挽,一股勁力破掌而出,徐徐注入女子膻中、內關兩處穴位。女子氣息稍緩,原本渙散的眸子略微有了些許神采。隻見女子手指斜斜而指,趙樹理心中不甚明了,隻好凝目望去。

    當此時,慕容濤身形早已掠過半丈之地,收掌成拳,呼嘯而來。趙樹理餘光微頓,將長鞭遠遠擲去,鞭影陣陣,左手將女子摟住,身形斜掠而出。趙樹理正欲破門而出,慕容濤雙拳已至,竟不對著趙樹理打來,隻對著女子直接擊去。趙樹理微微一頓,鞭子橫斜而跨,繞出一個漂亮的鞭花,左手輕使柔勁,將女子身體推後。左腳蹬地,呈餓虎撲羊之態。慕容濤卻依舊不管不顧,身形不變,依舊雙拳直擊而來。

    趙樹理身形暴起,左腳極速踢出,慕容濤一拳擊下,渾身罡氣湧動。二人觸碰間氣勁如刀,屋內似有狂風吹起。女子輕睜眼眸,雙手抓地,緩緩向床前而行。慕容濤身形微晃,以金剛拳勁破去趙樹理一腳之力,變拳為爪,兩爪抓下,氣勁橫流。女子本就孱弱的身軀愈發飄浮,雙手抓地,強力爬到床前,有哇哇聲響起。

    孩童雖幼,血脈卻濃。

    慕容濤聽聞啼哭,心中微動,原本掠出的身形極速轉回。袖袍輕拂,風聲陣陣,婦人身體往旁偏去。慕容濤五指張開,五指成爪,輕輕一招,手中氣勁狂卷,婦人身形盡管微偏,卻是死死抓住嬰兒,將這嬰孩牢牢護在身下。

    慕容濤去勢不減,距離嬰孩隻隔三步。掌中藏力,一掌拍下。身後趙樹理長鞭急卷,道道鞭影四方甩下。趙樹理身形急轉,左腳踏出,右腿微傾,如虎入山林,左掌拍下,使出十層勁力。右手長鞭去勢不減,對著慕容濤後心甩下。慕容濤此時腳步終止,渾身罡氣噴薄而出,不在去管那哇哇大哭的嬰孩。

    趙樹理心中愧疚萬分,手中餘力更是不留絲毫,內勁衝擊氣海,四肢百骸隻覺氣血狂湧。伸手將長鞭擲起,兩拳交相而印,拳拳如環,絲絲如扣,一拳拳對著慕容濤打下。

    婦人輕輕爬動,身體經脈早被這噴薄氣勁催殘。可婦人卻依舊死死抓住嬰孩,將他牢牢的抱在了自己懷中。趙樹理猛然間身體狂衝,不顧慕容濤的罡氣噴薄,腳步斜斜而跨。慕容濤見趙樹理攻勢稍減,五指閉合,大金剛拳力破萬鈞。

    此刻,趙樹理先前所擲長鞭早已到了婦人身前,趙樹理身體強行突入慕容濤罡氣範圍,強挨慕容濤兩拳勁力,身體頂著這金剛力道,五指虛合,將長鞭輕輕一握,鞭頭甩下,抓住繈褓中的嬰孩破門而去。

    慕容濤見著趙樹理破門而出,身形也是迅捷撲出,追隨而去。

    夜深寂寥,大雪無人。家家戶戶屋門緊閉,隻見白雪茫茫,映得道路發亮。趙樹理腳步迅捷,踏雪而行。由於擔心慕容濤尋跡找來,隻好一直提著那口刺激氣海換來的真氣,一氣不換,行不多時,見得四野有兩條道路交叉而過,尋思幾秒,往東投去。慕容濤急速追來,奔若猛虎出林,由於先前趙樹理刺激氣海,與趙樹理拳腳相對,身體已有傷勢,行不多時,腹中隱隱疼痛。一股力道從手中蔓延而出,直刺的氣海翻湧,氣血攻心。慕容濤恨聲一歎,轉身離去。

    ............

    時光轉動,日暮悠悠,眨眼間便已過十二年。

    隴海郡,位於大楚南方邊陲,土地大抵平坦,良田錯落有致,故而多產錢糧。本朝立國之初,大楚皇帝就對南方諸郡極為重視,又由於南方諸郡與吳越相連,故而南方也多設軍鎮,每郡設立都尉一職,以方便統籌軍馬。

    且說趙樹理原來從桃關遁走,由於身帶李持謹遺孤,行動頗有不便。便一路往南而行,一則躲避慕容濤,二則為遺孤尋找一個歸宿。後來由於朝廷收補流犯,屯墾北方,趙樹理為避人耳目,隻走深山幽穀,尋山而居。過不多年,黃瑜瑾力壓朝廷主戰之人,主持與北方和談,稱臣納貢,這才緩解了與北方的壓力。趙樹理待風聲稍緩,便攜著那孩童走出深山,隱居農畝,一來二去,二人在隴海郡的深山中生活了十餘年。

    一處山坳中,一個皮膚白淨的小男孩歡快的跑著。時而停頓摘幾朵野花,時而手鞠清泉而飲。走走停停,在原野中玩的甚是歡樂。男孩約莫十二歲年紀,眉目清秀,身上長衫雖然略顯破舊,倒也洗的幹淨。

    “李知宇”一聲大呼響起,一個胖墩墩的男孩從身後氣呼呼的跑來,臉頰上還有著些許潮紅。男孩與李知宇相似年紀,但由於是獵戶子女,身上難免多了些餘肉。

    “徐行”李知宇轉過身子高興叫道。急忙揮舞雙臂,看著快速跑近的徐行。

    少年急行而來,氣憤的握了握大於常人的拳頭,胖胖的臉頰上有著兩條淡淡的血痕。李知宇待到徐行走近身來,這才略微詫異的轉了轉眼眸,神形既委屈又心疼。

    “你和他們打架了?”李知宇輕聲問道,細長的手指摸了摸少年的臉頰,又自責的緊緊的拽了拽自己的衣角。正當二人欲語無言時,後麵又有幾個少年說笑而來。

    走在一起的少年共有五人,身高大抵一樣,衣著較之李知宇、徐行華美許多。五人在學堂中平素便是極為頑劣之輩,又由於五人家世相較其他農家孩子富庶,祖輩略有福蔭留下,讓教書先生平時也不敢嚴厲看管,睜眼閉眼隻是讓四人胡鬧。

    “李知宇,你就是沒有爹娘。我爹娘跟我說,你是你師父和張寡婦偷情生的野種。”一黃衣少年大聲說道,臉上有著得意的神情。少年說罷,從五人中疾步走出,過不多時便與四人拉開了一段距離。少年大步而行,雙手叉腰,款款站在李知宇身前,臉上滿是嘲諷。

    李知宇聞言不動,隻是死死的咬住嘴唇,雪白的小臉一片通紅。黃衣少年見李知宇神色窘迫,臉上得意之色更甚。身後一起走來的四個少年見狀,也是大聲哄笑,一時間草木寂寂,隻有少年們的哄笑聲遍響此間。

    徐行見狀,忙上前跨出一步,肥嫩的手臂張開,擋在了李知宇身前。徐行褲腳挽起,臉上憤憤。四周的五個少年見此,哄笑聲更甚。當前那黃衣少年見狀,伸手搭在了徐行肩上,另一隻手臂套在徐行腹部,兩臂用力,將徐行抓在了懷裏。另外四個少年見狀,急忙跑了過來,一個少年按住徐行的兩隻胳膊,另外三個少年則跑向了李知宇。三個少年一個抓住了李知宇肩上的書囊,另外兩個少年則拉扯著李知宇的衣袖,幾人撕扯一團。

    李知宇氣憤的使勁掙紮,雙臂發力,身體左搖右晃。可三個少年卻牢牢套著李知宇胳膊,縱使偶有鬆弛,卻隨即又被固定。李知宇長聲大嘯,和三人四處撕扯,不知不覺間身體早已接近溪流。稍不注意,腳底滑動,身體向後直直倒下,抓著他的三個少年被這股力勢帶動,身體也斜斜撲下,四人一起倒在了溪水中。

    流水潺潺,溪水微涼,觸到皮膚時有絲絲涼意沁入心脾,心中原有的憤怒也被這溪水澆灌的零零落落。李知宇掙紮起身,心中愈發委屈,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四周的五個少年見狀,做鳥獸散去。徐行輕聲蹲下,扶起了驚慌的李知宇。

    “知宇,別聽他們胡說八道。這世間,誰沒有爹娘,說不定你師父隻是代替你爹娘照顧你,過不了多時,他們自會回來找你。”徐行輕聲安慰,拿起被溪水浸濕的布囊背在了肩頭。李知宇伸袖拭了拭掛在眼角的淚水,腳步踉蹌的往家裏走去。

    一處山坳中,野花遍布周圍,遠遠走來,香氣撲鼻。一個中年漢子手中拿著一柄鋤頭細細的翻墾著腳下的土地。山梁上,瀑布掛如銀鉤。溪水潺潺,泠咚做響。漢子翻了一會土地,看了看衣服濕透的李知宇,眼中神色關切。

    “師父,我到底是誰?我爹娘在哪?”李知宇傷心開口,眼睛紅腫一片。趙樹理聞言心中震動,想起了十餘年前失手的一幕。心中一片自責。

    二人沉默良久,雙雙無言。

    趙樹理本為劍客,所求的境界無外乎無劍無我,人劍一體,故而性格雖然孤僻,卻也勝在灑脫。可聽聞李知宇開口詢問父母,心中自責不已。他忘不了十年前,李知宇父母因他而死,忘不了當年那婦人舍身護子的一幕。

    李知宇見師父沉沉思索,心中疑惑更甚。但見師父如此狀態又實在不好開口盤問,壓在心裏的話語也隻好沉沉墊下,難與人說!(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