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月下昏黃燈如晝 第十二章 梅子黃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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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知宇見的幾人昏昏沉睡,安然無恙,心下稍安。隻望著那一輪明月,心中百轉千回。略微想想方才遇到那青衣老儒的情景,有恍然若夢之感。本以為一切都是夢言夢語,可手中之物尚且冰涼,口中還殘留著酒水醇香,這一切又如何是假。李知宇望著那一輪明月,將“鹿蜀”骨頭放在了懷裏,過不多時,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李知宇隻聽得鳥語陣陣,周圍似有人聲哄鬧,李知宇朦朧間睜開雙眼,看著周圍,見得有幾個婦女正在交頭接耳的低聲說話,手指卻都指向自己三人。李知宇略顯疑惑的瞧了瞧眾人,又轉身瞧了瞧身後,見並無他人,這才意識到眾人瞧的卻是自己。李知宇臉色微紅,溫柔內斂的他可不是粗魯漢子,如何禁得起眾人圍觀。

    突然間,李知宇似想起什麽,拍了拍腦袋,急轉身向身旁看去。見劉負卿二人還在昏睡,口中呢喃,卻是聽得不大真切。李知宇無奈一笑,輕手搖了搖二人,過不多時,二人眸子睜開,瞧了瞧周圍。二人互望一眼,眼中具是迷惑,昨日那青衣老儒恍若夢中之人。

    劉負卿沉聲道:“如海,昨日我們可曾見過一青衣老儒?”仇如海摸了摸腦袋,卻是不語,複雜的望了望天空,良久才笑道:“我卻不知那老儒是真是假,不過我這身體到是有些疼痛,好像昨晚負了百斤大石一樣,這身體卻是酸疼的緊。”仇如海說完,扭了扭脖子,聽得骨頭哢哢作響。二人心底各有心事,都是低頭沉思,不在言語。

    李知宇靜靜站在一旁,抿嘴偷笑。心底暗自疑惑,自己昨晚喝了那青衣老儒的大半壺梅子酒,今早醒來卻頭不沉不重,毫無痛感。四肢亦是隱隱藏力,較之平時那文弱書生,卻是強健太多。李知宇心下暗暗道奇。

    劉負卿瞧了瞧周圍漸漸散去的村民,又看了看樹上清脆欲滴的梅子,腹中隻覺饑餓。劉負卿笑言道:“昨日卻也恍然如夢,不過今日這腹中饑餓倒是真真實實。如海,知宇,我等且投客店稍些,待吃的腹中飽脹,咱再來看看這酸腐文人如何評點這青梅。”劉負卿站起身來,往前走去,李知宇二人也隨同前往。

    約莫走了小半個時辰,隻見的遠處已有商販開始擺攤售賣,或煮濃湯,或炸酥餅,或賣者包子豆漿。隻是人流初始,未免會有稀落之感。劉負卿三人行不多時,走到一家包子鋪前,要了三籠包子。

    包子酥軟,入口始覺鮮美異常,混雜在這精揉細搓的麵粉中,口舌具是生香。李知宇吃不得兩口,一隻包子已然囫圇吞入了腹中。旁邊一小二裝扮的小哥見李知宇不用兩口便囫圇吞下了一隻包子,隻覺好笑,不過更多的還是自豪。自家包子賣了十餘年,所有食客無不稱道。李知宇見的小二哥瞧著自己發笑,臉色微紅,正欲細嚼慢咽,已顯斯文。那小二哥卻走上前來說道:“這位小哥,看你模樣裝扮,似染風塵,應是他鄉來的,難怪不知我家包子。我家包子尋常食客隻知鮮美,偶有食客喜用山西運來的陳醋蘸食。可他卻是不知,我家所產的梅子酒才是真正一絕,小哥不妨蘸蘸我家這梅子酒。”小二哥說完,遞來了一個酒壺,李知宇伸手接過。

    李知宇看著這壺梅子酒,略抿嘴唇,吞了口口水。將壺中梅子酒輕輕倒在一個月牙白的瓷盤中,酒香咧咧,隨晨風散下,可聞十裏。李知宇喉中微動,將手中包子略微蘸了少許酒水,一口咬下,隻覺酒水微澀,甘中有酸,酒味卻是重,這麽吃著包子,倒也別有風味。尤其是這包子餡與這梅子酒雜在一起時,那略微酸澀的梅子恰好除去這豬肉腥味,吃著隻是覺得------好吃!一手拿著那梅子酒倒在瓷盤中,一手拿著包子蘸那酒水,不知不解一籠包子已然全部吞入腹中。抬頭看去,劉負卿二人在笑看著自己。

    “怎麽?讀書人卻如此吃相,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劉負卿搖頭晃腦的說道,李知宇臉色更紅。

    遠處,趙晴柔依舊一襲黃衣翩翩而動,四處跑逛,身後那黑衣老仆隻覺頭皮發麻,可又不得不緊緊跟隨而動。趙晴柔隻是觀看玩耍,不多時眸子微亮,卻是瞧見了正在吃著包子的李知宇三人。趙晴柔臉色略有薄暈,想起那日李知宇如此輕薄,心中更是羞惱。那日月色以深尚有其理,可今日卻大不一樣,天光大亮,他絕不敢如此行事。

    趙晴柔想完,快速往李知宇三人跑去。老仆見此,身形微動,不緊不慢的跟著。

    “李知宇,見著本姑娘卻也不打個招呼,你著實無禮。”趙晴柔嬌聲道,一雙晶亮的眸子瞧了瞧三人麵前的籠屜。又對著小二哥說道:“給本姑娘也拿兩籠包子來,本姑娘餓了。”小二哥聞聲一笑,隻道這姑娘活潑開朗,卻是討人喜歡。老仆慢吞吞走來,對著劉負卿二人拱手行禮,劉負卿二人也是起身還禮。

    待得五人齊齊坐定,小二哥又端來了兩籠包子,放在趙晴柔與那老仆身前。老仆拿著一雙筷子吃了幾口,隻覺唇齒生津,又連著吃了幾個,一屜包子還剩一半,老仆止筷不食。從壺中倒了一杯梅子酒緩緩抿下,笑言道:“老夫也曾去過北國吳越,也吃過壽春珍饈美食,可論滋味,卻還不如這一隻包子。”老者沉沉一歎。想起大楚皋比長紳之士,身不曆農畝,口不嚐荼寥,隻知子曰夫雲,不體百姓疾苦,耽於享樂,卻如何不......老仆想到此處,心中更是愁苦,又看了看自家小姐,想起主人為大楚東奔西走,南征北戰,實為肱骨。老仆又輕抿了兩口梅子酒,看著小姐,心中隻覺溫暖。

    幾人吃過了包子,腹中已然飽食,劉負卿起身給了包子酒錢,五人尋南而走,待得半個時辰,隻見梅子林中,好不熱鬧。

    原本清幽異常的梅子林外圍已被商賈環繞,有人賣售酒水,有人拿出自己所畫字畫請那些名士評點;有人即興吟詩賦詞;有人揮毫潑墨。一眼望去,人群各有風流。

    趙晴柔本就喜歡熱鬧場景,見著這許多人群各有兜售,心下更是歡喜,快行幾步,各個攤位前走走停停,過不多時已然隱於人流。老仆心中微急,正欲去尋找自家小姐。劉負卿笑道:“這位先生,年輕人愛熱鬧實屬當然,我等就不用湊這熱鬧了。不如我們三人尋一僻靜場所喝幾壺茶水,這小丫頭還是讓知宇去尋找吧。”劉負卿瞧了瞧老者,老者眼中無奈,心想自己求這仇如海鍛劍,此刻得罪他們卻是不好,不如就讓這少年前去。

    老仆躬身一禮,誠懇說道:“這位小兄弟,我家小姐就勞煩你了。”老仆說完再次行禮。李知宇見老仆一連兩次躬身行禮,心中好是過意不去,連忙道:“先生不必如此,我自當去尋找你家小姐。”本想直說趙晴柔三字,可自己與她也隻是見過幾回,直呼其名甚是不妥,若貿然說她名姓卻有唐突之嫌。李知宇心下想到,躬身不動。

    老仆看了看李知宇,隻道這年輕人頗識禮儀,如此恭敬,不由得稍稍側目。說道:“小兄弟不必客氣,還請快去尋找我家小姐才好。”李知宇聽完老仆話語,轉身離去,漸入人流。

    李知宇隻見的眼前人流如織,揮汗之間隱約成雨,擦桑之間好似肩磨。行不得多時,終於擠過滾滾人流,到了一個略顯清冷的攤鋪前。

    攤後坐著一個四十餘歲的中年漢子,漢子不結發束,因而頭上長發盡披在肩上,偶有幾縷長發飄於胸前,縱使近看,也不大看得清男子麵容。李知宇看這漢子,本想出聲詢問,可這地如此冷清,依照趙晴柔的性子卻也不會來臨,思忖一二,轉身欲走。

    “年輕人,既然來了,卻如何不讓老夫卜一卦。”中年漢子沉聲道。李知宇心中略覺好笑。以往所見所聞,不論男女皆想康健長壽,至於君王更是無需多言。尋海訪山,鑿地灌海,所為者何,不過長生二字而已。今日這男子卻是奇怪,明明身體康健,天庭飽滿,皮膚光澤細膩,哪有老態,此刻卻說“老夫”二字,隻覺這人倒也有趣。

    李知宇停下腳步,看著中年漢子,說道:“先生既有此意,那晚輩卻也不能無禮,那就請先生為我卜一卦。”李知宇說完蹲下身子,伸手在衣袖上仔細擦了幾下,淨了淨手。這才拿起麵前的三枚銅錢,仔細放在手中,兩手合扣。待得靜思明意時,李知宇隻是想著“趙晴柔”三字,那中年男子微微笑道:“小哥這是問姻緣。”

    男子話語一出,李知宇原本就略顯紅暈的臉頰更是羞紅一片。整了整理衣冠,紅著臉隻是不語,沉默良久這才說道:“休得胡說,我隻是想知道她在哪而已。”李知宇略略定神,說道。中年漢子隻是笑而不語,轉而“看著”桌上卦象,卦成“六衝”,中年漢子輕聲一歎,旋即不再言語。過不多時,男子才悠悠說道:“珍惜緣合時”五字,隨即沉默不語,看這天空雲層,良久才又說道:“這天,要下雨了”

    李知宇聽得雲裏霧裏,什麽六衝,珍惜緣合時,這卻是什麽話語。這漢子定是江湖術士,不懂裝懂,我卻在這與他浪費時間做甚。李知宇躬身一禮,說道:“承蒙先生教誨,在下感激不盡。隻是此刻尚有事情未了的,逢得他日空閑時分,在下再向先生討教。”李知宇說完,起身離去。那漢子緩緩抬起頭來,略微露出了小半臉龐,隻見得漢子一雙眼睛空洞無光,偶有極其細微的光亮射出,卻是如何看得清這卦相。男子輕聲一歎,又眯著眼瞧了瞧遠處,臉色蒼白。

    李知宇疾步離去,過不多時見的一棵梅子樹下站著那熟悉的身影。少女一襲黃衫,發髻輕挽,靜靜站在這梅子樹下,卻是正為得體。清風拂來,少女拿起手中那顆青梅,在鼻尖嗅了嗅,念念有辭。過不多時,咬了一口梅子,少女那漂亮的臉頰皺在一起,憨態可掬。李知宇瞧著少女吃梅,呆立不前。

    此時,天空密雲集布,有雨飄灑而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