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月下昏黃燈如晝 第五十六章 事難斷,理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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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許解開心結,不在理會這喚做馬叔及黑子先前譏諷言語,他亦步亦趨跟在兩人身後,但一直保持著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顯然對方才事情尚有幾分介懷。至於洛雨劉巍江燕容等諸多師兄弟,則是或與張許並肩而行,或尾隨其後而來。

    張許大步流星遙遙當先而行,洛雨則和江燕容並肩而列走在最後,而劉巍則走在了居中位置。

    劉巍走得片刻,他忽然覺得有些尷尬。看著前麵那個高大身影步步沉穩,負劍而行,不看其人便可知他昂揚鬥誌,意氣風發。而每當他不經意掃過身後,又見身後兩人如膠似漆,眉目傳情,宛如連理。劉巍無奈搖頭,隻能時而搔首弄姿,以這些出格舉動來緩解幾分不適。以至於其他尾隨於後的一眾師兄弟,見平素極為端正的劉巍此等行為,都是捂嘴偷笑,神色古怪。

    黑子與“馬叔”前行並列,兩人一路走來,歡聲笑語從未間斷。黑子或是舉手而笑,一步當先立於田穀之上,做那等英勇鬥爭之態;或是麵色堅定站在一旁,擬守株待兔之堅。來往之間,比劃的惟妙惟肖。老人見此,合嘴大笑,看著黑子的眉目神態與對張許等一眾師兄弟自然是天壤之別。

    黑子兩人一路閑聊行走,倒也頗為快捷,待得太陽越過樹梢,清晨涼風拂過寸土,兩人已經緩步踱到了北首那座有些講究的小宅。

    宅子不大可也不小,三進布局,室室相連,戶戶相通。當初如此格局一是為了方便留守觀察田地稻麥長勢的農戶商討論理,明確施肥澆灌的時間用量;二則是警防外界那些因天時,或是吳越楚國兩國軍士逃難搜刮至此,也好有個應對。

    至於其他用處也就是供留守此間的農戶取水調羹做飯,再就是供正午日光炎炙之時休憩之用。除此之外,也無甚別大用途。

    一行人緩步而來,前後有分。那馬叔見宅子已到,他一步當先,近過身去叩了叩虛掩的門扉。

    風鈴稍響,一個披著蓑衣的中年漢子緩步走出,身後則是跟著一個五十來歲的女子,再就是躺在屋子角落依舊沉睡的金天佑。至於先前與張許談話的長老,此刻卻不知走到了何處。

    黑子與馬叔遙遙當先而來,那馬叔見屋門開啟,他轉過身稍帶嚴肅的低聲說道:“黑子,你與叔父說實話,在幽林之中結果到底如何,你怎麽衣服破爛,是不是艱險頗多。人員有無折損。”

    老頭一臉嚴厲,語氣端重。

    黑子聞言一愣,他看著此刻麵色沉重的馬叔,有些摸不著頭腦。

    “馬叔,你這是什麽意思。我先前都交代過了啊。”黑子依舊嬉皮笑臉。

    老頭神色稍變,略顯黑沉,連平日裏他極為喜歡的一條黑白花狗此刻搖著尾巴,將前爪放到他的胸膛時,他那嚴厲的表情也依舊不減絲毫。

    黑白兩色的花狗自是不察,跳動著前爪撲騰撲騰的往他臉上舔去。

    馬叔見久問不答,不耐煩的踢了一腳滿是討好神色的花狗,他轉過黝黑臉頰對著蓑衣漢子以及那女子大聲說道:“黑子擅離幽林,對柱子等人生死絲毫不理。實乃罪大惡極,願長老從重處罰。”

    老頭話語鏗鏘有力,擲地有聲。朗朗有似乾坤道理。

    門前除了驚愕不言的兩人,依舊虛掩無聲。遲遲沒有馬叔想要聽到的回應。

    卻說長老見張許遲遲不來,他出門找尋無果,隻得擇回。不過老人一輩子從事農耕之事,見著田間金黃稻穗壓枝而沉,田間積水尚足,老人想著過幾天就放幹淨田間積水,準備來曬田結穀。他繞著農田緩行一周,直到手中東抓西扯握滿了金黃沉澱的稻穀,這才順路擇回。不待與張許一行打過招呼,卻是剛好見到了黑子顫聲跪在馬叔麵前。

    “老馬,怎麽就如此嗬斥黑子。”長老滿臉疑惑。他連忙拉起了此刻跪在地上的黑子。

    黑子委屈站起身來,也是一頭霧水。他不明白一向對他極為寵溺的馬叔為何如此,正欲招呼長老。不了恰好看見了馬叔對他擠眉弄眼,黑子眼色稍疑,腦袋一轉,念及馬叔問話言語,他福如心至,眼角垂淚,眉心哀愁似水。卻是哇的一聲大哭了出來。

    “黑子,你這是怎麽了。”長老不明究竟的將黑子扳過身來,一臉關切。

    張許及洛雨劉巍江燕容四人等一眾師兄弟也是前後而來。還未及與長老打過招呼,隻見黑子眼中噙淚,原先囂張跋扈的漢子此刻哭哭啼啼的跪在長老身旁,泣不成聲。

    偶傳幾句若是遲到一步便再也見不到之類的話語,講得是悲戚非常,麵容哀榮,若不是洛雨及江燕容先前與他過節知曉他本來麵目,恐怕此刻也會同情這嚎啕大哭的漢子。

    長老一時難斷,見他悲怮如此,不好詢問,可又扶之不起,經曆過大風大浪的老人這一刻有一些不知所措。

    “呦!昨晚意氣風發,吐氣揚眉,屢屢出言不遜;此刻麵容悲戚,傷心難斷,楚楚可憐,為何如此?”江燕容譏諷說道,見黑子神色不改,她自問自答道:“難道是又去挑逗了哪個女子,被人嗬斥辱罵所致。”江燕容冷嘲熱諷,俏臉滿是寒色。

    黑子見她話已至此,稍止辭色,他伸出已然破爛的袖袍,又抹了抹臉頰。眼角猶掛些許淚水的他抓了抓長老的褲腳,欲言又止。

    長老聽得是雲裏霧裏,這是哪一出?自己好不容易托開山猿幫忙尋找些武藝高強的俠士劍客前來村中除魔降妖,其中過程極是不易。可此刻這些俠士觀其形色,與黑子倒是有些值得商榷之處。

    長老一步走出,他疑惑掃過眾人一眼,不在沉默。對著他熟悉的張許說道:“張大俠,這是為何?”

    張許稍帶厭惡的瞧過黑子一眼,並不理會此刻麵色激憤、對他假以顏色的馬姓老者,而是徑直走到長老的麵前,道明原委。長老聽完,他似有不信的看過黑子一眼,問道:“黑子,你是否出言不遜,屢屢對張大俠一行無禮爭執。”

    老人麵色嚴厲,語氣卻有些推諉遷就。不知是說者有意,還是聽者有心,黑子聽完長老嗬斥言語,心中思忖片刻,覺得長老好像有顧左右而言他之意,他眼珠滴溜亂轉。忙爬起身來,對著此刻麵色稍帶幾分凜然之色的老者說道:“我昨天隻是回來稍遲,與劉洋等人在門口休息。長老也知道,林中奇詭極多,實非和順之地。奈何這女子並那男子好生不講道理,他們不僅駕馬橫衝直撞,還說什麽自己一行是村中長老所請,自然是有求必應。絲毫不用似外界一般拘泥管束隻需酒肉管夠,吃喝飽足就行。至於村中長老所托,敷衍就行。無需太過放在心上。”

    黑子說的是唾沫橫飛,口水亂漸,眉目之間神色變換,或急或緩,或舒或放。看其顏色,聽其話語,張許皺眉不應。洛雨以及江燕容氣的麵色鐵青一塊,眼中滿是激憤。

    長老神色且疑且惑,對著遠處一棵大樹輕輕招手,看著那騎著一匹半跛毛驢的蓑衣漢子,頗有些無奈之色。隻希望這平時玩世不恭的漢子真如其名,能解開此刻已經纏作一團的眾人。

    漢子嘴角叼著一片半青半黃的青草,斜跨在毛驢之上。他看見長老招手呼喚,身子斜掠,快速趕驢。本想做個風度翩翩的體麵公子哥救急救場,沒想到腳下一滑,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眾人無不側目,隱忍笑意。

    且說幽密叢林,小姑娘看著洞內風光景色,既感歎大千世界的神奇之處,又驚訝這世間居然還有這等瑰麗之景。雖然一路上少有墨玉朱閣添香諸物,卻有些芙蓉帳暖之姿。看到最後橫掛的那一條藕色香帳,小姑娘更是瞪大了眼睛。

    “這是女子閨閣?”小姑娘好奇問道。

    雪白狐狸伸出那粉紅的舌頭舔了舔同樣雪白的爪子,低下頭來,神色之間添了幾分羞澀怯意。

    不待小姑娘好奇問詢,雪白狐狸一步上前,從一個墨色匣子中叼出一本血跡斑斑的發黃古籍,放在了少女手心。

    趙晴柔見之疑惑,他略帶好奇的翻開泛黃的古籍,略微翻過幾頁之後,小姑娘輕啐一聲,紅著小臉說道:“怎麽都是芙蓉秋水,鴛鴦連理的詞曲。卻沒有一首寫邊塞風光、遊子羈旅異鄉的愁腸百結。”

    狐狸聞言,伸出一隻毛茸茸的抓子遮住它很是狹長好看的眼睛。此刻在小姑娘眼中仿佛是女子二八年華,被人看穿心事的羞怒姿態,滿是待嫁閨閣的懵懂情意。還哪有千年大妖的威嚴風采。

    趙晴柔好奇的打量了狐狸幾眼,見他神色依舊羞澀怯弱,伸出胳膊繞住它雪白脖頸,靜靜地趴在它寬闊肩背上似在聆聽雪白大狐的心意。狐狸亦不反抗,反而將毛茸茸的腦袋放在趙晴柔的肩膀之上,鼻中嗅著她八百年前初遇他時的縷縷幽香。

    那時,有花,有酒,有紅顏,更有知己。(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