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生死相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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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前來吊唁的來賓絡繹不絕,大多是沐家在商業圈經營的人脈,再就是一些親戚關係。
    不管是誰來,沐晚春和雲姨這兩位沐如風的至親,都一一行禮答謝了。
    關係親近的,不便回去的,在大廳裏對著沐如風的靈牌行過禮,說了一些場麵上的言辭,就表示要留在沐公館住一夜,隻待第二天去墓地安葬了逝者。
    至於那些關係淺薄,甚至平時都不怎麽走動的吊唁者,上了香行了禮喝了茶水,至多吃上一頓午飯,就走了。
    將近中午的時候,夏墨翰來了,帶著夏天和夏荷,還有林心蘭和露莎;他的臉上還帶著肖逸景賜給的傷痕。
    沐晚春看著這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進來了,像對待其他人一般,恭敬地對著他們叩頭行禮答謝。眼中的神色和對待他人一般,並無什麽區別,既不多一分熱情,也沒多一分冷淡。
    這樣的沐晚春讓眾人很是不適,特別是林心蘭和夏墨翰。
    夏墨翰原本以為,她會把自己趕出去,甚至出言辱罵,罵自己不配進沐家,罵自己不配麵對沐如風的靈位。可是她沒有,她非但沒有讓人驅趕他,還對著他們客客氣氣,畢恭畢敬。
    夏墨翰在沐晚春的眼睛裏,看了太多的內容,除了哀傷與悲苦,還有冷冽與理智,以及看似溫和卻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冰冷。
    林心蘭上了香鞠了躬之後,看著沐晚春對著自己趴在地上叩頭回禮後,再也抑製不住地嗚咽了,她慢慢地跪在地上,看著沐如風的靈位,抱住沐晚春哭了起來。
    “晚春,是我們,夏家對不起你,和你爸爸……”林心蘭泣不成聲地說。
    “媽,是晚春福薄,做不成夏家的媳婦了。你若是不嫌棄,從此以後,我就做您的女兒吧?這樣,我沐晚春的孩子,就還是您的孫子,好不好?”沐晚春替林心蘭擦去淚水,勉強地笑了一下,卻讓林心蘭更加心疼。
    林心蘭聽到沐晚春這樣說,激動得又是哭又是笑,連聲說“好”。
    夏墨翰聽到自己曾經放在心中第一位和第二位的兩個女人這樣說,心裏也很不是滋味。看著遺照上沐如風那熟悉又慈祥的麵容,夏墨翰的心也糾結在一起,他不知道曾經那樣的選擇,造成今日的種種,到底值不值得。
    為了自己的私心,和讓自己在夏氏集團的位置上坐得牢固而安穩,已經犧牲了沐如風。如果繼續下去,下一個犧牲掉的,又會是誰呢?
    但是如果不追查清楚那件事情,夏墨翰覺得自己將會終身遺憾,甚至寢食不安。而他自己,極有可能成為別人棋局上的棋子,不知道會在什麽時候被以何種方式,被吞吃掉。
    如果是那樣,和他有關的很多人也會被連累,比如他的母親林心蘭,他的前妻沐晚春。
    夏墨翰不想做一個被動的人,被人任意屠宰,那麽眼下,他隻能狠著心向前走下去。他隻希望,在前麵的路上,不要再有一個人因為他而被犧牲掉。
    夏天和夏荷看著沐晚春的神色,也都很是不安。可是卻又無法用什麽言語來表達自己的心思。
    這時候,肖逸景陪著父親和哥哥也來了。
    肖逸景的父親對著沐如風的牌位上了香,施了禮,不免一番唏噓。
    而肖逸景看向夏墨翰的眼神,卻非常不友善了。但是沐晚春並沒有表現出什麽,他也就不好說什麽了。
    再接著,楚懷瑾也和她的父母、弟弟一起來了。
    午飯後,有些人就回去了。
    沐晚春忙乎了將近一天,簡直要累壞了。
    傍晚的時候,忙得差不多了,沐晚春叫楚懷瑾喊來了肖逸景,三人一起將昨晚上她們初定的複仇方案討論了一下。
    肖逸景聽了,馬上表示反對。在他看來,既然知道是陰謀,沐晚春就應該在葬禮之後選擇遠走他鄉,再也不過問這肮髒齷蹉的勾當。而不是選擇以自身為餌誘敵,將自己陷入危險之地。
    “何況,你現在還有了孩子。晚春,就算是為了這個無辜的孩子,你也不要以身試險,如果出了什麽意外,你會後悔的!”肖逸景急得站了起來,他覺得眼前的兩個女人都瘋了,才會想出這樣荒誕的辦法來。
    “可是,你說,除了這個辦法,還有什麽好主意?”楚懷瑾“哼”了一聲。
    肖逸景想了想,掃了一眼沐晚春後,看著楚懷瑾,說:“即使我們有三個人,也是勢單力薄。如果可以,拉一個人進來,那情形就不同了。不過,我不覺得讓他知道這個計劃,會是一件多好的事情,首先我認為他會阻止你們的瘋狂計劃……”
    沐晚春笑了笑,說:“我和懷瑾知道你說的那個人是誰。我現在,忽然有了一個更好的主意,可以保證我們進退兩可。而那個人,也是這步棋的關鍵……”
    …………
    夏墨翰看著肖逸景和楚懷瑾從沐晚春的閨房裏出來的時候,他的臉色陰沉得像暴雨前的天空。這個曾經在沐晚春婚前牢不可破的鐵三角,竟然又重新聚集在一起了。
    走上前,夏墨翰叫住了沐晚春,說自己有話要她和“談一談”。那兩個人,很識趣地離開了。但是,他們看他的眼神,非但並不友善,還帶著點難以述說的意味深長。
    此時的沐家,能夠讓沐晚春相信的人,少之又少,能讓她放心的地方,除了她的閨房,就再也沒有其他地方了。
    夏墨翰隨著沐晚春進了房間,他的腦袋還是腦補剛才,他們三人親密無間地聚集在這裏,神神秘秘地在商討什麽呢?一想到這個,夏墨翰就覺得煩躁。
    脫下西裝外套,隨手丟在了椅子上,夏墨翰躺在了沐晚春的床上,閉上眼睛,似乎想要好好地休息,而不是想要和沐晚春“談一談”。
    沐晚春坐在床邊,看著閉了眼睛眉頭都不得舒展的夏墨翰,心中有點酸澀,她馬上就壓抑住了這股酸楚,用冰冷的語氣問他:“你不是,有話和我說嗎?何況,躺在前妻的閨房裏,這似乎於理不合吧,夏總?”
    夏墨翰緩緩地睜開了眼睛,伸出長長的手臂拉住他的前妻,將她一扯,她就倒在了他的身邊。沐晚春想要掙紮,被他拉住了,眼睛對上他那雙幽深又深邃的眸子。
    “我昨晚都沒有睡著,因為擔心你,可是又不敢冒然來找你,怕你更生氣……”夏墨翰說著,又閉上了眼睛,一隻手枕著沐晚春的手臂,一隻手撫在她的小腹上。
    沐晚春覺得自己的身體不聽使喚了,並且全身僵硬。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該死地鑽入她的鼻子,讓她想起了曾經的種種。
    “嗬,向來以冷漠絕情著稱的夏總,竟然還有怕的時候……”沐晚春嘲笑著,想要抽走她的胳臂,卻無法動彈;想要拿走他的手,卻也做不到。沒辦法,她的體力比不上他。
    夏墨翰睜開眼睛,看著麵前觸手可及的沐晚春對他的嘲弄,感覺麵前的她遠在天的另一端。
    “晚春,走到今天,我也有遺憾。可是沒有辦法了,有的路一旦走下去,就不能回頭……如果你要怨恨,就隻恨我一個人吧。”
    沐晚春輕笑:“恨你,有什麽意義?能解決問題還是能讓我過得更好一點?還是,能讓我的爸爸再回來?”
    夏墨翰睜開了眼睛,脈脈地看著沐晚春:“你知道嗎——我在準備接手夏氏的時候,就做好了隨時犧牲的準備,包括犧牲我的身體健康,犧牲我的家庭幸福,犧牲我的婚姻,甚至犧牲我的生命……因為很多事情,由不得我們隨心所欲。”
    沐晚春的心顫了一下,這話些,他從來沒有告訴過她,是因為怕她擔心嗎?還是怕她無力幫他分擔?
    “從六年前的那場車禍開始,我的人生就不再聽命於我自己了。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我的一切,都和夏氏連在了一起。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所以沐晚春,我一點兒都不後悔,和你離婚——也許我們,根本就不應該結婚。”夏墨翰淡然地說著這些,讓沐晚春無力反駁的話,“也許楚懷瑾說得對,比起我來,肖逸景可能更適合你……”
    “既然如此,你就不該在離婚後,反複地糾纏我,更不該,躺在我的床上,對我說這些私密的話。”沐晚春心中剛才的那一點溫潤,再次被潑了冷水。
    夏墨翰默默地看著沐晚春,他的眼睛因為痛苦而眯了起來,連同眉頭也皺在了一起。
    “說吧,你到底有什麽話要說?”沐晚春掙紮著坐了起來,不再看身邊的男人。
    夏墨翰也跟著坐了起來,看著沐晚春說:“葬禮之後,你馬上出國,國外那邊,我已經給你安排好了,你盡可以放心。我知道你原本想學設計,可是為了我……”
    沐晚春打斷他的話:“出國的事情,我爸爸早就安排好了,不必夏總費心。我隻是心中有個疑問,想要聽到夏總的真心話……夏墨翰,你既然是為了柳千綠才提出離婚的,可是你為什麽不娶她?難道你的本章,就是為了利用她,逼我離婚?”
    夏墨翰詫異地看著沐晚春,說:“我這輩子,絕不會再娶我愛的女人,也不會娶不愛的女人。”
    沐晚春冷笑:“夏總這話,可讓人捉摸不透了。不過,我也應該知道,我不可能再聽到你的什麽真心話了;或者說,以你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會說什麽真心話?”
    夏墨翰漠然地盯著沐晚春,好似他從來不認識她一樣,他怎麽也想不到,沐晚春竟然會說出這樣冰涼又刻薄的話來。因為在夏墨翰的記憶中,有關沐晚春的,全是她的溫情與柔順,沒有紮人的棱角,沒有讓人不舒的惡毒與尖刻。
    “晚春,你變了。我希望你永遠像三年前一樣,不管別人怎麽樣,你都不要變,好不好?”夏墨翰說著,緊緊地攥著沐晚春的手,“就算是,就算是為了你自己,為了我們的,孩子……”
    “孩子是我的,但不是你的,你當著那麽多人否認過了。既然你說過那樣的話,我便不能賴上你……”沐晚春輕輕地笑著,把自己的手從他的手掌中抽出來。
    “對不起,我不該說那樣的話;但是,我有我的苦衷,我既然說出那樣的話,就不敢奢望得到你的諒解。”夏墨翰第一次感覺麵對沐晚春,自己心虛得很,慚愧得很,“所以,我會盡我最大的能力去保護你,護你們母子周全,隻要是我能做到的……”
    沐晚春揮手打斷了夏墨翰的話:“我不需要,也不想得到夏總的任何恩惠,我怕我還不起。隻是,如果有一天,我遭遇了什麽不測,甚至是,意外死去了,我希望,你能看在咱們夫妻一場的情分上,幫我追查出造成我死亡的真實原因,還我一個公道。”
    夏墨翰震驚地站了起來,不可思議地看著沐晚春,雙手伏在她的肩膀上,盯著她的眼睛問:“你都知道了些什麽?你為什麽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是不是有人對你說了什麽,還是你發現了什麽?”
    沐晚春微笑著說:“爸爸的死,讓我覺得人生充滿了變故和意外,所以,才會變成了一隻驚弓之鳥,總覺得有人要對我不利。嗬嗬,可能這就是傳說中的‘妄想迫害症’吧?”
    夏墨翰搖頭:“我絕對不會允許那樣的事情發生,決不!”
    “如果真的,發生了呢?你會怎麽辦?”沐晚春仍然笑著看著夏墨翰。
    “我會把他們都揪出來,然後將他們,挫骨揚灰!”夏墨翰看著沐晚春那雙清澈如舊,卻充滿了憂愁和哀思的眼睛說。
    “我相信你!”沐晚春笑著說,然後在夏墨翰的臉頰上輕輕一吻,像蜻蜓拂水般一觸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