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 一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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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上沒有東西是偶然的,隻有必然的存在,夢境也一樣。——《夢的解析》
    天空一片灰暗,透露著微光,伴隨著微風。
    是座城池,矗立在無邊荒原之上,但充斥著死寂,仿佛一片廢墟。笛子安身處城中,茫然四顧,四周人來人往,但麵目一片虛無,平坦的臉上沒有五官。
    天空中有鳥掠過,人麵三爪。
    那是……巴,逝去之人的心智與精神。笛子安看著那巨大的怪鳥,荒謬感越發深重。人,是沒有麵目的,但是鳥反而帶著人的麵孔。這是死後的世界嗎?濃厚的陰雲遮蔽天空,在那層如鉛般的積雲之後,不時有沉重的聲響,如同一把巨大的錘子敲擊著天穹,那破裂的聲音。
    是了,這樣的聲音,我在哪裏聽過。
    笛子安抬頭看天,人麵的鳥在一側的電線杆上停下,看著抬頭看天的笛子安。
    與之前任何一次都不同,這一次自己擁有對自身絕對的控製權,在這夢境之中,笛子安看著隨心而抬起的手臂,輕輕朝著人麵鳥所在的方向揮手,沉寂的空氣似乎流動了起來,閉塞的世界裏揚起了風,而後人麵的鳥兒嘶啼一聲,飛離了電線杆。
    那“巴”上的人麵笛子安曾經見過,那是格蘭特的麵容……笛子安並不為自己之前的作為感到愧疚,甚至覺得自己隻是做了正確的事情。然後即便如此,被這樣一頭頂著格蘭特麵容的鳥注視著依舊讓笛子安感覺十分不適。
    不……或許不是頂著格蘭特麵容那麽簡單,或許那就是格蘭特。
    在古埃及的神話中,人死之後,其心智與精神代表的性格會以鳥的形式存活下來,晝伏夜出,直到屍身腐朽。而人的靈魂會前往冥界,接受冥府天平的稱量,輕於鴻毛者去往極樂之地,重者拿去喂鱷魚……
    凡人的靈魂,精神,肉體是分開的。
    這是希臘埃及煉金術的基礎定理。凡人無法如同控製自己身體一般的操縱自己的精神,也因此凡人無法在夢境裏自由行動。精神在夢境裏沉浮,隻有天賦異稟的人才能在自己的夢境裏保持清醒的認知,而如果說要自如的在夢境裏行動,那就不僅僅隻是天賦異稟能形容的。
    這是要經過極為係統的修行才能達到的境界。佛門入定,到家打坐,卡巴拉主義者冥想,煉金術士人體煉成,都是為了掌控自身精神。這是晉升的第一步,精神貫徹肉身。笛子安繼承了諾爾瑪的遺產,在記憶的世界裏完成了第一步的晉升,因此此時在夢境之中保持著絕對的自我清醒,甚至在嚐試識別出哪些是自己的潛意識產物,哪些是不請自來的惡客……
    是的,有某些東西,哪怕還沒有顯現出來,但是笛子安很清晰的感受到某種未知的東西入侵了這個夢境的世界。笛子安環顧四周,那些走走停停的沒有麵孔的行人,那些高聳但沒有溫度的房屋,現代生活的產物,電線杆,電報亭還有一側的自動販賣機。
    笛子安看不出它們有什麽特殊之處,剛才那隻格蘭特的人麵鳥已經不知蹤跡,那個東西倒是讓人印象深刻。那麽哪些是自己的潛意識產物?這個問題指向夢的本質。
    夢的本質是什麽?
    是意願。夢同樣擁有它的目的,那即是滿足自己的意願。那自己的意願是什麽?笛子安看著這座陌生又熟悉的城市,這裏就是自己潛意識編織出來的幻境,冥府一般的城池,自己所求何物?
    為什麽你們沒有麵孔,身邊的行人熙熙攘攘,忙碌而空虛的在笛子安身旁經過,你們是什麽東西?是人嗎?似乎是聽到笛子安心底的詢問,那些行人如機械般的停下腳步,身體不動,但將頭扭了過來看著笛子安,哪怕上麵空無一物。最為驚悚的是幾位離的較遠的朋友,他們的身體仍是朝著行走的方向,但是頭卻轉動了一整圈,
    這足夠讓人雙腿發軟寒毛直立的畫麵,此時的笛子安隻是像是得到回答一樣的點點頭,
    原來不是人啊……是了,你們身下也沒有影子。笛子安此時注意到在這天穹黯淡的勉強穿透雲層的光暈裏,這些行人都沒有影子,又看了看自己腳下,嗯,還有影子。
    果然自己還是個人……笛子安看了看周圍的行人們,既然你們不是人,可以請你們,
    消失嗎?
    這次的回應更為劇烈了,沒有五官的麵孔們不約而同朝著天空發出嘶吼,也不知道這聲音是怎麽發出來的,就見他們張牙舞爪的朝著笛子安走去,離得近的朋友甚至迫不及待般撲了過去,如同飛蛾撲火一般。 而也的的確確是撲入了火中。
    幽深如同碧藍海水的火焰從笛子安身上升騰,在沾染到這些怪異行人的瞬間便瞬間蔓延開去,一個接著一個,往著這座城池深處蔓延,似乎隻是眨眼之間,空蕩蕩的街道空無一物,隻有在地麵慢慢熄滅的幽藍色火焰。
    笛子安安靜地站立在火中,毫發無損,這火是怎麽來的?似乎隻是自己想要,火焰就自動升騰了起來。笛子安看了看四周,這樣應該就行了吧,入侵的異物都被燒幹淨了,然後他的目光凝固了。
    笛子安看到之前曾停駐過人麵鳥的那根電線杆,在白蒙蒙的微光下,地上沒有影子。再看了看四周,街道上所有置身在光線裏的東西,都沒有影子。然後他低下頭,看著自己身後深邃的影子,黑暗蠕動了起來,黑暗裏有麵目在成型,如同觸手一樣的陰影從自己的影子裏鑽出,在眼前無限的放大,隻是一瞬間,世界就變了。天穹透出血色的光芒,濃鬱的霧氣從遠處升起,一瞬間吞沒了整座死寂的城池。
    四麵八方的景象都消失了,回過頭,白茫茫的霧氣裏看不到自己身下的影子,或者說自己被影子裏的東西拉到了這裏。笛子安知道有什麽東西正在到來,如同之前的夢境,一步一步,慢慢逼近。
    但是現在我並非無法抵抗。笛子安手背天青色的紋路一閃而過,此時的他是精神與肉體合一的奇跡,靈性比之以前強盛不知何幾,於是他捕捉到了,在濃霧背後向自己逼近的陰影。
    可惜了,如果那把天青色的槍還在,笛子安下意識的動了動右手,但那裏空無一物,昔日在符石世界那摧枯拉朽的力量讓自己永世難忘,不知道有生之年還能否擁有那種程度的力量。濃霧破開,笛子安應聲後跳,漆黑的觸手般的東西一擊不中,再度縮回霧中。笛子安雙眸泛起青色火焰,在那霧氣之中有著一個陰影在移動,如同一頭惡犬一般的體型,
    笛子安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那裏自手背的紋路上升騰起了溫潤的火光,幽深的,如同海一般的顏色的火,將自己的手包裹著,霧中的陰影再度猙獰的襲來,笛子安向身側撲倒,一陣風嘶吼著從自己身旁經過,笛子安在倒地的瞬息回身,以正常人類人體結構不可能做到的姿勢發力,一瞬間躍向那尚在原地的陰影,燃燒著幽藍火光拳頭狠狠地砸了下去……
    於是濃霧倒卷著消散,笛子安看著眼前殘留的東西,那是一隻類似於犬的東西,但是頭顱處是一條碩大的觸手。所謂的以太生物,大多是這種不知所謂的東西,他們的食譜各不相同,有的以智慧生命雜亂扭曲的精神為食,有的則直接能入侵物質世界,其中強大如伊莫庫者甚至能以世界為事,但往往都長成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雖然不知道這東西是以太生物中的什麽物種,但是大概這樣就結束了,眼前的怪物在火焰裏被燒成灰燼,四周光景也都恢複如常,笛子安看了看依舊死寂的世界,說起來這個夢境到底是什麽意思?
    每一個夢都來源於欲望,但都受到意識的防禦和抵製。笛子安看著那沒有影子的電線杆,那上麵停駐著去而複返的人麵鳥,格蘭特的麵容在笛子安的注視下越發清晰,甚至笛子安能看到那張臉上正在動著的嘴唇,他正一字一句地說著,他在說,
    “你,這,個,怪,物。”
    開什麽玩笑,看看你現在那樣子再說誰是怪物吧,看著格蘭特那醜陋的模樣,笛子安不禁有點想笑,但是突然又發現自己笑不出聲,隻能怔怔的看著自己的手,等等,自己怎麽還有影子?
    笛子安愣住了,那個棲息在自夢境影子裏的東西應該已經燒沒了,但是怎麽自己還有影子……
    那影子裏的麵容是笛子安每日醒來都會看到的模樣,他雙唇未動,然後說,
    “你已經不是人了,笛子安。”
    一時間濃霧將這個世界吞沒,笛子安似乎聽到格蘭特化身的無頭鳥在嘲笑著自己,好煩啊,那笑聲沙啞難聽,一聲大過一聲,在自己周身喧囂著,不是人了……那又怎麽樣。
    笛子安將手伸進霧裏,猛地扼住那人麵鳥的喉嚨,那笑聲戛然而止,笛子安將人麵鳥拉到自己麵前,直視著那張麵容,眼中是燒灼的火焰,
    “我想要成為,異常。”天幕之上,破碎的聲音終於炸裂,雲層被撕裂,天光從縫隙中投下,驅散了濃霧,那陰影裏的麵容無聲歎息,慢慢消散,
    是了,這就是我的欲望,我渴望著不非凡的生命,渴望著超越凡世的絢爛,渴望著落滿星光的旅途,如果一定要變成某種不屬於人的東西才能得到這一切的話,
    那就讓我,成為異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