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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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府門後,文棱君和邱鈺二人各騎著馬,上了官道,馬蹄走得不疾不徐,真看不出是要去辦何事的。

    邱鈺忍了片刻,忍不住問文棱君道:“您打算去哪兒?”

    文棱君像是剛醒似的,麵無表情地想了一下,道:“去看看左曲南。”

    邱鈺不解:“爺,您今早剛去見過少將軍。”

    馬蹄似乎有所停頓,文棱君睨了邱鈺一眼,對方立即垂下頭去,隨後,他隨意掃了一眼官道兩邊,一夾馬肚,徑自而去。

    邱鈺饒是看不懂三王爺今日是吃錯了什麽藥,也隻能老老實實地跟了上去。

    方錦生來這地方半個多月,卻是頭一糟出門,一顆心自然放飛得如同脫韁的野狗。但是時值國喪,酒樓肉鋪的生意不大理想,離了肉,吃也就沒甚意思了。幸好對她而言新鮮的玩意兒不少,姑侄倆拖著個劉朝朝一路走一路看,一路看一路拿,把劉朝朝弄得一個頭兩個大。

    “主子主子,這是給三歲小孩兒玩的!”劉朝朝奪過方錦生手上的撥浪鼓,感覺丟人都要丟到姥姥家了,她將右手拎著的買來的物件換到左手,拽著方錦生往旁邊的茶攤走,道:“求您了,坐下歇會兒喝口茶吧。”

    方錦生活像進了橫店影視城,渾身的勁,這會兒倒不挑了,樂嗬嗬地跟過去,“好啊好啊。”

    文辛看著方錦生新鮮的勁兒,心情也變得一樣歡喜。三人在茶攤上喝了點兒粗茶,不到片刻,方錦生忽見一位路過的婦人拎著一小籃子桑椹,瞧得心癢癢,拐了拐劉朝朝,道:“走走走,買吃的去。”

    文辛聞聲即起,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氣。而劉朝朝則是苦嚎一聲,被方錦生連拉帶拽地扯到了街口的小販攤邊兒。

    方錦生見了一筐黑亮亮的桑椹,口水直在嘴裏打轉,忍不住蹲下去抓了一把,顧客挑選物品於她而言乃是天經地義,但是人家可不一定這麽想。那小販見她一爪子伸下去,差點沒脫鞋拿鞋底拍她,尖聲道:“幹什麽!幹什麽你!”

    方錦生還沒得及回話,劉朝朝先按捺不住了:“嚷嚷什麽?又不是要搶你的。”

    劉朝朝一開口,方錦生頓時覺得有人掏腰包是一件多麽有底氣的事情,立馬也來了氣勢,附和道:“就是!你把這這這——全給我包起來,我都要了!”

    劉朝朝目瞪口呆地看著她伸手指了一圈兒,下巴都快掉了,道:“主子,買那麽多您吃得完嗎?”

    “吃得完吃得完,人多嘛。”方錦生邊摸邊回道。

    一聽“主子”二字,再看這三人的穿著,小販深知這一筆不簡單,立即換了笑臉,連連上秤,“得嘞,我這就給您全包起來!”

    方錦生拍拍手,站起身來,笑盈盈地拐了拐文辛。

    劉朝朝見她這副樣子,知道勸是勸不成了,一邊摸錢袋,一邊有氣無力地問道:“多少?”

    對方收了秤砣,一口豁牙齊刷刷地亮了出來:“十五斤六兩,您全要,給您算一兩四錢銀子得了。”

    “什麽玩意兒?”

    方錦生不食古代煙火,本來也沒往腦子裏邊兒聽,忽聽劉朝朝這麽一嚷嚷,她頓了一下,有些不明就裏:“怎麽了,哪裏不對嗎?”

    劉朝朝指著那竹籃筐裏的桑葚,問小販:“你這一斤要多少?”

    那小販明顯是沒有料到劉朝朝會追問具體的價格,腆著臉笑了會兒,道:“這時段北方哪兒來的桑葚呀,我這幾筐可都是打南邊兒運來的,要多甜有多甜,絕不騙人,不信您自個兒嚐嚐?”

    他說完就捧著一把桑葚舉到了方錦生麵前——這是主子,把主子哄高興了,下人說的話哪還會有什麽作用呢?

    可惜方錦生沒吃,倒不是因為她看出來了什麽端倪,而是這玩意兒沒洗。

    劉朝朝不耐煩了:“你別給我扯開話題,問你多少錢一斤呢?”

    對方眼瞅著她這不依不饒的態度,露出了個“您這就沒意思了”的神情來,回道:“一錢銀子。”

    劉朝朝瞪大了眼:“一錢銀子一斤?你怎麽不去搶啊你?”

    小販哂笑一聲:“您也知道,這東西一旦保存不當,就容易被壓壞,路不平、顛簸了也不行,所以馬車隻能走官道啊,一路上得要運費得要關稅吧?不是,我可都便宜您將近二錢銀子了,您還想怎麽著啊?”

    方錦生還雲裏霧裏,劉朝朝卻已經掏出了包包裏的小金算盤,如果方錦生沒有感知障礙的話,應該感覺到了劉朝朝身上明顯強盛的氣勢。

    “跟我算賬是吧?行,咱就來好好算算。”

    隻見劉朝朝放下手裏的東西,左手執算盤,右手在算盤珠上高速撥動著。

    “這時節,桑葚的確是物稀為貴,但是這放在南方也不是什麽稀罕東西,旺季頂多三十文一斤,運到洛陽來,一般會漲到五十文。你要關稅、車費、跑腿費,行,我就再給你漲三十文。八十文一斤的桑葚,共計十五斤六兩,總價為一兩二錢四十八文,我家主子有錢,再給你湊個整,算你一兩三錢,請問——你憑什麽收我一兩四錢銀子?”

    話音落下,劉朝朝手裏的算盤上下一甩,啪嗒一聲,算盤珠齊刷刷地歸了位,嚴陣以待。

    方錦生和文辛雙雙目瞪口呆,相顧無言,並不約而同地一起拍起了巴巴掌。

    那小販聽完,嗓子裏跟卡了雞毛似的,卡了半天也蹦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最終露出了一副市井小民的嘴臉來:“一錢銀子而已,您至於嗎?我看您幾位也不差這幾個錢吧,買東西都是大手筆,怎麽還為了一錢銀子跟我一個窮困潦倒的老百姓爭起來了呢。”

    又是典型的有錢就該理論,方錦生不愛聽了。

    她伸手攔住還要跟他爭辯的劉朝朝,道:“我們有錢那是我們的錢,跟你沒關係。我們買東西大手筆,那也是一分錢一分貨,多的,我就是扔了也不能叫人蒙了去,不然我晚上睡覺心裏都覺得不舒服——行了,多說無益,一兩三錢你賣不賣,不賣咱們就找下家。”

    說完,她朝劉朝朝使了個眼色,不等小販回答,拉著劉朝朝便作勢要走。

    不出半步,那小販果然就熬不住了。

    “得得得,三錢就三錢,你要多少我給您算多少還不成嗎!”

    方錦生和劉朝朝聽了,相視一笑,方錦生轉過頭道:“成,麻煩你再幫我們送一趟,路費就算在那湊整的裏頭,你覺得值嗎?”

    小販抓耳撓腮了一陣,沒搭話,手上卻很誠實地開始收拾東西了。

    方錦生將劉朝朝上下打量了一遍,揶揄道:“行啊劉朝朝,看不出來你還有這手。”

    劉朝朝樂嗬嗬地笑了一下:“跟您說了我隻會算錢,不過我這不算什麽,我爹那才叫厲害。而且這人腦袋瓜也不行,看咱們有錢,以為就能連蒙帶騙了,也不看看買他東西的人是誰。”

    方錦生邊笑邊點頭:“是是是,誒對了,你這小金算盤哪裏來的?”

    劉朝朝愣了一下,看向她,聲音突然有些低,道:“奴婢及笄那年,您送的。”

    方錦生笑在嘴邊,卻多了幾分猶豫。

    不過劉朝朝的語氣隨後又輕鬆了起來:“再說這也不是金的,是黃銅的,要真是金算盤,我哪會天天帶在身上的。”

    方錦生看著她將那隻小算盤重新揣回兜裏,及時籲了口氣,仿佛這樣就能暫時撇去心裏的某種不安。

    她瞥了一眼那小販,納罕道:“一兩銀子買十五斤桑葚,我咋覺得好像還挺便宜的。”

    劉朝朝頓住,疑惑道:“您為什麽會這麽覺得?”

    方錦生:“我以前看電視……哦不對,看書上,人家一頓飯錢好像就十兩銀子。”

    劉朝朝驚得瞪直了眼,道:“那寫書的是多有錢哪?一頓飯都趕上我大半年的薪錢了!”

    方錦生摳了摳鼻子尖,笑了笑,道:“誤會而已,不值一提。”

    結完賬,那小販跟著劉朝朝先回了府,把一堆東西先送回去,幾人約定好一炷香的時間後再在此處會合。

    古代吃喝玩樂的去處中,總是免不了青樓,青樓二字也曾在各大小說影視中頻頻出現。方錦生深諳於此,因此逛到晴芳樓的門口時,她頓下步子,忽然有點兒心癢難耐。

    可眼下,她身邊還跟著一個未成年人。

    文辛見她望著晴芳樓不走,道:“怎麽了姑姑,你想進去看看嗎?”

    方錦生正在猶豫,突然被他這句模棱兩可的問話拉回了思緒,疑道:“咱們可以進去?”

    文辛搖搖頭:“不知道,不過可以試試。”

    方錦生頓時覺得這小子不單純,狐疑地瞧了他兩眼,道:“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

    文辛看了看晴芳樓門口的姑娘,有些不確定地搖了搖頭。

    二人正站在晴芳樓的對麵,中間隔著街道,方錦生指了指那塊兒招牌,五十步笑百步似的教育起孩子來:“這是青樓,未成年人不得入內,你姑父沒教過你嗎?”

    文辛聽完,略帶迷茫的眼睛頓時撥雲見日一般亮了一下:“‘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是這個青樓麽?”

    方錦生吃了沒文化的虧,卡殼了一下,道:“是的吧。”

    文辛再看向晴芳樓時,眼裏陡然多了些遲疑,道:“文辛懂了,這是煙花之地,雖有詩酒風流,卻容易令人沉湎,錦生姑姑,我覺得咱們還是不要進去的好。”

    方錦生暗暗咂舌:讀書的好處啊。

    “那……那就不去了,走走走,買好吃的去,餓死我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