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雪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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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府玫瑰火餅、奶皮餅、琥珀桃仁、提子奶酥糕、棗泥餅……各色內廷的吃食林林總總的擺了一小桌。

    “呀,呀!”十七皇子在嘉妃懷裏不安分的扭動著,想要伸手抓一塊來嚐。他這幾個月來壯實了不少,嘉妃一下有些抱不動了,忙把他交給乳母。

    “你想吃?還得等兩年。”嘉妃點了點奶娃娃的圓鼻頭,又在他臉上香了一口。“該是睡午覺的時候了,把皇子先抱下去吧。”

    “娘娘,宋家姑娘來了。”侍女來傳話的時候,嘉妃趕巧往嘴裏塞了一塊奶皮餅,滿嘴都是奶香也不好開口,於是就招了招手,侍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宋稚這小半年沒見,竟長高了不少,下頜也尖了一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她裹著一件並杭月青的鬥篷,婀婀娜娜下拜,“嘉妃娘娘千秋萬歲。”

    “這是在我宮裏,不用這麽多禮,快起來。”嘉妃忙道。“呀,你把雪絨也帶來了?”

    “嘉妃娘娘許久未見雪絨了,怕是也想它,臣女便將它帶了來。”雪絨今日似乎是犯困,熟門熟路的躍上了一張搖椅,大搖大擺的睡覺去了。

    侍女服飾宋稚脫去了鬥篷,隻見她裏頭穿著的是一件蒲桃青色的上衫,底下是鷹背色的十八褶幅麵長裙,上邊的花樣竟是少見的雪絨花,尋常富貴人家覺得雪絨花隨風就散,很不吉利,而且在冬日裏本是不時興這樣素淨寡淡的花色。

    但宋稚眉眼豔麗姝色已經顯山露水,眉心一點紅更是帶來一抹綺麗,這樣的寡淡衣裙穿在她身上,自然是別有一番韻致。

    嘉妃揚了揚眉毛,隻覺眼前一亮。

    小女孩怕冷,袖口領口乃至裙邊都是鑲了一圈絨毛。宋稚彎眼一笑,隻讓人覺得她雪玉可愛,萬分惹人憐。

    嘉妃心想,‘這樣的樣貌才配得上憬餘,皇帝真是老糊塗了,多虧憬餘對宋家那個長女有所了解,才在皇帝麵前給推掉了。不然平白無故被塞了那般品貌的女子又出過那樣大醜的女子做正妻,可怎麽好?哼,皇帝隻顧自己籌謀,可有真正為憬餘考慮過?’

    “來,”嘉妃對宋稚招了招手,“也不知你愛吃什麽,便讓小廚房多做了些,你且嚐嚐。”

    宋稚其實並不知道今日嘉妃召自己入宮所為何事?林氏又是隨口搪塞,不肯說實話。所以她也隻能吃吃糕點,再探虛實。

    “雪絨跟它父母真是一個樣,又懶又皮。”嘉妃望了一眼不停搖著尾巴在假寐的雪絨,笑著說。

    宋稚正在埋頭喝奶茶,聽到嘉妃這樣說,抬起頭道:“雪絨前幾日自己跑出院玩了,整整四天沒有回院兒,臣女擔心的要命,還好最後是找到了。”

    她唇上沾了一圈奶糊糊,說起話來又甜又軟,嘉妃把她拽到自己跟前,拿著帕子替她擦幹淨唇上的奶跡。

    “最後是在哪兒找著的?”嘉妃問。

    宋稚輕咬下唇,麵露遲疑之色,“在大哥哥的院子裏,被關在一間空屋子裏了。”

    嘉妃眨了眨眼,專注的瞧著宋稚臉上的神情,“你府上難道還有人不知道那是你的貓兒嗎?怎麽會被關起來。”

    “旁人說是一不留神,給關進去了。”宋稚瞧著嘉妃腮邊的累絲牡丹耳墜,說。

    “那你以為呢?”嘉妃又問,似乎是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

    “那既然是一件空屋子,無緣無故開它做什麽?又鎖它做什麽?”宋稚垂了眼睫,又抬頭瞧著嘉妃娘娘,“娘娘莫要生氣,此事絕沒有下回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模樣實在是認真,嘉妃忍不住一笑。“這事兒,說不準還是我給你惹回來了,若雪絨是隻普通的貓兒,大抵也不會有這樣的事兒了。”

    嘉妃這話說得極通透,一點也不藏私,宋稚不禁一愣。她這神色一點也沒遮掩,明明白白的落在嘉妃眼裏。

    嘉妃暗自點頭,‘當家主母,若是沒有心計是萬萬不可的,但若是心計過深,隻怕是容易走了歪路。’

    宋稚偏頭喚了雪絨一聲,貓兒從椅子上躍下,走到她跟前。嘉妃望著雪絨身側的那款黃斑笑道:“定是烤火的時候不留心,給燙成這樣的!是麽?”

    宋稚點了點頭,輕輕撫著臥在她膝頭的雪絨。

    在看到那塊黃斑之前,宋稚一直以為雪絨已經被宋嫣殺害,在看到那塊黃斑之後,她忽就鎮定了下來。

    雪絨有一日跑到小廚房睡覺去不了,它躺的地方離爐火太近,皮毛便被烤焦了一塊,便留下了這塊黃斑。宋稚記得這黃斑微微發黑,絕不是現在這種茶湯黃。

    宋嫣雖不是一等一的聰明,但是絕沒有蠢到這種地步。她就是有意讓宋稚以為這塊圍脖就是雪絨的皮毛所致。而自己發覺愛寵居然被製成了一條圍脖,必定傷心欲絕,勃然大怒,如果再狠狠的扇宋嫣一個耳光那就再好不過了。

    宋嫣大可以做出一副飽受委屈的樣子,再讓人‘意外’找到雪絨,到時候宋稚隻會被扣上一個不友不恭的帽子。

    這些,她在瞧見那塊黃斑的瞬間就已經想到了,隻是她一時半會兒還想不到雪絨到底被宋嫣藏在哪裏。

    在走回如意閣的路上,宋稚將此事低聲與逐月說了。對方思忖片刻,忽道:“小姐,咱們還有一處沒有去找過。”

    “何處?”宋稚話剛出口,便也想到了。

    “濁心院。”濁心院是宋刃所在的地方,雖沒有什麽明麵上的規矩,但府裏頭上下的人都十分有默契的避開那個地方。

    “端一盅血鴿湯來,咱們給嫂子送去。”宋稚心念一動,當即吩咐說。

    張惠蘭終日足不出戶的在房裏頭呆著,根本沒有別處可去。宋稚隻在院門口立了片刻,婢女便將宋稚引了進去。

    “我是不愛吃鴿湯的,覺得有股子甜味。”張惠蘭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她也是個實心腸,若是旁人必定先收下了,到時候或者是不吃或者是賞人,宋稚反正是不會知道的。

    “妹妹倒是不知呢。”宋稚露出有些尷尬的神色來,“隻是這血鴿湯溫補至極,若是倒了實在可惜,不若賞了乳母,也好補養補養她的身子。”

    張惠蘭自然無不可,就點了點頭。

    宋稚對逐月一點頭,她便端起鴿湯,往俏歌的住所去了。

    宋稚雖與張惠蘭不大熟識,興趣愛好也不大相同,但張惠蘭久被困在府中,身邊除了婢女就是宋嫣,實在是沒有個好說話的人。

    宋稚不是她的嫡親小姑子,她反倒放鬆一些,倒是也能說上幾句話。

    過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逐月快步走進來,欣喜道:“小姐,我找到雪絨了。”

    宋稚嘴裏正含了一口茶,做出一副險些嗆到的樣子,“在何處?”

    “雪絨頑皮的很,結果不小心被鎖進了空屋子裏。”逐月笑著說,“那空房離乳母的住處不遠,奴婢經過碰巧聽見雪絨在裏頭叫喚。”

    “哦?這可真是太巧了。”張惠蘭對站在身後的燕舞說,“去把門開了,把貓兒放出來。”

    燕舞躊躇片刻,剛好對上宋稚銳利的眼神,仿佛能將她刺破。她連忙垂了腦袋,領著逐月去開門了。

    “妹妹這幾日可是急壞了吧?怎麽想也想不到會在我這院子裏頭。”張惠蘭像是站在湖邊上的人,一點兒也不知道這水底下的波詭雲譎。

    宋稚笑著點了點頭,“是啊,早知道早點來給嫂嫂送東西,便能早早的發現這貓兒了。”

    她又狀似無意的問了一句,“燕舞可是嫂嫂的陪嫁丫鬟嗎?”

    張惠蘭愣了愣,神情十分局促,“我隻帶了一個丫鬟,叫做花草,今日出去幫我辦事去了。燕舞是嫣兒怕我人手不夠,特意撥過來幫我的。”

    “噢?說到底,還是大姐姐做事周到。”宋稚意有所指的說,“我聽娘親說,母親將大哥哥院裏的事兒都從周姑姑那裏要了過來,全權交由嫂嫂你了?”

    張惠蘭點了點頭,“我一時半會還弄不清楚,總得要去請教嫣兒,反倒是麻煩她了。”

    “這倒是無妨,大姐姐有幾年管家的經驗,更別提一個院子的雜事了。”宋稚正說著話,逐月抱著雪絨走了進來。

    “呀,成個花貓了。”雪絨渾身上下髒兮兮的,似乎是極為疲倦,蜷縮在逐月懷裏,動也不動。

    “妹妹還是領著它回去先洗洗吧。”張惠蘭道,她倒也不是下逐客令,隻是暮色將至,隻怕宋刃要回來了。

    “好,我先把這一盅血鴿湯給大姐姐送去。”宋稚站起身來,向張惠蘭告辭,“嫂嫂,那我就先回去了。”

    逐月將雪絨摟的很緊,若是在平時貓兒早就叫喚起來了,可今天卻也一聲不吭。“它有些嚇著了。”宋稚摸了摸雪絨小腦袋,它低低的喚了一聲‘喵’,像是十分悵然。

    宋稚感受著掌心下的柔軟,有些失而複得的慶幸,卻也知道,下一遭便沒這麽好運氣了。

    ‘定遠侯的夫人約了娘親飲茶,是不是為了宋嫣的婚事?’林氏隨口的一句話,卻在此刻冒上了宋稚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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