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該當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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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正是聽說了消息匆匆趕來的鎮遠侯,自從上次歸京,直至現在王子軒都沒能找到借口再將穆傲趕回邊關,導致穆傲還是在京城待了將近半年之久,這半年來,穆傲可沒少給王子軒穿小鞋,氣得王子軒恨不得將他五花大綁送回邊關去。
不過到底還是被王子軒找到了機會,這是後話暫且不提,隻說現在。沈阮作為小輩,穆家又有穆青參加這沈阮的壽辰宴,穆傲自然是不必來,他方才清閑下來與京城中的友人敘敘舊,這酒才不過三巡,便聽到消息說穆青在沈家遇刺,穆傲酒盞一摔便頂著大雨趕過來,心下急切可想而知。
望見氣勢洶洶的穆傲,沈暮也再沒了心思指控沈阮,連忙推著輪椅上前迎道:“侯爺。”
穆傲沒理他,目光看見屋簷下避雨的楚念和明修,他讓過沈暮的輪椅,大步走向二人,朝著明修略一抱拳,便看向楚念道:“郡主,你可知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青兒如今在何處?”
麵對穆傲,楚念心生幾分愧疚,垂頭道:“阿青方才為了替我擋刀,才受了傷,如今被許老和阿嫿看護著……生死未卜。”
穆傲的麵色一下沉了下去,楚念的心亦是隨之一沉,上過戰場的人殺氣非假,此刻就連楚念也沒法承受得住來自穆傲身上莫名的殺氣,麵色蒼白,身子不禁倒退了幾步,明修連忙上前扶住她,卻也是麵色沉重。
那逼得整個院子裏的人大氣兒都不敢喘一下的殺神緩緩開口道:“刺客呢?”
楚念頂著殺氣堪堪抬起頭,目光掃過庭中仍舊攤著的沈阮,還有麵色陰沉的沈暮。穆傲當即明白了什麽,目光看了一眼渾身是血的沈阮:“誰打的?”
沈暮麵色一怔,“侯爺,方才事發之後,下官也知是舍妹糊塗,便將人交給了郡主,若侯爺覺得不解氣……”
殺神的身子緩緩麵向沈暮,楚念冷笑了一聲,這沈暮倒是在這種關卡還賣巧,拿鎮遠侯當傻子?鎮守邊關這麽多年,人情世故他穆傲是不懂,可不代表他聽不出來!再者,在沈家德地盤,他沈暮若是真想,能放任自己的妹妹去刺殺無雙郡主?以卵擊石?
饒是穆傲想不通其中緣由,就憑著如今沈暮將沈阮如此積極的交出來,就看得出來其中有詐!
這沈暮,是故意的!
穆傲一身崢嶸之氣猛然爆發,碩大的拳頭就在沈暮滿眼驚異之中重重的砸在了沈暮的胸口,這一拳下去,別說是沈暮那具本就殘廢了的身子,連他身下被雨水泡得發黃的柳木也被砸了個粉碎,沈暮的身子重重嵌進地麵,一時間,整個沈家大宅的院子都抖了三抖。
沈暮被砸的幾乎失去意識,雨水越發張狂的砸在他身上,迷蒙之間,他才看見穆傲的身影漸漸遠去。
“暫時留他一條狗命,郡主,帶我去看看青兒,倘若今日青兒有個好歹,我就算不要這虛無的爵位也要他沈狗全家陪葬!”
楚念漠然回首看了一眼雙雙攤在雨中的沈家兄妹,這才轉身,朝著安置著穆青的別院去了。
此刻別院之中甚是冷清,見穆青在沈家出事,大多都知曉穆傲護短的脾氣,生怕待會兒穆傲到的時候自己會受了牽連,便連忙逃遁了,此刻躲在屋簷下等雨停的也隻有寥寥幾人,皆是沈府的下人,還有一個滿臉焦慮的王氏,望見跟在楚念和明修身後的穆傲,王氏明顯麵色一白。
隻見她也顧不得避雨,連忙上前頂著大雨行禮道:“臣婦王氏,見過侯爺。”
穆傲一雙夾著刀子的眸冷然掃過她,惹得王氏身子一抖,便見三人繞過她的身子,直奔被下人們團團圍住的屋子而去,此刻那屋子房門緊閉,卻剛好望見阿嫿從裏麵出來,神情凝重,手上抱著一個裝滿了血的鐵盆。
見阿嫿將鐵盆交給下人便準備轉身進屋子,太醫院的規矩,倘若太醫在給病人救命,旁人不得圍觀,誰知道阿嫿進了屋子會不會再出來,穆傲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得知穆青情況的機會,便是連忙攔住阿嫿滿臉急切道:“裏麵情況如何?”
阿嫿沒見過鎮遠侯,可望見眼前那張滄桑的中年男人的臉,也明白了個大概,不過看起來穆青的情況不容樂觀,阿嫿也不知該如何與穆傲開口,隻歎息了一聲,便掙脫了穆傲的鉗製,逃遁似的回了屋子。
望見這等情形,楚念又是眸中一暗,似乎感受到身邊女子的低氣壓,明修抿唇抬起右臂想要拍拍她的肩膀,半路卻眉頭緊蹙,終究收回了手。
這時,梅香才擔心的湊上來,“娘子,換身衣服吧,你這一身已經濕透了,會著涼的。”
楚念垂下眸子,閉口不言。
這一場緊急救治使得許老和阿嫿足足在屋子裏待了一天一夜,等他們二人出來的時候,已然是滿眼疲憊,才看向同樣在院子裏等了一天一夜的楚念等人,“命是保住了,不過老夫學識終究有限,究竟何時能蘇醒,全看穆娘子的造化了。”
言下之意,穆青也有可能永遠不會醒了。
楚念不懂醫,卻也看得出許老和阿嫿眸中的無力,這二人一個是太醫院院首,一個是名滿京城的神醫,倘若這二人都無能為力,穆青是否還真的有救?
穆傲已然率先衝進了屋子,楚念卻將目光轉向許老和阿嫿,俯身行禮道:“辛苦二位神醫了。”
許老伸手將楚念托起,“郡主何苦行如此大禮,終究是我等學識有限,還是多虧了郡主手下的神醫大人,老夫才能勉強救下穆娘子一命。”
楚念朝著阿嫿感激的點了點頭,便轉眸再次望向許老,神色竟是從未有過的迫切:“許老,穆娘子當真沒辦法再蘇醒了嗎?”
“這……至少以京中的醫療學識,如今穆娘子是否能蘇醒,全憑個人造化,不過……”
望著許老有些猶疑的麵色,楚念眸中燃起一絲希望,連忙上前一步道:“但請許老明示,如今穆娘子臥病在床,我實在不得放任友人替我毀了這一生……”
是了,作為鎮遠侯府的掌上明珠,穆青生來就擁有了一切,她今後本該嫁給一個好人家,好好兒的過好下半輩子,可現如今卻替她挨了一刀,而若非穆青,如今躺在那軟榻之上昏迷不醒的,就該是她楚念了。
到時候,莫說什麽複仇大業,什麽家國大業,一切都沒了。
如今楚念心下不止是不安惶恐,更多的是愧疚。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這遠比千刀萬剮更為痛心。
果不其然,許老是有辦法的,不過這辦法聽起來……更像是天方夜譚。
“西楚與蠻夷交界處有一神山,山上有神女和仙泉,倘若取仙泉水,即可治百病,甚至身體都可恢複如初……”許老有些遲疑的看著楚念,“不過這畢竟是傳言,傳言中蠻夷曾爆發一場瘟疫,那神山上的神女大發慈悲下山施舍仙泉之水,蠻族才得以苟延殘喘至今。”
楚念麵色一沉,神山?神女?仙泉?看來許長青是果真沒有辦法了,才會提出這等飄渺的辦法,不過……倘若是唯一的希望,她也願意一試!
望見楚念眸中燃起的堅定,許長青知道自己說出這等自己都不信的傳言,這位曾經智勇無雙的無雙郡主已然是信了的,隻好無奈的歎了口氣,“傳言不過是傳言,郡主莫要白費力氣的好……”
楚念沒聽見他的後半句,人已然入了屋內,一旁候著的梅香無辜的看了一眼身側滿臉疲倦的明修,亦是隨之而入了。
許長青這才看向明修,很久之前他外出遇險,正是這位恰好路過的太子殿下救了他一命,至此他才知道那所謂“傻子太子”並非是真正的傻子,相反,他還文武雙全,滿腦子裝的都是權謀之計,於是許長青便拜服在明修門下,看著他隱藏真實麵貌容於京城這沉浮的亂世之中,一晃幾年過去,直到無雙郡主的出現。
望見明修定定落在楚念背影上沉溺著的雙眼,許長青片刻便想通了個中緣由,不由得歎了口氣。
“殿下。”
明修像是剛剛才回過神兒來,從自己的思緒之中抽離,朝著許長青點了點頭:“許老,辛苦了。”
許長青無奈的捋了捋胡須,“郡主並非不明事理之人,殿下還需多多解釋才是。”
解釋什麽?明修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一雙狹長的眸子微微眯起,掩去眼底的疼惜。
本來就是他自私自利未曾考慮到她的感受,未能及時擋在她身前,倘若今日躺在榻上的不是穆青而是她,他又該作何?可無論最後受傷的是不是她,明修心下也明了,要她原諒自己,要下好一番功夫了。
……
次日朝堂之上,一片靜默,上首幾位大頭不說話,下麵的官員們也是麵麵相窺,誰也不敢率先開口,偶爾有人望向朝堂之上的一個空位,默默歎息一聲。
那正是沈暮曾坐在輪椅上上朝的位置,如今聽說他被鎮遠侯打得半死,少則半月不得上朝了。
昨日在沈府發生的事頃刻便傳了整個京城,更是叫朝堂也跟著震動了起來,畢竟如今無雙郡主風頭正盛,淮南王另眼相看、宰相王子軒相護,又是太後膝下承歡,誰能想到哪大膽的沈二娘竟然敢公然刺殺無雙郡主呢?
可偏偏這事兒就是發生了!還如此轟動!
百官望向鎮遠侯的目光多為同情,這麽大年紀就生了這麽一個獨女,放在手心兒裏捧著,自己都不敢動一根汗毛,偏偏不過出席一次生辰宴,就無辜替那無雙郡主擋了一刀,如今臥病在床,不知何時清醒,正值出嫁的年紀,豈不是這輩子都得臥在榻上了?
而此刻鎮遠侯身上的殺氣也叫人不敢開口,一整個晌午過去,朝堂之上愣是靜謐無聲,往日裏那些仿若體察了無數民情的大臣們此刻也禁了聲,紛紛求救的望著上首的王子軒,隻怕宰相大人再不開口,他們要被鎮遠侯身上那股殺氣給憋死了!
似乎王子軒實在受不了百官們的目光,好半天他才斟酌著開口道:“咳咳,鎮遠侯爺,穆娘子吉人天相,一定會沒事的,侯爺也莫要太過擔憂,勞心勞神。”
先給一顆甜棗,等穆傲身上的殺氣漸漸收攏,王子軒才支起身子慢條斯理的道:“不過到底是傷害了朝廷命官,穆傲,你該當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