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演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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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太明湖,葉遠被楚念派到太明湖邊,說是今日有大事發生,直到現在,葉遠仿佛還能看見自家郡主那張無比嚴肅的臉,以及她身側一臉“奸笑”的秋兒。昨日他與她下棋下到深夜,連輸了十幾局,他叫苦連連,求饒不止一次,直到郡主回來,秋兒才舍得放了他。
不過雖說輸了一天一夜……葉遠卻覺著能看見秋兒那張滿溢著笑意的臉也是極好的。值得一提的是,每當秋兒奸笑出聲,差不多就是他要輸棋的時候了。
此刻葉遠胸口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可郡主沒道理害他啊……他順著太明湖岸邊連片的荷花望向遠方的漁船,此刻晌午時分,太明湖乘涼聖地,戲水的戲水,摘蓮蓬的摘蓮蓬,葉遠第一次察覺到不對勁。
這太明湖邊兒,竟都是女子。
太明湖原本是富家子女歇息乘涼的地方,紈絝們見了女眷多要調戲一番,此刻這麽多女子卻隻有葉遠這麽一個男子,這太不符合尋常了。
這時,不遠處的女子們抬頭望了望日頭,有人偷偷看了葉遠一眼,直看得葉遠老臉通紅,便見第一個女子“故意”跳下了水,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一群女子商量好了似的在水裏打著浪花。
“救命啊!公子救命啊!”
葉遠望見那瑩白嬌弱的小手露在外頭,也顧不得其他,丟下手中折扇便跳入水中,這水邊也沒多深,葉遠站起來,剛好到他胸口,偏偏那幾個女子盡數淹沒了頭頂,葉遠沒細想,大概是女子比男子個子矮的緣故吧。
將先前落水的那幾個女子救上了岸,葉遠還沒來得及把自己潮濕的衣物脫下來,就聽“噗通”一聲,他轉眸,便望見那邊離得不遠的幾個女子也落了水。
這下他再不懷疑其中有詐就辱了他“先生”名號,可他還來不及質疑,便聽不遠處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葉先生!秋兒不會水啊!”
於是心地善良的葉先生再次跳入了水中。
……
沒多久,京中便有傳言,城北豔紅樓的女子們去太明湖遊玩兒,一不小心盡數落水,殿試入選者葉遠路過,憑一己之力將三十多個女子救了出來。
這事兒傳出去,多半是叫人嫉妒的。三十多個美人兒,他葉遠哪兒來得這麽好的運氣啊!
聽聞這些傳言,楚念隻是意味深長的看了葉遠一眼,再轉眸,便對上慕千秋的奸笑了。果不其然,沒多會兒,宮中便有傳召:“太後娘娘有旨,聽聞庭川長史候選葉遠救人有功,今特請葉遠進宮領賞。”
葉遠此刻才明白他家郡主的用意。那一群青樓女子,還有躲在其中的秋兒,都是郡主事先安排好的,而事情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傳到宮裏去,想必也是郡主提前安排好的,為的,是給太後一個正大光明的理由扶持他成為庭川長史,隻要太後肯替他說一句話,哪管淮南王再如何替自己手下的人拉票,也沒人敢投給別人了。
經過這麽戲劇性的一幕,葉遠已然順理成章的成了庭川長史唯一候選者了。直到坐在去往宮中的馬車上,葉遠還沒回過味兒來,一麵怔楞的望著馬車的角落出神。
望見他這副木訥德行,楚念才淺笑了一聲道:“待會兒麵見太後,你可知該如何說?”
葉遠點了點頭,又想起什麽似的道:“經過上次一事,那慕千秋當真沒再找過郡主?”
那慕千秋為了能當上庭川長史,都敢當著他的麵兒求郡主庇護,沒道理隻是因為郡主嚇唬過他就退縮了。
楚念好笑的看著葉遠一派狐疑的模樣,才第一次覺得“愚忠”這個詞是怎麽來的,葉遠有能統領一方山水的才能,有能控製旱情的才能,甚至民心所向,可這人就是一涉及到人情世故一竅不通,尤其是碰到慕千秋之後,楚念隻覺得這個看上去滿腹雄韜大略的人,傻了。
傻到什麽事兒都得聽她親口說出來,他才信。可此刻楚念隻是偏頭不看他,全然沒有要替他解惑的意思。
葉先生低頭想了想,應是那小子臨陣退縮了。
不多時,皇宮到了,楚念帶著葉遠來到慈寧宮,卻隻得見輕紗薄縵,原本死氣沉沉的慈寧宮,此刻竟帶著一股莫名鮮活的模樣。楚念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頭,便在李嬤嬤的牽引下走向慈寧宮內。
寢宮正中央是一個被桃粉色薄紗遮住的大床,床的死角正燃著嫋嫋香煙,一股牡丹香隱隱傳來,桃色薄紗之後,一道身影若隱若現。若非楚念知道那是太後,隻怕是要將那躺在床中間兒搔首弄姿的女人從床上趕下去了。
仍舊是沙啞的聲線,不過太後聽起來十分開心:“念兒來了,今天哀家身子不大舒服,就不親自接待你了。”
楚念帶著葉遠誠惶誠恐似的跪下:“托太後洪恩。”
帳中的人沒說話,透過帳子,一雙眸子打量在葉遠俊朗的臉上,葉遠覺得不自在,頭更低了 些,便聽見上首傳來太後一聲輕笑:“葉先生竟如此俊朗,現在看來,竟不知到底是葉先生得了便宜,還是那些青樓女子得了便宜了。”
楚念與葉遠二人暗自對視了一眼,沒說話,隻是葉遠一張臉幾乎埋到地毯下麵了。
“如今也算隨了你的願了。”太後這話兒也不知是對誰說的,她自顧自的探出一隻手來夠桌上擺著的水果,那裸露在外的手幾乎叫葉遠倒吸了一口冷氣——被薄帳蒙了眼,分明是一隻玉臂的輪廓,露出來的是一隻蒼老充滿著褶皺的手臂,那手指頭上還塗著猩紅的丹蔻,狀似優雅的撚起一顆葡萄,又慢悠悠的縮回了帳中。
要多驚悚有多驚悚。
楚念警告似的瞧了葉遠一眼,葉遠連忙垂下頭再不敢看向那薄帳,便聽太後繼續道:“念兒,你看上去還有其他事要與哀家匯報。”
聞言,楚念淺淺一笑,她當然是有事要給太後匯報,如今穆青還躺在榻上昏迷不醒,明月這幾日一直被明修看得緊,應該還沒機會將事情匯報給良妃,倘若淮南王知曉明修的秘密,隻怕他們努力了這兩年的功夫,就要功虧一簣了。
“最近,良妃似乎從慈寧宮打探到了什麽動靜。”楚念垂眸,無視了薄帳之後搔首弄姿的影子,倘若不知那影子裏是個垂垂老婦,也許還不至於此刻腹中一陣翻江倒海。
竹青的藥劑量是不是下得太大了?本該晚些日子才叫太後如此“年輕”,怎麽這麽快就……
不待楚念深究,上首的太後已經對楚念的話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竹青道長說了,這個階段還隻是給她恢複內在,她可以有力氣找人來慰籍先帝去世之後便寂寞難耐的身心,卻暫時無法重現曾經年少時的青春容貌,倘若外人見了她現在的狀態定然會覺得奇怪,況且……太後這麽大年紀整日宮中幾個年輕侍衛出入不斷,總歸是壞了名聲的。
良妃……從慈寧宮打探到了什麽動靜?現在慈寧宮有什麽動靜?
太後覺得有些心煩,“當初就不該留著這女人,如今倒成了禍害了。”
楚念莞爾一笑,並未接話,便聽太後道:“念兒,你覺得哀家該拿她怎麽辦?”
聞言,楚念似是垂頭思索了一會兒,片刻後意味深長道:“這終究是後宮中事,皇後娘娘說不定會有辦法。”
薄帳中那道身影沒動,太後似乎十分滿意楚念的答案:“就照你說得辦。”
獲得了“青春”的太後,對楚念信任得很,但她的掌控欲仍舊不允許她漏過楚念一分一毫的行動。
所以楚念去找皇後要經過太後的允許,否則她身邊跟著的偷偷監視她的人會第一時間告訴太後,那可就是給皇後找麻煩了。
此次葉遠高調入宮,到底不過是走個過場,隻要讓百官相信太後是葉遠背後之人,到底太後才是地頭蛇,就算淮南王不滿,也絕對沒有辦法再動搖百官。
葉遠被小太監送出宮去,楚念便直奔著正陽殿而來,此刻的正陽殿四下靜謐無聲,相比太後宮裏的“朝氣”,正陽殿反而死氣沉沉。
門口候著的嬤嬤進去通報了皇後,楚念便被直接引著朝皇後的寢宮走去,到了皇後寢宮,楚念才發現,此刻的皇後似乎已經病入膏肓了。
隻見皇後躺在榻上,原本美豔動人的臉此刻消瘦的不成樣子,墨發沒精打采的披在皇後的雙肩,那一雙美眸似乎正努力聚焦看著楚念過來的方向。
皇後病成這樣了,為何宮中一點兒消息都沒有?就連明修都沒和她提過?
看著仍舊滿臉和藹的皇後,楚念有些心酸:“皇後娘娘。”
皇後慢條斯理的點了點頭,朝著楚念招了招手:“你前些日子托人送進來的消息,本宮知道了。”
楚念張了張口,給皇後的消息上沒提明修不是癡傻之輩的事,隻說明月窺探了他們的一些秘密,對於明修,皇後這位母親仍舊被蒙在鼓裏。
“該準備的,本宮也早已準備好了,你且放心便是。”
“娘娘,如今您的身子抱恙,那些事暫且擱置也無大礙的。”楚念眉頭緊蹙,心下竟對明修升起了一絲不滿,如今皇後病重仍舊操勞,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傻兒子鋪路,明修竟也舍得不將真相告訴自己的母親。
皇後摸索著什麽,一旁跟了她許多年的嬤嬤會意,將楚念的手送到皇後的手中,楚念才矮下身子,便覺包裹著自己手掌的那隻手宛若五根脆弱的樹枝,她甚至不敢輕舉妄動,生怕輕輕一動,皇後的手便要被碰散架了。
那雙茫然的水眸似乎恢複了一絲清明,皇後另一隻手摸上楚念的臉:“念兒,皇上一直想要個公主,可本宮隻給他生了個明修這肚子就沒了動靜,雖然皇上不再提,但這也成了本宮心頭的一根刺。”
“初見你時,本宮便覺得與你投緣,又聽聞你助劉啟破獲大案,接連除掉王家的左膀右臂,本宮便知你是可靠的人兒。”
楚念垂下眸子,並未吭聲,這位皇後展現在她麵前的,一直是一位母親、妻子的形象,她不否認皇帝與皇後皆是愚孝之人,可相比這個冰冷的朝廷,這兩位被當做傀儡的帝後絕對是這整個朝廷之中唯一的微不足道的溫暖。
更何況皇後見到她之後便一直企圖掙脫王家的束縛,雖然為時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