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王府中依舊寂靜，隻是滿園的鬱金香不知何時被摧殘殆盡，花瓣散落滿地，孤零零的花莖在微風之中悲鳴。一陣微弱的風兒拂過，落地的花瓣隨風飛起，一陣花香鋪麵而來，卻叫人覺得莫名寂寥。
    西楚陸寧信步走入院內，望見滿目瘡痍，不由得皺起眉頭，這時，一旁一女侍驀然落地，西楚陸寧微微調整形姿，居高臨下的看著單膝跪地的女侍。
    “查到什麽了？”
    那女侍似乎猶豫了一瞬，才低聲道：“梁宮主一家……不見蹤影，而我們派去盯梢的女侍，被發現在半山腰死於非命。”
    “什麽？”西楚陸寧麵露驚異之色，“莫不是他們一家發現了你們的蹤跡……不對！”
    她麵色鐵青看著眼前的女侍，“昨夜西楚越淩和太子明修都去做了什麽？”
    “這……”那女侍的麵色也不好看，“昨夜被派去跟蹤皇女殿下和太子殿下的人，今日便未曾歸來過了。”
    西楚陸寧深吸了一口氣，她餘光瞥見路邊殘落的花瓣，目光微凝，“準備一下，我們再入一趟皇宮……”
    一道低沉的聲音打斷了西楚陸寧的話，外頭一女侍匆匆進來，“啟稟王爺，長皇女殿下協同太子明修，午後便入了禦書房，至今未曾出來過。”
    西楚陸寧的麵色頓時一片鐵青之色，“除了他們兩人，還帶了什麽人？”
    “無雙郡主楚念，還有一個盲眼的男侍。”
    “盲眼的男侍。”西楚陸寧握緊雙拳，“還是晚了一步。”
    她焦慮的在滿目瘡痍的院子裏來回踱步，“那五皇女呢？現在身在何處？”
    “五皇女現在仍在長皇女的殿內。”
    “那現在——”西楚陸寧驀然抬頭，“去給高晨宮主修書一封！就說叫他去一趟禦書房，事況緊急，不容怠慢！”
    “是！”
    待兩個女侍離去之後，西楚陸寧才轉身，目光陰沉的望著眼前的花園，“楚念，你還當真如消息中所說那般棘手呢。”
    ……
    禦書房內，女帝與皇後並肩而坐，他們麵前站著的是四個人，西楚越淩和明修身後分別帶著一個侍者打扮的人。
    明修身後的楚念自是不必說，此刻女帝倒是有些稀奇，她奇怪的打量著西楚越淩身後低頭站著始終默不作聲的侍者，“淩兒今日倒是稀奇，平日裏連女侍都不帶的人，今日竟多帶了個男侍？”
    女帝饒有興致的看向西楚越淩的身後，“抬起頭來給朕瞧瞧，若是淩兒當真喜歡，便收了做個側妃，若是側妃，朕倒是不會阻攔……”
    大抵是平日裏西楚越淩表現得太過冷清，無論女帝和皇後給她推薦了多少優秀的貴族子弟，她大多瞧不上眼，這會子竟帶了個男侍，著實叫女帝覺得新鮮，可等了半晌，那男侍始終隻是低垂著頭不說話。
    女帝皺皺眉頭，目光落到前頭似乎麵色有些尷尬的西楚越淩臉上。
    瞧出女帝不悅，西楚越淩微微讓過身子，將身後的男侍整個人都露在外麵，此刻一旁的皇後才開口輕聲道：“你大可抬起頭來，陛下隻是瞧瞧你，不會……嘶！”
    那男侍抬起頭，赫然是梁先生那張俊秀的臉，女帝與皇後的麵色齊齊一滯，緊接著，便見女帝站起身，手下顫抖著伸向梁先生，“你是……阿鷺？”
    梁先生一雙眼睛依舊緊緊的合著，睫毛卻微微顫動，好似裏麵死氣沉沉的眼珠重新複蘇，他伸手摸索著向前，女帝頓時繞開身前的桌子，行至梁先生的手邊，可到了跟前，原本張開的素手，卻是猶豫了一會兒，大袖落下，隔著衣袖抓住了梁先生伸出來的手。
    摸到手下華貴的布料，梁先生麵色微緊，片刻後，卻是嘴角釋然，輕聲道：“陛下。”
    二人相對無言，梁先生似乎能從眼前的一片漆黑看見麵對的女帝淚眼婆娑。
    西楚越淩目光微閃，一旁的皇後緩緩起身，目光看向楚念等人，“此刻禦花園中的菊花開得正盛，殿下是否還未觀賞過？”
    明修皺眉看著眼前的皇後，輕輕點了點頭。
    女帝感激的看了皇後一眼，便見皇後半垂眸微微福身，帶著一行人一同走出了禦花園，獨留女帝與梁先生二人。
    待出了禦書房，皇後麵上依舊是那副無懈可擊的笑容，他帶著三人緩步繞過長廊，直奔禦花園而去，一路沉默著無人說話。
    一直走到禦花園的小路上，陽光透過樹葉的碎屑落下來，灑落在青石板地麵上，一旁的池塘裏是五彩斑斕的錦鯉，此刻隨著皇後的步伐，一群魚兒正歡脫的躍出水麵，發出“嘩嘩”的水聲。
    皇後的目光在那方池塘落下，一旁跟著的侍者立馬遞上魚食，他笑了笑，轉眸望向明修等人，“這魚兒啊，被本宮喂得習慣了，一遇到本宮，就知道是有小零食來了。”
    他勾唇笑著，宛若一抹春風，楚念與西楚越淩對視了一眼，便見明修緊抿著薄唇，目光緊隨著皇後正撒魚食的素手，“冒昧，皇後難道不生氣嗎？”
    其餘二人亦然定定的看著皇後，仿若想從皇後那張依舊笑得完美的臉上看出一絲不對，可很顯然皇後不願給他們這個機會，他朝著明修笑了笑道：“太子殿下說什麽呢，本宮為何生氣？”
    明修負手而立，目光落到搶食的魚兒身上，沒有說話，這檔口，便見皇後繼續道：“陛下隻是和故人相遇，既是故人，本宮理當給殿下這個與故人敘話的時間，再者，陛下後宮足有佳麗三千，能得陛下喜歡的就有五六個，本宮若是生氣吃醋，那得氣到什麽時候去。”
    這話音落下，楚念似有所感抬眸，便對上明修那雙沉溺著的眼，不由得哭笑不得，輕聲道：“殿下多慮了，當初皇後娘娘不也是如此？”
    明修目光微閃，轉眸再未說話。
    風兒拂過，禦花園裏盛開著的素白菊花正隨著風微微搖曳著，有殘落的花瓣落在地上，皇後停下手中喂魚的動作，默歎了一聲，“花開極盛，也總有衰敗的那一天呢……”
    身後三人沉默著不言，不多時，便見女侍從禦書房的方向緩緩走來，“皇後，太子殿下，皇女殿下，陛下有請。”
    楚念三人對視了一眼，皇後拴先與那女侍一同走往禦書房，楚念等人緊隨其後，待到了禦書房，女帝和梁先生麵色已恢複如常，兩人相距甚遠，女帝在禦書房的桌子後頭端坐著，梁先生坐在不遠處書架旁的太師椅上，望見皇後進來，女帝笑得如沐春風。
    “愛妃快過來坐。淩兒你們也坐下，正好，朕有個故事要跟你們說說。”
    三人乖巧的在梁先生身側坐下，楚念側眸，望見梁先生麵兒上一派平靜，心底忽而升起一絲異樣，想來這二人亦是將話說開……那般重遇的模樣，可不像是沒有情誼。
    楚念忽而想起牡丹夫人的笑顏，轉眸間，再看身側梁先生嘴角誠心的笑意，也就覺得不別扭了。
    可能相比高高在上擁有後宮三千的女帝，那個一心一意隻有梁先生的牡丹夫人，才是最適合梁先生的吧。
    “幾年前。”女帝開口，目光與楚念相撞，她點頭微笑，側眸看向一旁靜靜坐著的梁先生，“阿鷺入宮是個巧合，他當時病倒路邊，朕剛好微服私訪，遇見他，便叫人順手救了他，誰知後來四王爺聽說此事……”
    女帝看了皇後一眼，見皇後麵色並無異樣，她才繼續道：“當年因為朕與皇後的關係日漸增益，皇後家的勢力正傾向於朕的手中，四王爺為了阻止朕擴大勢力，便想辦法離間朕與皇後之間的關係。”
    她抬眸，滿眼歉疚的看著皇後，“那段日子，叫愛妃受了不少委屈。”
    皇後淺笑著沒有說話，女帝長出了一口氣，“四王爺聽說朕在外救了一個生得好看的男子，便是想盡辦法找到了阿鷺，並把他強行送入了宮中。”
    楚念注意到身側的梁先生麵色似乎略有幾分蒼白，大抵是那段時間的記憶回憶起來並不怎麽好，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四王爺會對這個瞧著文弱的漂亮男子做些什麽。
    “當年，阿鷺的眼睛甚是漂亮啊。”女帝抬眸，看向梁先生，“可朕當時已有了皇後，自然是不會輕易對旁人動心，一晃一兩年過去，我們都相安無事，直到阿鷺他為朕做了那件金縷衣——朕還是第一次見到那般刀槍不入的衣服，結果沒過幾日，果真遇見刺客，朕靠著那件金縷衣撿回了一條性命。”
    女帝和皇後對視了一眼，皆是滿目感激的看向梁先生，梁先生淺笑著點了點頭，便見女帝繼續道：“自那之後，眾嬪妃開始對得了朕賞賜的阿鷺百般陷害，礙於這些嬪妃身後的勢力，朕本打算視而不見，由皇後私底下偷偷護著阿鷺便是，誰知……”
    這時，門外忽而響起女侍的聲音，眾人抬頭，便望見女侍已經麵色蒼白的走了進來。
    “陛下，高晨宮主來了。”
    “高晨？他不是一直在生病嗎？”女帝麵露詫異之色與身側的皇後對視了一眼，皇後眸中卻有一抹暗芒一閃而過。
    底下的楚念三人對視了一眼，楚念側眸看向梁先生，果不其然，此刻梁先生臉上似乎有一絲尷尬，他起身道：“陛下，我先回避……”
    “不必了，”一道有些沙啞的聲音響起，眾人抬頭，便見一道華貴的身影緩緩步入門內，他一雙漂亮的眼睛似笑非笑看向坐在楚念身側的梁先生，“梁宮主，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