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薄霧。

    薄霧中傳來清脆的馬蹄聲響，踏破了有些寧靜的清晨。

    在大漠中穿行了許久的一隊騎士，身上滿是風塵的味道，為首的兩人，竟是有些熟悉的麵孔。

    布萊恩特，西卡。

    他們從聖堂的一側疾馳而過，直奔後山，那裏有人在等著他們。

    後山山腳，遠遠便可以看見一個人影，在薄薄的霧氣中有些孤單的味道，一行騎士不由自主地放緩速度，在那道人影麵前停了下來。

    竟是銳雯。

    細碎的銀色劉海微濕，大概是在霧中站了很久的緣故。銳雯望著眼前的騎士們——這些騎士大部分是最早跟隨自己的那一批人，有安布雷拉的少年，也有布萊恩特曾經的部下。

    他們的眉宇之中流露著一絲疲憊，那是在大漠中一天一夜的長途奔波，留給他們的痕跡。

    “辛苦了。”

    騎士們大都搖頭，也有小聲嘟囔著不辛苦的，還有的騎士，雖然一臉疲態，卻是很有鬥誌的樣子——他們都很清楚自己此行的目的，也知道眼前的領主大人，心中的想法。

    那是一個瘋狂的想法。

    “有消息了嗎？”

    布萊恩特和西卡下馬，走到銳雯的麵前，相互對視一眼後，布萊恩特開口道：“有消息了。”

    銳雯挑了挑眉，繼續問道：“可靠嗎？”

    “殺了五六個小隊死靈斥候，有三個死靈術士給出的答案都是一樣的——對方似乎是這次行動的指揮官，目前停留在克裏斯汀大漠邊緣的一個小城。為了確定消息的真實性，我們去了那個小城，不過因為對方是白銀巔峰的強者，怕被對方發現，所以隻是遠遠觀察了一下。”

    “很好的判斷，隻是遠遠觀察了一下。”銳雯眉頭微皺，“要不然我可能見不到你們了——對方並不是我們一開始以為的白銀巔峰，而是黃金強者。”

    “黃金……強者？”布萊恩特明顯愣了一下，“那我們豈不是毫無機會……”

    “也不是毫無機會，有人幫我確認過，隻是黃金初階罷了。”

    “黃金初階也是黃金強者，領主大人，要不要再考慮一下……”布萊恩特眉頭深深皺了起來，“我們都可以死，但是您不能死，您總有一天會站在比那個家夥更高的領域，所以……”

    “我知道，在我的故鄉有句話叫做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銳雯喃喃自語，“可是那家夥和貝利亞爾一樣，都是高等魔族啊，這場戰爭結束之後，也許就躲進了那個島裏麵再也不會出來。今後的我再強又能如何？連諾克薩斯和德瑪西亞兩個帝國都沒能窺探到的地方，我一人一劍，又怎能做到？”

    當初在老人麵前許下的諾言，怎麽可能就這樣輕而易舉的放下。

    “你知道嗎？”銳雯認真地注視著眼前的布萊恩特，“我不是君子，而是小人，所以，我等不到那天。”

    聽到銳雯的話語，布萊恩特反而笑了笑，這個粗獷漢子的笑容，竟然有些溫和。

    “您說錯了一件事，您不是一人一劍，該如何如何的，也不僅僅是您一個人。以前您不是，今後您也不是。”

    他深深吸了口氣。

    “既然您這樣想的話，那就幹了！”

    “那就幹！”身後的騎士們不約而同地發出了吼聲。

    銳雯笑了笑，有些欣然，輕聲道：“那麽，就讓我們研究研究怎麽幹吧……布萊恩特，你去過那個小城對嗎，那麽，你認為可行性有多高。”

    “對方幾乎沒什麽防禦，大概隻是幾百死靈的樣子；那樣的小城也隻是臨時的防禦工事罷了，不需要考慮攻城的問題；而且如果真像您所說的那樣，對方是個黃金強者的話——那麽這些問題都不是問題，因為對方很可能直接跳出來和我們幹了……”

    “這樣啊……”

    “還有，從那幾個死靈術士的口中得知，對方之所以留在那裏，是因為最近會有很大的動作，是不是針對諾克薩斯還不得而知，但是在大漠中的死靈數量明顯的增多了。所以，如果我們要行動的話，最好快一些。”

    銳雯沉思片刻，問道：“我們的騎兵還有多少？”

    “二百多一點，可以正常戰鬥的，不到二百。”

    “那就帶上所有的騎兵，今夜在這裏集合。”

    “今夜嗎？為什麽不現在就走？”

    “第一，你應該清楚我們麵對的是什麽，所以要做好萬全的準備，不僅你們需要休息，馬也需要休息；第二，夜間行動的優勢是隱秘，我不想讓一些人知道我要去做什麽，所以，你們現在就要回去休息，明白嗎？”

    於是這隊騎士就此離去。

    銳雯凝望著消失在視野盡頭的馬蹄，微微苦笑了一下，喃喃自語道：“其實還有一個原因，我欠一個人的回憶，至少，也要給她一天的美好。”

    ……

    ……

    這是屬於安琪拉的一天。

    銳雯放下了研習的劍術，和小小安一起，從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刺破薄薄的霧氣的時候，開始了普通而又平淡的一天。

    從繁華的街市走到荒涼的村落，銳雯麵對的往往是羨慕的或是憤恨的目光，一個普通的少年，身邊竟是一位如此美麗的女孩子，這讓銳雯有一絲小小的得意。當然少女的美麗也引來了不少的麻煩，隻不過，那些小小的麻煩對現在的銳雯來說，隻是很簡單粗暴的事情罷了。

    然後……

    銳雯單手劈碎十幾塊青石板，嚇走了幾個好色的小混混之後，看著捂著嘴偷笑的小小安，一臉無奈地說道：“都怪你，裙子太漂亮了。”

    “隻是裙子漂亮嗎？”安琪拉睜著大大的眼睛，不滿道，“好好說話，再給你一個機會。”

    “哼哼……我敢保證隻是裙子的問題。”銳雯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衣服，憤憤道，“你看，這麽土裏土氣的衣服，很明顯就是一個打雜的，你看你，怎麽看都是一個貴族大小姐嘛。”

    “這樣嗎？”安琪拉看了一眼銳雯，輕笑道，“既然大哥哥這樣說的話，那就給我買裙子去吧。”

    額……是這樣展開的嗎？

    然後在蘭卡大大小小的服裝店裏麵，銳雯有些心疼地掏著自己為數不多的銀幣，手中抱著各種各樣的衣飾，而少女在一旁不懷好意地咯咯笑。

    “喂，你可是商人家的孩子，你有錢的哎……”

    “我不管，你送我嘛……”

    ……

    “這個好吃，我要吃這個……”

    “嗬嗬，一看就沒有什麽營養，隻是看起來有些漂亮而已嘛……好好好，你不要這樣子看我，我買就是了。”

    ……

    就這樣走過了大街小巷，走過清晨，走過暖洋洋的午後，走過被雲朵燒得紅紅的夕陽。

    又是夜色。

    終於來到了離別的那一刻。

    冷峻男子駕一輛馬車從兩人身邊麵無表情地經過，停在了遠遠的路口。

    銳雯看著眼前的少女，粉色的裙，粉色的發，眼眸中卻是一團小小的水霧，倒是更可愛與美麗了一些。

    他低下頭，輕輕吻住了少女的眼睛。

    “我現在還是一個窮光蛋，沒什麽可以送給你……”他看著少女眼中蕩漾起難以言喻的驚喜，輕笑了一聲，“我知道那個家夥的身份，我也知道你肯定不是一個普通商人家的女兒，因為你這個笨蛋連撒謊都不會。我是不是太幸運了些，竟然喜歡上了一個白富美，要不，以後我就吃軟飯好了……”

    少女有些慌慌張張地想要解釋什麽，卻被銳雯用手指輕輕碰到了她的唇。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那都沒有關係……”銳雯認真地看著她，看著自己來到這個莫名其妙的世界，第一個喜歡上的女孩，第一個牽過手的女孩，他真的感覺自己有些幸運，因為剛來的時候，自己的心中，便已經有了少女的影子。

    “我從來不喜歡什麽操淡的苦情劇，也不管你有多麽高貴的身份，哪怕你是德瑪西亞的公主殿下……”

    “你是我的。”

    他認真說道，如此霸氣，如若誓言。

    少女眼中的淚水悄悄滑落，無暇臉龐上，畫出一道美麗的弧線。

    “我剛才說過了，我是一個窮光蛋，但是我還是有東西要送給你——”銳雯伸手幫少女拭去眼角的淚水，“你有什麽願望，說給我聽，總有一天，我會把它綁上蝴蝶結，送到你的麵前……”

    “這就是我的願望。”

    少女的眼淚開始撲簌簌地落下，她踮起腳，撲倒了銳雯的懷中，小心翼翼地、輕輕地吻上他的唇。

    “我會去戰爭學院找你的……”

    她這樣說道，然後從潔白如玉的頸上摘下一條美麗的項鏈，輕輕地掛在銳雯的脖頸上。

    “還有，記著我的名字——嘉文·安琪拉。”

    ……

    再見，小小安。

    銳雯看著遠去的馬車，帶走了思念，卻帶不走淡淡憂傷。

    德瑪西亞啊……還真是，有些遙遠的地方。

    他抿了抿自己的唇，還殘留著少女微微的、略帶甜味的芬芳。

    今夕何夕。

    青草離離。

    明月夜送君千裏。

    等來年秋風起。（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