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六章 河西馬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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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這趟行商的最終目的地是長安、還有東晉的國都建康.

    途中除了補充給養和必要的休整之外,一般在任何地方都不會做太久的停留。

    不管是關隘要塞、繁華市井,還是鄉野村落,莫不如此。

    所以在北地重鎮、昔時武威郡置的姑臧城,我們也僅僅停留了一日的時間就匆匆上路了。

    此時已是深秋,草木開始凋零,大河之水與春夏時節的豐水期相比差不多退去了一半。

    秦衝告訴我越往北去河水會越淺,完全可以騎在馬上涉水過河,每次我家商隊東去長安,走的就是這條路線。

    因為出城五百裏外的大河渡口每年這個季節,都是生意最忙碌的時候。

    像我家這般兩百匹駝馬的商隊,至少需要四、五日的功夫才能完全渡河。

    遠沒有北去在大河與草原相連的河套之地自己涉水來的痛快,省時又省氣力。

    但此路是一條危機四伏的險途,多有漠北草原南下打劫的胡戎馬賊和流寇,一般勢單力薄的商旅根本就不敢從此經過。

    我家商隊一色的快馬,沒有太多的輜重,夥計、頭人又都是外公、爺爺這般身經百戰的江湖高手。

    就連我這個練家子出身的新人,徒手對付四五個毛賊也是不在話下的。

    因此,我家商隊幾十年來從這胡戎故地上經過,向來都是有驚無險。

    早起出發離開姑臧城之後,我們沿著南邊連綿起伏的秦漢長塹向東北方向的河套奔馳而去。

    聽說途中可能會有練手的機會,我一下子來了興致。

    取出皮囊之中的桑弓箭壺背在身後,胡刀短劍掛於腰間,一副當年“冠軍侯”孤軍深入、直取匈奴的架勢。

    “少主,路上遇到了馬賊莫要害怕,我來保護你!”

    秦衝也有一段時間沒有惹事了,走路、吃飯、睡覺、再走路吃飯睡覺。

    如此反複單調的途中生活太過無趣,讓人完全沒了精神。

    北去草原河套的這幾日可能會有廝殺,讓包括秦衝在內的所有夥計都為之一振。

    這家夥說話的時候,眼裏閃爍著異樣的光彩,是隻有出征將士的眼裏才有的那種嗜血的劍氣之光。

    “管好你自己吧!毛賊難道比蒼狼還要厲害?”

    聽秦衝說保護我,讓我很是沒有麵子。

    堂堂七尺男兒,連自身都保護不了,今後也就不要在這道上混了。

    “當然是蒼狼厲害!少主!你更厲害!哈哈!”秦衝反應了過來,抱手哈哈的道歉道。

    河西這一片漠南草場的麵積真是太大了,家鄉於闐河畔的昆侖牧場比起眼前這片廣袤如海的草原來,簡直就是一個私家的後院。

    從北上的第二日開始,周邊的草場上已經開始出現了三三兩兩騎馬窺視的身影。

    “少主,這些都是馬賊,從現在開始我們要小心了,防止他們的偷襲!”秦衝指著左右這些鬼魅般的胡戎鄭重的告誡道。

    外公更是在我的身邊增加了一名隨隊的護衛,以防不測。

    雖然有過與惡狼搏殺的經曆,但這些草原上的悍匪可是比蒼狼們狡詐凶險了百倍千倍。

    稍有不慎就會遭到他們冷箭的偷襲,還有他們手上的套杆、套繩,不管是套馬還是捕人,一旦出手往往無往而不勝。

    也許是我們兵強馬壯、人手眾多的緣故,或者是認識我家“清風澤”商隊的旗標。

    這些零散的馬賊隻是若即若離的跟蹤著我們,始終不敢對我們發起挑釁。

    商隊出發他們也出發,商隊停下夜宿,他們也會停下埋鍋造飯。

    爺爺早就告誡過我們,在江湖上行走凡事“忍”字為先,切不可意氣用事。

    所以敵不動我不動,彼此一路上還算相安無事。

    在茫茫的大漠草原之中曉行夜宿了三日之後,我們的馬隊終於來到了大河的西岸。

    由西南高山峽穀一路奔騰而來的黃水大河,在這一馬平川的漠南之地一下子變得舒緩溫和了許多。

    我從未見過如此豐茂的草場,嫩綠油酥的牧草鋪天蓋地的到處都是,足足齊到了人的腰深。

    如此豐饒之地,我簡直想不明白這些北地的胡人們為啥不好好的放牧牛羊,動輒縱馬南下搶劫是為何故。

    中午時分,我們在大河岸邊進行了短暫休息。

    一個粟米冷飯團就著兩塊鹹肉,一頓途中的午餐已然解決。

    馬匹們就地喂食了一些燕麥、高粱,就由著它們自己啃食去了。

    草草中餐之後,整個馬隊排成了“品”字陣型沿著岸左廣袤的草原,風馳電掣的一路北上而去。

    秦衝告訴我,前方就是泅水渡河的淺灘了。

    渡河之後,會有直通長安的秦漢馳道,馳道兩邊都是人煙稠密的城郭鄉村。

    所以北地的胡賊向來都是以大河為界,一旦他們的獵物跨過了大河,他們就不會再騷擾追趕了。

    因此現在是姑臧城以來最危險的時刻,尾隨而來的那些馬賊隨時都會對我們發動突然襲擊。

    說話之間,原本分散的馬賊已經在前方慢慢的集結了,擋住了我們的去路。

    足足有幾十人之多,出鞘的彎刀在陽光之下發出了森人的藍光。

    外公對我們的馬隊進行了重新編排,所有馱貨的馬匹由少數幾位年老體弱的夥計負責看護,沿著河岸行走,一有機會就馬上過河。

    其餘的青壯人馬則全部守在了外圍,隨時準備迎戰來犯的敵人。

    “兄弟們!出刀!”外公大吼一聲抽出背後的長刀,如同身經百戰的將軍一般打馬跨出了隊列。

    伴隨著他的吼聲,我們不約而同的拔出各自的彎刀佩劍,抬手舉向空中。

    “殺!”“殺!殺!”馬隊中響起了驚天動地的喊殺之聲,那一刻我的血液簡直要沸騰了,滿腔的英雄之氣噴薄而出。

    那些欺軟怕硬的馬賊草寇那裏見過如此陣勢,以為當年的“冠軍侯”、“飛將軍”又回來了,所以還未交手就作鳥獸散。

    孫子有雲: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路中的草寇與我們這些途中的商賈都是為了趨利而來,不像邦國之間的爭鬥,非得來個你死我活。

    用爺爺的話說就是凡銀錢貨物能夠解決的問題,絕不訴諸武力,即為破財消災。

    而對於眼前這些殺人越貨、既要買路錢、又會害人性命的胡地馬賊。

    隻可示強不可示弱,如果真敢來犯的話那就以命相搏。

    威武不能屈,舍生而取義也!

    看來從北地這條便捷之路渡大河南去長安,真不是普通商隊可以走的。

    今日如果我們是一群老弱之眾或尋常的商賈路人,肯定會有錢財散盡、生死未卜的滅頂之災。

    以前在“清風澤”時經常聽到路過的客商慨歎,行商難啊!

    拋家舍業的走過萬水千山,豺狼虎豹、冰霜雪雨、酷暑嚴寒、餐風宿露自不必說,還有官家的敲詐、路賊的勒索、行市的變幻。

    世人隻見到如我們清風澤這樣的商家家財萬貫、良田美宅、錦衣玉食,又怎會知道其中的萬般艱辛啊!

    今日的險象環生讓我明白,這種跨江跨河的長途買賣,真不是一般本小力薄的平常人家可以為之的。

    那種在商路之上流傳甚廣的一位柔然國少年孤身一人來到長安,平安帶回十駝絲綢而一躍苦盡甘來的故事,隻是萬中無一的神話。

    要遠途行商就要做爺爺這樣的大商家!

    有足夠的實力雇取百十位彪悍忠誠的少年做夥計,最好還要有外公這般能夠萬馬從中取敵梟首級的絕世高手做領軍的護衛,才能確保途中的萬無一失。

    等所有的馬賊尖嘯著消失與草原大漠深處的時候,回頭看時,馱貨的馬隊已經安全的抵達大河的對岸。

    我們這才刀劍入鞘,首尾相連的趟過了冰冷的大河。

    一陣陣北地的冷風吹來,我禁不住連打了幾個寒顫,這才發現,原來身上的衣衫早已從內到外,完全的濕透了。

    有河水拍打的緣故,但更多的則是剛才激情亢奮之時流下的汗水所致。

    所有的馬匹全部來到大河的東岸之後,為了穩妥起見,稍作休息之後就馬不停蹄的往東南長安的方向狂奔而去。

    在當天的太陽落山之前,我們終於逃離了河灘的草甸,進入到粟稷遍野的農區。

    有人煙的村落慢慢多了起來,無邊無際的阡陌田野上,一片火紅金黃的顏色,北地的秋糧成熟啦!

    這時前方出現了一條往南延伸的寬闊馬道,夯土為麵磚石為邊,馬道的兩邊長滿了無數棵冠蓋如林的參天古木。

    在晚霞的霧靄之中,我們還能隱約看到由東方而來的巍峨長塹如巨龍一般紮入了大河之中。

    過了長塹之後就是富饒的八百裏渭水關中了,那時我們才算完全擺脫胡地馬賊的糾纏。

    陽關主事王清遠義兄開具的通關文牒果然有效,長塹關卡的軍師稍加查驗之後,就非常恭敬的把我們的馬隊放進了關內。

    當然為長遠計,必要的孝敬是肯定要有的。

    玉石帶扣、腰墜之類的小件,在我們這些來自玉都之人的眼裏就是平常的石頭,而這些軍士卻如獲至寶般的欣喜若狂。

    進關之後,路邊攬客的老店夥計已經認出了爺爺他們,於是歡天喜地在前麵引路,把我們的馬隊帶進了他家的客棧。(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