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七章 秦漢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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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山過來之後,一路上我們斷斷續續遇到了幾條平坦筆直的馬道,或北上或南下、或東西。
宛如遊龍一般盤旋與大漠平川、山地高塬之間。
爺爺告訴我這些都是皇家馳道,最早由500年前秦始皇帝征夫百萬所建。
大漢中興的那些年裏經過了無數次的加固夯築之後,才有了今天的模樣。
當年修建這些馳道是為了滿足皇帝外出巡視的需要,和王朝內的政令暢通。
除了皇帝與傳遞朝廷官府文件的車馬之外,平常的商賈士民是絕對不能在上麵行走的,否則可能會招來滅門的欺君之罪。
漢末之後天下大亂的百十年來,馳道年久失修早已失去了往昔威達四方的盛景,荒野山民的牲畜都可以在上麵行走。
河西馳道有很多的路段更是已完全埋沒與黃沙枯草之間,不見了原來的蹤跡。
也許是離長安最近的緣故吧,盡管經曆了漢、晉、前涼、前秦、後秦的王朝更迭,但河東的這條馳道基本還保留了原有的麵貌。
皇家的威儀尚存,十匹高頭駿馬在上邊並駕齊驅也不會覺得擁擠。
打馬奔馳於直道之上,讓人不由聯想起當年秦皇西巡的盛況,漢家軍馬從這裏萬馬奔騰的呼嘯而過、直取匈奴的壯景。
雖然隻有兩百餘騎、百十來人,我們這支來自遙遠西域的商隊在路中還是引來了不少的圍觀和騷動。
迎麵而來的西去商賈和路人會遠遠的給我們讓路,馳道兩側後秦驛站的駐守官差,經常會攔下商隊應驗我們的通關文牒。
我們的裝束很像兩漢時期,西域諸國前來朝貢大宛、烏孫寶馬良駒的使團。
又如孤軍深入、執行偷襲任務的匈奴精兵。
隻有每匹運貨的馬背上,那一杆杆朱紅色的“長安坊”、“清風澤”的商旗在秋風中颯颯作響,才昭示了我們商者的身份。
“老蘇、老尉!自從苻堅兵敗淝水、羌秦入主關中以來,這北方諸國的實力大不如前啦!我們這點人馬官府之人都如臨大敵一般,風聲鶴唳啊!嗬嗬。”
爺爺和蘇叔並排而行,看到路中情景不禁哈哈笑道。
“老爺,下次再來長安我們還是騎駱駝吧,商者要有商者的樣子,省得這途中招來不必要的麻煩。”蘇叔小心的建議道。
一日之前,沿途當地的主管認為我們是北地而來的奸細,派出了五百多人馬來圍堵我們。
雖然是一場不大不小的誤會,但也讓西域大月氏後人的蘇德爾蘇叔有點心有餘悸。
“要是騎駱駝,我們如今還在姑臧城西的天之山下呢!今年年底也到不了長安!老蘇,你的膽氣那裏去啦!”外公不屑的挪揄道。
“亂世之中,兵匪一家!還是小心為好!”蘇叔據理力爭。
“真要是遇到此等情況,騎著駱駝那些兵匪就放過我們啦?哈哈!我們會更慘!隻能成為人家嘴邊的魚肉!悍馬長刀在手,我等至少還可以奮力一搏!”
爺爺豪邁的笑道,也引來兩位老夥計的一致的讚許之聲。
騎馬騎駱駝之爭,也告一段落。
“爺爺,啥叫風聲鶴唳啊?”
我不解問道,在途中很是喜歡聽三位長輩抬杠擺龍門,其中也能學到很多的東西。
“前些年秦王苻堅統帥80萬兵馬揮師南下,結果在淮南郡的淝水之濱,兵敗於東晉宰相謝安父子的5萬軍馬。後來北逃途中經過壽春的八公山地,夜風一起山間的萬木喧囂,苻堅以為是東晉伏兵,被嚇得肝膽俱裂。風聲鶴唳一詞也由此而來,嗬嗬。經此一戰,氐秦的元氣大傷,才給了“萬年秦王”羌人姚萇可乘之機。10年前,姚萇擒殺苻堅,9年前攻陷長安,三年前姚萇之子姚興掃清了氐秦符氏的餘部,才有了今日這後秦的天下!”
爺爺一口氣介紹完幾十年來這關中長安的王朝變遷,有點疲憊的拿出了酒囊咕咚咕咚的喝上幾口才又緩過了勁來。
“孫兒混沌蒙昧!在清風澤時老先生說過,隴西關中是老秦人的根基,說的是秦始皇帝的秦朝。如今又有了這氐秦和羌秦,真是亂成麻了,嗬嗬。”
我嗬嗬苦笑道,這些北地的胡人真是一根筋,占領我們漢家的土地,還要沿襲漢人的國號,真不知道他們是何種想法。
“說得好!金城!今後這八百裏渭水秦川,我們就稱為三秦之地吧!哈哈!”蘇德爾蘇叔哈哈的讚許道。
“蘇爺,今天是什麽日子?”和我並馬而行的秦衝冷不丁問了一句。
“哎呀!你這個冷娃不提醒我倒忘了!哈哈!重陽並是今日!我這就去安排一下,今晚我們在橡林坡過夜!”
蘇爺拍了拍腦門,樂嗬嗬的打馬上前邊安排去了。
“秦衝,橡林坡的重陽難道與別處有何不同?不是登高飲菊,佩帶茱萸?”我不解的問道。
記得當年老先生還在我家清風澤書院的時候,每年九月初九,都會叫上我們三五小童弟子,帶上地氈酒食,登高遠眺,把酒迎風以解鄉愁。
我才慢慢理解中土漢地,還有這樣一種敬老、祭祖、懷鄉的節日。
“少主,河東這片黃土塬每年這個時候,所有的五穀都已經收割完了。老秦人自古以來喜歡熱鬧,所以各個鄉野村社在重陽這一日都會組織各種豐年祭之內的活動,但隻有橡林坡這一帶的豐年祭最是好玩!”秦衝童心未泯的笑道。
“少主,他們一個村社的男女老少晚間都會爬到四處的高坡上去扔火把!”
“全是用橡樹的落葉紮成的火把,點燃之後朝天上扔!晚間的時候你看這滿川滿坡的都是飛起落下的火球!那叫一個壯觀!”鍋盔劉和沙米漢也趕上前來湊熱鬧道。
整個商隊中我們四人年齡相仿,所以臭味相投。
自從上次夜探狼女神山之後,每到一個駐地,我們總會相約而出,去尋找各種各樣的樂子,以打發途中的無聊時光。
“老爺說過他隴西老家也有這種豐年祭的習俗,所以每次經過橡林坡我們都會像當地人那樣紮火把,夜間去坡上舉火敬天,祈求先祖神靈們保佑我們途中的平安!”秦衝接著道。
沿途以來所有稀奇古怪的見聞趣事,從他這兒真是學到聽到了不少。
“還有烤全羊、老秦酒管夠了造!”
沙米漢對於晚間坡上的篝火燒烤很是向往,這幾日馳道兩旁的車馬店裏粗飯爛肉,吃的人心裏淡出了鳥來。
“肯定也少不了粟米鍋盔!鍋盔劉!我說的沒錯吧!”
“少主!你說對了一半!沒有鍋盔,烤粟米穗子我到是可以給你弄一點!哈哈!”
想象著晚間的快樂時光,一日奔波的疲勞早已散到了九霄雲外。
說話間馳道的右畔出現了一片茂林密布的山坡,幾杆橡林坡的酒旗在晚風中颯颯飄揚,今夜住宿的客棧到了。
陽關以來,橡木在途中是很常見的一個樹種,聽夥計們說它結的橡果在饑荒之年是可以度人性命的糧食。
但如橡林坡這般漫山遍野的橡木古樹,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在客棧裏安頓好物品、馬匹之後,我們四人就來到了客棧後邊的橡林之中。
有很多夥計已經過來了,還有數不清的提著藤籃的漢家男女小娃們。
他們一邊撿著落下的橡果,一邊把一片片橡樹的枯葉穿在細長帶鉤的樹枝之上,這就是秦衝所說的橡葉火把了吧。
我跟在沙米漢他們的身後照葫蘆畫瓢,不長時間盡然也紮成了四五束這樣的火引來。
橡林之中慢慢漆黑了下來,我們趕緊帶著半天下來的“戰果”---五十來個火把,回到了客棧。
遵照爺爺的要求,豐年祭是秦隴漢民莊重盛大的節日,我們每個夥計都需要沐浴更衣,以表虔誠。
洗漱更衣完畢,我們隨著住店的人流,來到了後山之上。
當日負責後勤的夥計早已架好了篝火,烤羊和粟、稷穀穗的香味彌漫著四野。
爺爺、外公、蘇叔三位長者早已來到了這裏,敬天、敬地、敬先祖的供品已經擺在了臨時安放的石台之上。
正如秦衝他們所言,四麵八方的山坡高處,燃燒的火把已經開始此起彼伏的升了起來,把川上的黑夜照的白晝一般。
所有的夥計都在供台之前鞠躬祭拜之後,每個人在篝火上點燃了各自的火把。
“舉火敬天!萬載豐年!天隨人願!逢凶化吉!”
爺爺舉起弓弩,沾有羊脂熊熊燃燒的羽箭,伴隨著一聲尖嘯,飛到了穹廬之上。
而我們的橡葉火把也高高低低的飛了起來,陸續墜落於前方的山崖之下。
我一共扔了有五六個火把,怎奈臂力有限,始終達不到爺爺羽箭的高度。
“秦衝,你們怎麽不提醒一下,早知道也把弓弩帶來,那樣扔火球才叫一個盡興!哈哈!”我甩著有點酸脹的胳膊,有點惋惜道。
“那是老爺的特權!我等不能逾越!”
還未說完,這幾個重肉輕友的家夥就直奔肥羊和秦酒而去。
不喜飲酒的秦衝還算忠誠,在我斟酒自飲的時候,他已割下一大塊的烤肉過來和我分享了。
鍋盔劉和沙米漢則抱來了現烤的穀穗,還不斷的發出劈劈啪啪的爆裂之聲。
新月初上,銀漢如煙。
我們這百十位從遙遠西域而來的商者,就這樣三五成群的圍坐在山坡之上。
以肥羊和美酒、還有一顆虔誠之心,分享著漢地農人們豐收的喜悅。(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