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恕難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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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平子,這幾個新進宮的小太監,被總管太監分到麗貴人身邊了,你把他們帶過去,順便把這箱水果也運過去吧。”

    “是,大師傅。”白芷衝認的大太監師傅傅鑫泊點點頭,就在小太監們帶點畏怯的好奇視線裏,禮貌一笑,“大夥都跟著我去吧。”

    幾人瞬間被那美不勝收的笑閃花了眼,太監裏最出名的美人聶清平,果然名不虛傳。

    眾位小太監愣愣跟著對方的步子,在曲折冗長的回廊裏亦步亦趨地走,視線卻粘在了那高挺欣長的背影上。

    十八歲的少年,有著介於青年與少年之間的清透感,背挺得筆直,更襯得身形修長,沒有太監那種常年陰鬱卑微的陰影感,連陽光都貪念少年的美,從回廊的縫隙鑽進來,不遺餘力地傾灑在他周身,明明他們也在陽光照射的範圍內。

    少年為聶清平,也就是女扮太監的白芷,據她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兩年多了,她也由最低級的打雜太監,上升到領事太監傅鑫泊最得力的徒弟,期間太監每三月都要進行一次的檢查,都被她要求斯文兄弟動用係統權限躲過了。

    而自那次金鑾殿前遇見太子玄燁,到他暈倒被抬進東宮救治,她就再也沒有機會遇見他。

    畢竟是東宮太子,她一個個小小的太監,要不是那次運氣好,想要見他一麵不知道要猴年馬月。

    本以為那次給他留的印象夠深,他會記得自己,可先不提他記不記得住自己,當時連自己的名字,身份都沒來得及告訴他,他一暈倒,太醫院來了一群太醫,就將自己撥開,抬走了他,他根本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怎麽會主動找她呢。

    不過,這兩年也不是一無所獲,至少從宮中其他人的口中,知道了不少的皇家秘史,特別是有關他的。

    玄燁生母為當今聖上酒後亂性,臨幸的一侍前宮女,後生下了他。恰逢那時,作為後宮之主的皇後,多年未孕,為鞏固中宮之位,就賜死了宮女,將他領到身邊當兒子養。

    誰知他剛成為皇後的養子不久,疑似患了不孕不育症的皇後,就在一年後誕下一龍子,更是喜得皇上玄天要當場宣他為太子。

    隻是這龍子從小體弱多病,更是被國師算過富薄命弱,不能承受太子之位的龍氣,但作為唯一的嫡子,他是注定要成為太子,成為未來儲君的人。

    而太子之位空懸已久,兩相矛盾之下,皇後看著健康成長的玄燁,就想到了一法子。

    讓玄燁先幫他弟弟當這個太子,等到自己的親生孩子成年後,身體健康,福大命大了,再將太子之位移還給他。

    而這樣,也不會給其他皇子可乘之機了。

    不得不說,當今聖上對皇後是真愛,這都答應了,甚至不惜違背滿朝文臣武將的奏議,執意下了聖旨。

    所以,玄燁這個名義上的太子才會過得這麽憋屈,這麽受人不敬,這麽無人問津,哪怕眾皇子之中,他是天賦最高的,也得不到應有的榮光。

    你一開始就是替身,那一輩子就在替別人而活,哪怕再風光,也是別人的榮耀。

    不過,自哪次金鑾殿前一跪,玄燁像是通了心竅,不再將希望寄托於父皇母後,完全換了一個人似地,越發努力地在文武上做的更好,更是屈尊去了民間,達成了好幾項利於民生的工程,朝議上,對於百官的奏章參議,也提出了不少有用的意見,一時玄燁的名望在文武百官和民間大幅度提升,更是有“玄燁為下一任天子,得民心,順民意,乃眾望所歸”的說法甚囂塵上。

    而皇後嫡子玄夙也已成年,卻不見皇後提及當年代為太子一事,於是整個宮廷也跟著轉變風向,開始把玄燁當成真正太子一樣重視敬畏。

    “到了。”白芷在清和殿門口停住,先麻煩門口的宮女去通報一聲後,就回頭囑咐了小太監們服侍麗貴人需要注意的一些事項,就得到了清河殿主人的進入許可。

    她帶頭往裏進,隻覺進入的一瞬,清涼感裏混著上好的胭脂香,鋪麵而來,完全隔絕了炎炎夏日的燥熱。

    而她抬頭,秀麗妖嬈的麗貴人,穿著色澤清美的宮裙,衝她花一樣地笑起來“說是看我這宮裏冷清,給我分了幾個機靈的小太監,可我怎麽覺得沒一個可入眼的,倒是這位送人的公公,這樣俊俏……”

    說著,她下了位子,由宮女攙扶著,一步步往白芷身邊走,端得是腰若扶柳,步態豔麗。

    離得近了,她越發仔細地打量起白芷,視線在她眼角的淚痣輾轉不移,像是看見愛不釋手的玩具,“他們我都不要,把你留下就夠了。”

    “承蒙貴人厚愛,隻是奴才是奉命送人的,這要是留下,恐怕……”都說這位邊境最大的翊族,上貢來的貴人,不講究禮數,總是率性而為,但白芷萬萬沒想到率性到這種程度,隻能硬著頭皮拒絕,“恐怕於理不合。”

    “什麽理不理,本貴人連要一個太監的權利都沒有嗎?!還是說,公公自個兒不情願?”這樣說著,她的神色瞬間就冷了。

    “這,這……”身後的小太監那見過這種場麵,此時都噤若寒蟬,好在白芷深諳識時務者為俊傑的道理,一再拒絕的話在唇齒間一轉,就變了味道“這是奴才的榮幸,隻是總管哪……”

    “這你不用擔心,”麗貴人一張標準的美人臉,一聽白芷同意了,幾乎是說晴就晴,“本貴人會派人去說的,你現在就回去收拾收拾自己的東西,今晚就搬到這裏,和偏殿的下人們一起住吧。”

    白芷應了聲是,就帶著原班人馬原路返回了。

    和師傅傅鑫泊道明了緣由,他也很錯愕,不信這麗貴人僅僅是看上了徒弟的貌美,不過主子們的命令,他們這些做奴才的哪敢多加揣測,叮囑了白芷幾句,又從自己的小金庫裏拿出一些碎銀子和珍貴的金裸子,塞給白芷。

    “清和殿不比師傅這,做什麽都有師傅給你兜著教著,你一入麗貴人的殿門,就是她的人了,免不了摻和進貴妃們的爭風吃醋,勾心鬥角裏,這些金銀細軟,你別急著拒絕,就當是師傅借給你的,倒時四處打點,都用得上。”

    說著,他看著這個最滿意的徒弟,忍不住就哽咽起來,“以後咱師徒倆相見的日子,就少得可憐了,小平子,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白芷一時也有些感動,這兩年來,什麽都不懂的自己,多虧了遇見這個善良溫潤的中年太監,才能在吃人般的太監爭鬥中,活到今日,輕輕握住了他的手,“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師傅放心,小平子一定會活得好好的,一直孝順您,等著給您送終。”

    傅鑫泊抽抽眼角,如果沒有最後一句話,多愁善感的他,真的會感動地哭出來。

    禦花園裏,百花盛開,尤其是海棠花開地又烈又濃,引得最愛海棠花的麗貴人流連忘返地賞。

    白芷亦步亦趨地跟著,不僅要回答貴人天馬行空的問題,諸如蝴蝶為什麽采蜜不采花瓣,還要注意對方扭到妖嬈的腰肢不會摔倒,可謂頭大如牛。

    偏偏麗貴人愛急了她這幅模樣,隨意摘了幾朵海棠花,自己戴上,和花比嬌還不夠,還要給白芷也戴上,白芷忍不住要躲,誰知腳下有塊凸起的碎石子,被黏上她的麗貴人踩到,小腳本就走路不穩,這下直接一個踉蹌要摔倒。

    白芷無法,隻能眼疾手快地去撈,撈住撈穩後,麗貴人已經被她摟住纖細的腰肢,摔進了她的懷裏。

    “你真可靠。”美人人比花嬌,在她懷裏,抬起一張白生生的小臉,幾乎是眉目含情地衝她低喃。

    白芷額角上的汗瞬間就從高挺的鼻梁滑下來,落到貴人鬢角上插著的海棠花裏,這麗貴人不會是看上她了吧?

    “嘖嘖,這是在幹嘛?”突地,遠處響起一句尖利的女聲,以恨不得全天下都聽到的音調,漸漸逼近“大庭廣眾之下,麗貴人也不嫌丟人,直接就和手下的太監摟摟抱抱起來了,這是有多饑不擇食啊!”

    白芷立刻鬆了手,恭敬地退到了麗貴人的身後,她倒是不慌不忙地理了理鬢角,“淑貴人也知道是太監,本貴人差點摔倒,身邊太監扶了一下,光明磊落的小事,怎麽到你嘴裏就變得這麽不堪?”

    說著,她輕蔑地看向了一身華麗宮裝,小指上還帶了玳瑁嵌珠寶的翠玉指甲套的淑貴人,“不過誰讓淑貴人娘家是鑽營取巧的商賈呢,見識言辭難免粗俗鄙陋了些。”

    “你……!”士農工商,向來商在名聲上最輕賤,而淑貴人因為娘家是江南著名的大商賈,平日裏吃穿用度更是最好最奢華的,便越發討其他貴妃們的妒,而她總是故意顯擺自己的富貴,又嫉又妒,變成了嫌厭,總是被人捉住這一點嘲諷。

    這一點,她實在無力反駁,隻好將刀頭轉向白芷,想來個借刀殺人,“前幾日就聽說麗貴人為了一個太監,專門屈尊去敬事房找李總管要人,如今一見,果然芝蘭玉樹般臨風俊逸,也不虧麗貴人費了好一番氣力,才得到這樣一位貌似潘安的公公!”

    她話裏話外都意指兩人有染,聽地白芷內心想笑,我就算有這個心和貴人有染,也沒這個功能啊。

    麗貴人隻聽她是真心誇白芷好看,就忍不住炫耀,“皇上一年都未必見上一次,整天都和這些下人們麵對麵,還不許我找一個賞心悅目地瞧嗎?”

    “再說了,你有那個功夫看我宮裏的太監,不如把自己身邊的那個換換吧,娘裏娘氣就算了,還長得歪瓜裂棗,帶出來你不嫌丟人,我都替你丟臉!”

    淑貴人不禁轉頭看了身邊的太監一眼,見他果然像個女人一樣扭捏,再對比麗貴人身邊那個清透陽光的少年,忍不住變了臉色,她吃穿用度樣樣都比過同階的貴人,隻是相貌差了一籌,連皇上賜的字都是淑,不像麗貴人天生麗質,賜字都是比自己美上幾分的麗,現在連身邊的下人都比不過對方的美貌,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她幾步上前,幾乎和麗貴人臉對臉,聲音壓低,臉上撲麵而來的惡意,又髒又厲,“就算你和你身邊的人長得跟花一樣又如何,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個不能下蛋的母雞,有什麽好神氣的!”

    麗貴人臉色一白,像是豔麗的敗落,卻強撐著“你個賤人,胡說什麽!”

    “你個不能下……啊!”她話隻說了一半,麗貴人就一巴掌扇了過去,“我今天就讓你知道有些話說出來,是要付出代價的!”

    “你敢打我!”反應過來的淑貴人,不甘示弱,同樣一巴掌甩了過去。

    兩人互扇了幾下,就開始用指甲抓,用牙咬,接著手腳並用,幾乎用上了一切可以對對方造成傷害的肢體武器。

    跟隨的太監宮女們,隻能上前拉架,但拉架明顯是護著自家的主人,多打對方幾巴掌,白芷仗著身手好,幾乎瞬間就推倒了淑貴人的太監和宮女,但以防事態鬧大,由著麗貴人多抓了對方幾指甲後,她開始認真地拉架勸架,“兩位貴人何必呢?傷人傷己,還給其他貴人們看笑話。”

    眼看著兩人就要鬆手,卻不妨淑貴人最後伸手一推,白芷下意識去護身嬌體弱的麗貴人,結果沒料到淑貴人的力氣極大,直接把她推個踉蹌,她後退了幾步,都沒站穩,隻能認命地和鋪滿青花石的大地來個親密擁抱。

    意料的擁抱未來,卻倒進了一個極清冽也結實的懷抱。

    她抬眸望去,是一張俊眉朗目,清俊至極,也冷峻至極的臉,而那雙深邃眼瞳,暗沉翻湧,卻分明印進了她的身影。

    周圍人都倒吸一口涼氣,連麗貴人和淑貴人也忘了互掐,衝撞了如日中天,且出了名不近人情的太子爺,這可糟了。

    玄瑟卻聞到記憶裏熟知的海棠花香,同樣一身太監服,他幾乎以為就是那人,眼底裏泛起晨光一樣的暖意,直到看到對方鬢發裏的一隻海棠花,原來空歡喜一場。

    他漠漠撤了手,任小太監搖搖晃晃站穩了身形,冰渣一樣的視線轉向兩位宮裝淩亂,形容狼狽的貴人,“兩位貴人這是在禦花園上演大武行嗎?有這麽多的精力,不如好好想想如何討得父皇歡心。”

    “平白無故傷了這些好不容易等到花期的鮮花,無辜受你們的怒火而提前凋落。”

    氣焰囂張的貴人在他麵前都收斂了爪牙,顯出大家閨秀的淑靜得體,“殿下教訓的是,這就讓宮女們將遭殃的殘花重新休整一番。”

    “罷了,兩位還是趕緊回去將儀容整理一番吧,這裏我自會讓人休整。”

    兩人一聽,哪裏還敢有異議,飛快叫上自己的侍從,微微欠身道了聲有勞了,就趕緊溜之大吉。

    隻是臨走前,白芷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隻見青年一身玄衣,衣袖繡滿精致繁複的金線,風光霽月地站在百花叢中,連陽光都失去了耀眼,好像天地之間隻有這麽一人,讓見者皆為之怦然心動。

    而他輕輕抬眼,對上那深邃眼瞳,如同青山夾雜著細雪的微風,沒見過的人不會明了。

    自從禦花園那日之後,麗貴人就老實了許多,她一向引以為傲的俏麗臉上,被指甲抓出的印子觸目驚心,其實也是不敢出門見人了。

    日日讓白芷給她塗名貴的祛疤藥膏,唉聲歎氣地讓白芷不要嫌棄她醜了。

    白芷覺得這樣的她,暫時放下了勾心鬥角的荊棘,像個普通少女一樣高傲又自卑,卻唯對她露出天真爛漫的心性,竟有些可愛。

    所以,不惜為她專門種了一盆蘆薈,長成後,還用土法子提煉出蘆薈膠,給她抹,為的是能盡快消疤,女人能露出像初見時,耀眼又妖嬈的笑。

    效果竟出奇地好,麗貴人看著小小盆栽裏那株尖刺滿身,張牙舞爪的翠綠,實在無法料到去了這層綠皮,內裏透明色的固狀粘液,不僅能祛疤護膚,還能治曬傷。

    她轉轉眼珠子,突地心生一計,立即把白芷叫來,她笑得見眼不見牙,“這株蘆薈有奇效,宮裏沒幾人知道它的好處。你帶上一盆,送到東宮,就當是當日在禦花園衝撞太子殿下的賠禮。”

    白芷一看是接觸任務目標的好機會,自然不會推辭,起了一株長勢極好的蘆薈,就往東宮去了。

    晌午的日頭毒辣,好在她生性體涼,但也架不住古人內衣,裏衣,外服的三層包裹,幾乎是汗如雨下。

    所以,對於突然冒出的攔路虎,她幾乎是滿臉的不耐,忍都忍不住。

    皇後的寶貝疙瘩,唯一的兒子玄夙,從小就大補之物,珍奇異食,靈芝人參不要錢地喂,結果營養太齊全,硬是從體弱多病的細胳膊細腿,補成一個粗胳膊粗腿,看不見眼睛的肉球,看著眼前眉清目秀,幾乎比他最寵的枕邊人,還要美的小太監,芝蘭玉樹地立在他身前,隻是瞬間就心生歡喜。

    “喂,你叫什麽?”他被人寵慣了,連問話都是惡聲惡氣地。

    白芷沒答,他身邊最紅的太監,也就是小順子,冷冷瞧了她一眼,就轉過頭,一臉獻媚地替她回了話,“九殿下,他叫小平子,是和奴才一同入宮的,現在在麗貴人手下做事。”

    “麗貴人是誰?”玄夙不屑,努力地上挑他離眉飛入鬢差十萬八千裏的朗眉,因為他看玄燁做起這個動作,幾乎俊地慘絕人寰,就霸道地據為己有了,“隻要不是父皇手底下的人,我想要,誰都不敢拒絕!”

    小順子連忙稱是,“九殿下是誰,未來的儲君,誰敢忤逆您的意思。”

    “嘿嘿嘿,那是,我可是……”

    “九殿下人中之龍,做奴才的自然憧憬至極。”一看兩人還有的囉嗦,快要被曬化的白芷開了口,聲音像一道清泉,悅耳動聽,打消了玄夙被打斷話的怒氣,“隻是奴才有命在身,不能誤了時辰,還望殿下海涵,讓奴才過去。”

    “你手裏的是什麽?”玄夙卻對她手捧的蘆薈產生了好奇。

    “就是不值一提的植株,麗貴人吩咐要馬上送到東宮,請容奴才過去。”

    “我看這盆植株挺新奇的,送到東宮幹嘛,那個野種也不會欣賞,幹脆連盆帶你都送給我吧。”他說得理直氣壯,好像他的話就是天經地義一樣。

    白芷卻冷了表情,“九殿下,這恐怕恕難從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