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無你何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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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日完成快穿任務,回到原來的世界嗎?
不,在哪裏她都是戴上麵具演戲,回去又有什麽區別呢?
隨意寫上兩句吧,可她對上玄瑟強裝冷淡,卻不掩期待的深邃眼眸,怎麽都做不到隨意敷衍。
想了想,她向早已寫好的青年伸出手,“你寫的,給我瞧一下。”
青年挑挑眉,認真地給她解釋 “寫下的祈願不能隨便給人看,看了就不靈了。”
“這樣啊,”白芷看著這樣一本正經解釋的青年,耳尖卻已泛起紅,心底突起冒出一句話,她背過身,提筆寫下,“那我也不能給殿下看了。”
“……”無所不能的太子殿下犯了難,硬要看吧,小太監不會不給他看,可這推翻了他的解釋,他堂堂太子能承認自己是隨口胡扯,誑她的嗎?
“那都不看,放吧。”頓了頓,像是篤定,“一定會靈的。”
白芷抬眸看他一眼,殿下微微一笑,胸有成竹的模樣,很讓人心動,一時讓她有種他知道自己寫的是什麽的錯覺。
兩人上了甲板,一起將燈船放進江河中,看它兩隻依偎著往遠處飄行。
“小順子,就是那兩隻紅燈嗎?”身後傳來囂張到不加掩飾的挑釁聲,“把箭遞給我,我來將它射滅。”
白芷回頭,胖胖的九殿下,接過太監遞過來的弓箭,搭上弓弦,直至玄瑟的紅燈射去。
“不要!”寫了寄願的紅燈飄得越遠越能實現,如果中途造毀,意味著不幸。
那箭矢飛一樣劃過江麵,在離玄瑟的紙燈一毫裏的地方,險而又險地擦過。
白芷鬆了一口氣,卻不想玄夙衝她嘲弄一笑,就轉過頭,“小順子,箭羽點上火,重新遞給我一支。”
於是,一支箭尖冒火的箭矢,流光一樣直射向玄瑟,印有皇家標誌的紅燈。
白芷愣愣看著,隻覺心口處,突然鈍鈍地疼。
不妨有另一支箭矢直追九殿下那支,後來者居上,直直將玄瑟和白芷的紅燈射在一起,又完美地避過燈芯,隻是推動其躥地更遠了。
玄夙那支快要射毀紅燈的火箭,再次失之毫厘差之千裏地擦過了兩盞合為一體的紅燈,並被後來者的那支從中間截成兩段,跌落進江底。
白芷沒看原本還嘲諷倨傲的玄夙如何暴跳如雷,隻是轉身,果然是太子殿下正將拉滿弦的弓箭放下,神色是冷而又薄的不屑。
可是他剛剛用那驚豔的箭術,將自己的夙願與他的念想,連理枝一樣串在了一起,越飄越遠,直到上達天意,徹底實現的那天。
“玄瑟!”玄夙怒氣衝衝地帶著一群侍從走過來,“你敢射下本殿下的箭!”
玄瑟將弓箭遞給身後的帶刀侍衛蕭潛,抬手又將白芷拉到自己的保護範圍,看都懶得看玄夙一眼“是又怎樣?”
“你技不如人,難不成還想要本太子給你道歉?”他嘴角勾起的弧度,是高高在上的嘲弄,輕易摧毀旁人的理直氣壯。
玄夙瞬間漲紅了臉,“玄瑟,是我母後將你養大,你才能活到如今,不過是代為太子,在本殿下麵前,你也敢自稱太子?!”
白芷一聽,隻覺這九殿下生在皇後的重重羽翼之下,幼稚地可笑。
“論私,我是你名義上的大哥,論公,我是父皇親封的太子,九弟,你在我麵前如此猖狂,即為大不敬!”
“說我不該自稱太子,還是你對父皇的決定有異議?”
句句誅心,玄夙變了臉色,卻越發憤怒,要不是自己從小體弱,輪得到他在自己麵前一口一個太子,來壓自己?
於是,越發口不擇言起來,“玄瑟,你別忘了自己的本分,卑賤宮女生下的賤種——”
“閉嘴,”玄瑟徹底冷了表情,“幼稚至極!”
說著,他似是不屑與幼稚的玄夙再多廢話,拉著白芷就要離開。
但隻有白芷知道,他牽著自己的手指,發著抖。
玄夙卻以為他是看不起自己,難以置信間,幾步走到玄瑟身後,搭上他的肩,在他回頭的瞬間,一拳頭就砸了過去。
“不過是個賤種!”他嘖嘖嘴,滿眼鄙夷,如此說。
可下一秒,他就被玄瑟一腳踹倒在地,震驚之色溢於言表,“你敢還手,你敢打我?!”
玄瑟擦擦嘴角的血漬,居高臨下地俯視他,如他當初對白芷一樣,看他是草芥,“你皮糙肉厚,打你是看得起你。”
玄夙最恨別人說他比不過玄瑟,第二恨地就是別人說他胖,玄瑟這下兩樣都占了。
他瘋一樣地爬起來,就撲向玄瑟,玄瑟看他坦克一樣過來,為了護著身後的白芷,就側退一步,卻沒想到身後的甲板沒有護欄的阻隔,他一腳踩空,就向後倒去。
“噗通,噗通——”兩聲,是緊隨他而慣性衝進江中的玄夙。
“快來人啊,九殿下落水了!”小順子一聲尖利的驚呼,打破了大福船另一側賞月飲酒的皇公大臣們。
“什麽?!”總是母儀天下的皇後失了態,頭上的鳳頭釵搖搖晃晃,也阻不了她往兒子落水的地方衝。
“還愣著幹嘛?還不趕緊下去救夙兒啊!!!”
在皇後的命令下,瞬間有好幾個禁衛軍跳到江中,救那塊不停撲騰的肉球。
因為肉球體積太大,又不停地在水中掙紮,下水的人都光顧著救他,不識水的太子殿下,在另一邊越沉越低,卻無人看顧。
白芷一直在一旁喊人救玄瑟,可她的嗓音在一眾救九殿下的呼聲中,太過微小了。
她心急如焚,意識到靠人不如靠己,下一秒幾乎沒猶豫就跳進了江中,盡管她的水性勉勉強強。
好不容易突破水的阻力,找到快要沉進江底的玄瑟,她遊過去,從身後抱緊他,帶著他破開水麵,往船上遊。
玄瑟在溺水的窒息感中,以為自己就要死了,可身後冒出一雙纖細的手,那麽柔弱,卻緊緊摟住他,帶他衝出水麵。
那是江水也淹不掉的海棠香,清冽又溫暖,驅散他周身的冰冷與絕望。
白芷看他睜開眼睛,喜形於色地安撫他,“殿下放心,小平子會把你平安帶到船上的。”
玄瑟滿臉被水暈濕的冷色,卻更襯得他眉似點漆,麵若潘安“你會永遠陪在我身邊嗎?”
“當然會。”白芷脫口而出,心裏暗想,你是我的攻略目標,我當然要陪著你才能攻略你啊。
而這個念頭卻在看到笑起來的玄瑟時,產生了動搖,他笑得那樣動人,像是破開淤泥盛發的青蓮,瀲灩生光,傾城如許。
就像向日葵不能拒絕陽光,沒人能夠拒絕他的笑。
恍惚中,白芷好像見過。
也在一瞬間的愣神中,左腳一抽,她發現自己抽筋了。
就說大話不能太早說吧,這下好了,兩人都不能平安,都要歇菜了。
好在剛剛出去放冰燈的蕭潛蕭大哥回來了,一注意到兩人有異的動靜,他去了佩刀,一頭紮進江中,將兩人都救到了船上。
…………
大福船艙內,別有洞天,精致堂皇地宛如宮殿。
皇帝玄天位於高位,身邊兩側是皇後和新晉的麗貴妃。
中間是剛換了一身幹衣的玄瑟和玄夙,低著頭,等著教訓的模樣,周邊是靜候的太監宮女們,船艙外是一圈又一圈守衛的禁軍們。
“朕就奇了怪了,你們兄弟倆有什麽仇什麽怨,放個冰燈都能打到江中!”
“是玄瑟推得我!”玄夙可憐兮兮地打了個噴嚏,可說出的話還是那麽令人討厭,“我跌落時拉住了他的衣角,他才會跟著摔進江中。”
說著,他似乎更委屈了,“兒臣從小就體弱多病,玄瑟他明知道我身子骨差,還推我入冰冷的江中,他分明是想要我死啊!父皇,母後,你們可要為兒臣做主啊!”
他口裏叫著帝後二人,眼神卻直直看向了皇後,他知道他的母後一定會為自己討回“公道”的。
“玄瑟,你弟弟說得可是真的?”皇後果然開了口,雖然是問的玄瑟,卻半點沒有聽他解釋的意思“你弟弟從小就體弱,你是親眼看著他受了多少苦,吃了多少藥,才能長到如今。”
“可現在倒好,你居然故意推他入江,八月的江水有多冰冷,你究竟安得是什麽心!”
玄瑟抬頭,輕輕地看了座上的帝後二人一眼,那眼神極淡,如同看兩個陌生人,像是習慣了這種顛倒黑白的控訴,“兒臣知錯,任憑父皇和母後發落。”
皇帝皺了皺眉,剛要說話,皇後卻先他一步開了口,“黎天,”她叫他的字,“玄瑟是兄長,不照顧自己體弱的幼弟就算了,還如此害他,必須要給他一個教訓,讓他明白此舉嚴禁。”
白芷算是開了眼界,頭一次看人把顛倒黑白做的這樣得心應手,可她環顧四周,全是靜默的太監宮女們,其中不乏有當時親眼目睹真相的,可他們都選擇了默認。
皇帝沉吟半響,終於想好了懲罰,“你是當今太子,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加害幼弟,品行不端,就賞你五十大板,罰你禁足一年。”
“謝父皇恩賜。”玄瑟直直跪地,長長的衣擺在地上逶迤出淒絕的弧度,他高舉雙手,一字一頓地受下了這從頭到尾的誣陷。
白芷咬牙切齒,幾乎恨出血來,在碰到小順子故意掃過來的諷刺視線,和玄夙意料之中的笑容時,她突然衝到玄瑟身邊,重重跪倒在地,向皇帝叩首,“奴才有話要說。”
“哦,”皇帝漫不經心地打量他,發覺這個小太監清秀地可愛,“你有何要說?”
“其實當時,太子殿下和九殿下爭鬥間,是奴才上前拉架,一不小心撞到了太子殿下,他才會失手推倒九殿下,跟著一同跌落江中。”
“此話當真?”
“當真,若有半句虛言,奴才願受誅連九族之罪,死無葬身之地!”她的誓言鏗鏘有力,由不得人不信。
一直平靜無波的玄瑟,此時卻攥緊了拳頭,很輕很輕地掉下了一滴淚,劃過眼角很快消失殆盡,卻刻進了他的心底,此生都會銘記。
他曾因為自身的弱小,害地唯一在乎他的人,發這種聽起來就讓他撕心裂肺的毒誓。
不得不說,古人對於這種毒誓還是深信不疑的,小太監都這樣說了,而且當時她的確站在玄瑟和玄夙身後,混亂中誰都沒注意到她的舉動,誰都不能肯定她是不是如她所言做了。
相反,也無人可以否定。
“朕信你,敢以誅連九族,死無葬身之地為誓言,就不能是謊言。”
白芷抬頭,一臉恭敬地看向這個天下間的王,心裏卻想,我來這異世,用的是死人的屍體,早就沒有九族了,且原就是異魂,在這個世界,更沒有葬身之地。
“既然信你,就要罰你。無論你有心還是無心,兩位皇子都是因你落水,”皇上略做沉吟,忽視了還想開口的皇後,“就賞你一百大板吧,能不能活,就看你的造化了。”
一百大板,別說是身強力壯的大漢都受不住,更何況是小小身板的她呢?皇上這是換個法子賜死她啊。
“父皇,”玄瑟抬起頭,成年以後頭一次求他,“求你開恩,放過小平子,一百大板,兒臣願替她代受。”
“豈有此理,你一國儲君,怎能為了一個太監受板!”皇帝勃然大怒,“你這是輕賤自己,輕賤皇族!”
嗬嗬,玄瑟差點笑出來,現在知道他是儲君了,那為何從小到大,從沒正眼看過他,為何大婚之日,未過門的世子妃,他連一句話都說不上,就直接將她活埋,為何玄夙剛剛那麽明顯的謊言,他一點要查的意思都沒有,就斷定他品行不端?
“父皇,”他再次將雙手高舉過頭頂,平生第一次反抗,“你若要人杖打小平子,就從我的屍體上過去。”
“你,你放肆!”玄天像是聽到什麽誅心之言,手直直指著他,幾乎氣地要從皇位上走下來,給他一腳,狠狠踹醒他這個不孝子。
而皇後一直都是冷眼看著,完全忘記了母儀天下,忘記玄瑟也是她一手養大的兒子。
好在一直安靜乖巧的麗貴妃,抓住了皇上的手,輕聲安撫,“皇上息怒,太子殿下就是護奴心切,說明他有一顆仁慈之心。為仁之道,為皇之本,皇帝陛下應該高興有這樣一位太子才是啊。”
她的聲音像百靈鳥一樣動聽悅耳,不自覺地就撫平了皇帝心中的怒氣,“當真如此?”
“當然,”麗貴妃笑著,又俏麗又妖嬈,仿佛中給他年輕十歲的感覺,“再說了,今天是中秋節,合家團圓,舉國同慶之日,皇上何必這麽大火氣呢?”
“小平子也是護主心切,想拉架,才會失手推倒兩位皇子,可他也有功在身啊,要不是他不懼危險,跳下江中,救下太子,皇上可就要失去一個擁有仁愛之心的太子了。”
提起這個,皇後就來氣,本來是要死的太子,就因為這個多管閑事的小太監,功虧一簣,甚至狠狠剮了白芷一眼。
當時一片混亂中,所有人都顧著九殿下,太子的確是隻有一個小太監跳下水去救了,他也有耳聞,轉眸看了一直跪著的小太監一眼,“嗬嗬嗬……照你這麽說,朕倒是該賞賜他了?”
“當然不是,死罪得免,活罪難逃,就罰他五十大鞭吧。”
“這也未免太輕了,”鞭刑比杖刑可好受多了,皇後忍不住開口“他一個小太監,可是一手害兩位皇子入水,其罪當誅……”
她還要接著勸說,卻突然注意到有人死死盯著自己,她看去,是對她一向恭敬有加的玄瑟,那眼神森冷地像是看將死之人,剛到嘴邊的話,不自覺就咽了下去。
“皇上,今天是臣妾的冊封之日,臣妾好不容易當上貴妃,不想宮中出現死人,太晦氣了,您就答應臣妾吧。”
不得不說,年輕漂亮的女人,衝老男人嗲聲嗲氣地撒嬌,就是一大殺手鐧,古今皆宜。
“好,朕依你。”說著,他抬手一指,“傳朕旨意 ,賜小平子五十大鞭。”
“可是,父皇……”玄夙還要再言,就被玄天打斷了。
“行了,這件事就算了,莫要再提,時辰也不早了,朕也乏了,就啟程回宮,休息吧。”
他這樣一說,自然無人再敢多言。
白芷和玄瑟相識一眼,都暗暗鬆了一口氣,兩人肩並肩跪著,他更是偷偷從衣袖裏伸出手,將白芷的手攥在了手心裏,藏進寬大的衣袍裏。
那是恨不得將整個人都藏進身體裏的珍視與小心翼翼,那樣就再也不會有任何人能欺負和傷害他的唯一了。
富麗壯觀的大福船,在全城百姓的矚目下,緩緩往皇宮的方向駛去。
而江中無數的明燈,在滿月的清輝下,往天的盡頭飄去,其中兩盞印有皇家標誌,被一個箭矢粘在一起的殘燈,像一對似地,各自寫著:
“世不遇你,生無可喜。”
“一世紅塵,無你何歡。”(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