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門或許在全國其他地方乃至基層百姓當中都很有影響力，特別是宋明以來從荀子之儒到理學盛行之後，儒家理論至少對於便於平民百姓的理解來說已經遠非以前那樣困難了。一種理論若要推廣，不在於正確與否，而在於是否便於下層的理解，孔儒再鼓吹大小相製、荀子之儒再鼓吹務實，也不如一部《弟子規》能讓平民百姓“行有所依”。然而在山東一帶，至少孔家本身家族的權威卻反而沒有其他那些地方的程度了。遠香近臭當然是個很大的原因。曆朝曆代的優厚縱容，反而讓北孔後人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敗類頻出。信仰的淪喪也讓山東自從明清起，就成為各種民間邪教及其他信仰猖獗的地方。

    對孔九英的批鬥和公審遠比蕭軒想象的要順利的多。畢竟，這誌願營第一連可不是尋常地方的老百姓，都是屍山血海不曾動容，願意為理想冒險的骨幹所支撐起來。解放戰爭時代北方那種有人出頭都帶動不起來，民眾畏懼得罪人的現象在這個特殊群體中卻是並不存在的。

    見狀，蕭軒下定決心提前給戰士們更大的考驗，或者說更大的定心丸。孔九英在最終被公審處決之後，另外一名看起來相貌堂堂的三十來歲的男子被押了上來。雖然看起來或許是被在封閉的密室裏關押了太久的緣故精神有些萎靡，再也不複天潢貴胄的驕氣，不過在特意的安排之下衣著看起來卻絕非尋常。

    “此人，大家可曾認得？”當蕭軒這樣詢問的時候並沒有多少人回答。很顯然，相比孔九英之類的基層豪紳。這個人的身份高到了尋常下層百姓都未必能夠見麵的地步。

    “他就是魯肅王朱壽鏞第五子，魯安王之五弟朱以江。。。”蕭軒鄭重的說道。

    來自下層的戰士們不僅沒有人見過或者認識朱以江，就連朱以江這個名諱都未曾聽說過。可是魯安王之五弟的大明卻在很多地方都有人聽說過，那也是很多地方豪強的總頭目之一。

    對於孔家之人，來自山東下層在考驗中脫穎而出的人並沒有太多的敬畏之心。可是對於朱以江這樣的皇親則有些摸不著底了。不管怎麽說，雖然京城中的天子很多戰士都能感覺到是一個以百姓利益為重的“明君”，可是涉及到太近的皇親國戚卻總有那樣的顧慮和敬畏。

    為此，蕭軒也不得不直言不諱的說道：“大家是不是覺得，這件事是由我一個看起來頂多民兵隊營長這樣一個人物能夠私自決定的？大家知道僅僅是前不久，就有多少京城之內的皇親國戚因為參與反叛而被處決麽？當今聖上敢於下達那樣的宣言，就再也沒有把天下的皇族乃至皇親國戚，又或者文官武將之類的牛鬼蛇神視為自己最為核心的依靠了。連那些曾經參與過理應外和造反的太監們也不是當今聖上最為核心的依靠。當今聖上最為核心的依靠，就隻有全天下受苦受難的百姓，除了大同事業和天下百姓的利益，沒有自己的任何特殊利益。我還告訴大家一件事情，大家可以自己來判斷我敢不敢在這裏憑空造謠：當今聖上為天下計，從自己開始，廢除納妾、廢除嫡長繼承製帶來的家天下。效仿大禹之前的上古先賢禪讓製。當少則數十年，多則百年，人民真正能夠成熟起來之後，將最終實現人民選舉忠於人民的首腦。兩千多年前就早有人知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何況今日忽？”

    了解西方曆史，也了解後來很多曆史的蕭軒當然明白這麽做，自己成為所謂的古羅馬式“第一公民”當然也有辦法獨攬大權，甚至奢靡腐敗。人民數十年或百年後能當家做主？不出所料恐怕還要再晚一些，正如《走向共和》中的袁世凱所說的：我從來沒有見過什麽人民，隻見過一個又一個人。又如某國際巨星雲：中國人就是要被管的。實話就是這麽難聽。

    當然，如果中國成為如曆史上的西方一樣的先發國家，而不是本來就有逆天、若要崛起必須逆民粹逆人性而行承受巨大發展代價的後發國家，形式上的民主社會或許真在數十年後到來也並不奇怪。蕭軒了解工業時代的節奏，也有信心在數十年之內讓整個社會發生不小的變化。

    然而這些話一開始的時候對於並非這時代尋常百姓可以相提並論的誌願營第一連也帶來了巨大的震動，沉默持續了很久之後才終究爆發出了那帶有感動和真摯，不再麻木而赤誠的歡呼聲：“聖上萬歲！”“萬歲！”

    “我們都是科學大同主義者，聖上是不可能萬歲，隻有人民才是萬歲的。。。”蕭軒堂而皇之的話再也沒有多少人懷疑是自作主張。

    就這樣：在孔家店和皇家店兩大難關被克服之後，接連不斷有數百人一起被推了上來。這些都是直接同第一連的戰士們乃至故鄉曾經帶來過不少禍害的人。然而，蕭軒卻最終沒有讓這些人最終被處以極刑，被狗咬死，或者被石頭砸死亂棍打死之類。而是裝作明正典刑的樣子，大概接近一半的人被斬首，但也有不少人被關押，甚至還有一些故意選進來的罪不至死的無辜者，被當眾釋放。

    這樣做當然也是蕭軒深思熟慮的結果，誌願營第一連因為層層考驗和選拔已經並非尋常剛剛土改地區的普通百姓，並不需要投名狀來打破心中長期擠壓的畏懼和心中的枷鎖，本就需要有更高的覺悟。如果革命軍隊的戰鬥力僅僅是依靠仇恨而已，那麽遇到“早革命不如晚革命，晚革命不如反革命”之類的被俘將軍或者統一戰線“民主人士”之類後來成為自己的上級豈不是要鬧出亂子？更別說仇恨解決、沉冤昭雪之後難道說還要從此按照武俠的套路如某些江湖俠客們一樣歸隱山林過幸福日子不成？那樣可就麻煩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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