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將軍不下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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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難為情的相逢,讓閆宇平點頭暗讚,元曉菲對少年又有新的認識,對伶俐可愛的小姑娘喜愛的不行。對中原大地不多見的小和尚也很好奇,尤其是小和尚的談吐,顯然是經過名家大師調教的,不落俗套但又很容易產生親近和信任。不由的偷偷瞅瞅從見到兩個孩子就一直滿臉堆笑的少年。
一隻燒雞就讓裴小環現出原形,滿臉的油汙,都顧不上擦,跟一隻雞屁股較勁,小和尚看看瞪大眼睛的美女姐姐,右看看一旁腮幫子鼓鼓的紅衣女童,恨不得把自己的臉蓋上。
李驚瀾在一旁先是輕輕將一塊塊雞脯,雞腿撕成一小條一小條,後來看到自己的手速實在趕不上裴小環滿口大嚼的速度,索性拎了一壺熱麵湯,不住地往碗裏添湯,就是裴小環被噎得直翻白眼的時候,他也隻是輕柔的替她拍拍背,碎碎念著:“慢些,慢些!有的是!”不曾有半點不耐煩。
等裴女俠終於“酒足飯飽”,跳下凳子,這才瞪了她一眼,小姑娘趕緊坐回原地,把叩金梁敲天鼓認認真真的做了一遍。睜眼看看,李驚瀾沒有讓她失望,兩個人同時完成,小姑娘樂不可支。
這才問起兩人如何離京,如何到了漢中?
兩人麵麵相覷,小和尚歎息了一聲,就要張嘴,被裴小環一掌拍在腦門兒上,“一人做事一人當,沒你什麽事,老裴自己交代!”威武霸氣。
“好好說話!”
不防被一個板栗敲在額頭,“哎呦”一聲,一身豪邁頓時破功。
小和尚摸摸鋥亮的腦瓜,嘿嘿一笑,卻被一個白眼瞧得趕緊低頭默念“阿彌陀佛!”
原來,在今年春闈,被書院推薦出來的李富貴一舉高中,與太子商議後,進了門下省錄事,書院這邊裴小環就無法無天了,這邊太子受了李驚瀾的囑托本來是把她和小和尚一凡接了去的,可裴小環實在受不了繁瑣的規矩,這還在其次;在看透人心上天賦獨特的她,更難以忍受的是太子府內潛伏的不同目的的各路人馬光怪陸離各種顏色的猥瑣心思,悄悄的說與太子哥哥聽,而周安世也不是不知道,夫子教授他的又不僅僅是君子之道,還有天子之道,他是守禮,又不是迂腐,這裏有父皇的人,母後的人,有四弟的人,也有既是四弟母後,又是父皇的人,亂七八糟的可又沒辦法一股腦的掃除,隻好溫言勸慰。加上小和尚敲著邊鼓,裴女俠也就忍了。
可住了沒倆月,“裴女俠”在太子府“超然”的地位就凸顯了出來,活脫脫一條大魚在沒有遮攔的淺水裏活蹦亂跳,這就讓府裏的各路神仙起了心思,各種套路隨之而來不勝其煩,裴小環本就是個擰巴的性子,又占了天賦異稟的先手,一幫子心懷叵測又自以為手到拈來的“傻漁夫”不僅魚餌被吃幹抹盡,甚至魚竿,魚簍也北小姑娘的裝癡賣傻弄得偷雞不成反折了米。乃至到了最後一些鑽地老蟄,深水烏龜都不得不爬了出來,收拾局麵。太子在一旁都看的心驚膽戰,眼花繚亂,頭疼不已。為了保護她,不得已關了她的禁閉,這才惹出了裴女俠夜出長安,一路西行。
要說冒失,裴小環還真不是,關於李驚瀾的諜報,太子從來都不會忌諱她,所以就連皇宮大內都隻有三兩人知道的李驚瀾去向歸程,裴小環早已得知,所以對於小和尚的一番質疑,裴女俠老氣橫秋:你個化外蠻夷懂個屁,本女俠自有主張。
這不,瞎貓碰上了死耗子,更是得意非凡。小和尚一凡倒沒地兒說理去了。
深諳李驚瀾心思的“裴女俠”可沒敢蹬鼻子上臉,也沒必要,閆宇平那邊看了一眼就不敢再亂瞟了,美女姐姐就有意思多了,看穿了元曉菲心思的她,死命的摁住自己的眼神,不去看向驚瀾哥哥,害怕自己忍不住大笑起來。
李驚瀾先是把亂糟糟的漢中局勢從頭到尾捋了一遍,又按著裴小環的淩亂敘述,把京師局勢與師兄的處境勾畫了另外一張圖,聚精會神的反複推演,冷不丁的抬起頭來,看向眼珠亂轉的裴小環,四目一碰,裴小環下意識的往元曉菲哪裏瞧了一眼,李驚瀾想起她的本事不由得嘴角一抽,哭笑不得。
裴女俠咧著嘴“咯咯咯咯”笑個不停。
在佛坪縣停留了一日,給裴小環和小和尚洗了澡,漿洗了衣物,才又出發。
裴小環在馬車裏上躥下跳的調試著各類小玩意兒,不得已元曉菲不知通過什麽渠道搞來一匹馬,經過一番商議,李驚瀾就做了臨時馬夫,趕著馬車繼續上路,而閆宇平騎馬綴在後麵。
馬車晃晃悠悠走出不到十裏,就看見前方行人紛紛返回,李驚瀾攔住幾個問了問,原來前麵驛道被軍兵堵了,禁止通行,說是捉拿什麽女飛賊。元曉菲在邊上旁敲側擊的問了一下是否有通融的餘地,幾個百姓都說還未到近前,遠遠的就被驅趕了,並不清楚。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繼續通行。
不想惹麻煩的李驚瀾原本當時就想折返,可是念頭剛起,就被一陣亂糟糟的嘶喊打斷了。不遠處起了一場變故。
一位富商大約也是有十萬火急的買賣要去往長安,先是企圖用銀子來買道,不想這幫軍漢子不知吃錯了什麽藥,今天居然油鹽不進,銀子照收,但是擺明了此路不通,苦苦哀求半天仍是一副鐵麵無私的樣子,原本富商也就忍氣吞聲折道返回了,可那馬車裏的婆娘一個是心疼銀子,另一個仗著娘家有人在禦史台當值,便掀開簾子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說了一些什麽“兵痞,雜碎,等著吃官司!”之類的不著調的混賬話,偏生幾騎偵騎耳朵尖,聽了個一句不拉,如是一般的兵油子也就是遠遠的拋射幾箭嚇唬嚇唬就算了,可偏偏這一隊驕兵悍將原本是被抽調往北境參與那場國戰的精銳,如今大秦海清河晏,眼見著這幾乎就是最後一場軍功之戰,卻因為漢中的這些官老爺的私心,使了偷梁換柱手段,硬生生就給攔下了,本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氣,再加上又接到這個破軍令,本來是官府差役的事,搞的幾乎全軍出動,簡直就是大炮打蚊子,一肚子火變成兩肚子,這位貴婦偏偏就趕上了,為首的將官一聲輕哼,偵緝就變成了一場追殺。反正上麵有令,女飛賊格殺勿論,窩藏包庇者死活不論。
狂奔而逃的馬車轉眼就到了跟前,躲避不及,閆宇平不動聲色的搶出,單臂摁住馬頭,駕車的駑馬四蹄彎曲,在地上磨出幾道血線,車內的幾人被驟停的巨大慣性甩了出來,李驚瀾身法如電幾個起落將空中幾人堪堪救下。
追兵已至。
馬上騎卒似乎遠遠瞧見變故,被閆宇平的神力所懾,十幾騎散開陣型將兩輛馬車遠遠圍住,一長一短聲哨笛,想必是呼喚大隊人馬。
閆宇平緩緩抬起手臂,駑馬依舊跪地不起,不理外圍馬蹄翻飛,走到北李驚瀾救下的幾人身邊言簡意賅的說:“我盡力了,但這馬力也就是一兩年的功夫,而且幹不了重活兒了!”驚魂未定的幾人,眼神茫然,顯然對這匹馬的死活並未放在心上。
百騎精銳席卷而至,按刀執弩。
當先的將官眼神一掠,將場上瑟瑟發抖的富商三口,和滿麵堆笑的李驚瀾,一臉平靜的閆宇平盡收眼底,麵色陰沉不定。
掌斃奔馬倒是不難,單臂力挽奔馬,就是小宗師也能勉強做到,但立挽奔馬,腳下並無半點塌陷痕跡,這就不是一般江湖人士可以做到的,而且聽說那個漢子似乎根本就沒費什麽氣力,臉色表情都沒有變過,這就匪夷所思了。
之所以被稱為漢中精銳,這隊人馬無論是先前悍然殺人,中間少量士卒的圍而不攻,還是當下將官的舉棋不定,都表現出一種高質量的軍事素養。當然這隻是指大秦內陸。
李驚瀾往前走了兩步,拱手道:“軍爺,情況緊急不得不出手,還請原諒則個!”
“哦,那就謝過幾位幫本將攔下賊人同黨之功,如何?”黑臉將官稍作停頓,回了李驚瀾的話,雙目卻遙遙望向一旁的閆宇平。
“好說好說!那我等便立即折道回程。”李驚瀾笑容不變。
折道回程?將官卻是遲疑了一下問道:“敢問閣下去向何方?”
“呃,本是去往長安的,聽說前麵軍爺們封了路,不敢耽擱軍爺們的軍務,這不正準備掉頭,碰巧趕上了。”
“馬車內是什麽人?”
李驚瀾微微一笑:“家嫂和孩子。”說著走到車前,打開車門,元曉菲,裴小環和小和尚走了下來,掀起車簾露出一堆零碎兒。兩個軍士走到近前上下左右把馬車仔細看了一遍,倒沒怎麽動手破壞,幹淨利落。
“讓路!”黑臉將官提馬拽韁,一眾軍卒閃開一條通道。並不曾有半點遲疑。李驚瀾若有所思。
謝過黑麵將官之後,元曉菲及兩個孩子重新上車,李驚瀾和閆宇平都是步行拽韁,緩緩前行。馬車不緊不慢的消失在遠處。
一個親軍什長模樣的軍士,這才問道:“將軍為何違令放行?”
“難道要把這等醜事,讓他們會漢中分說?”黑臉將官沒好氣的說道。
“何不當場拿下?就算他倆本事再高,有女眷和孩童怕也放不開手腳吧!”
“蠢貨,你看那女眷和兩個孩童眼神中可曾有半絲驚慌失措?中年男子氣度不凡,眼角之中盡是不屑,一是久居沙場見慣了兵甲雄壯,二就是根本沒把這百十來號人看在眼裏,就偵騎所報後者可能性更大,又不是沙場相搏,何必拿兄弟們的命來填沒必要的窟窿。你等也就是在漢中這塊兒巴掌大的地方驕縱慣了,真以為憑著這百十來號刀馬就天下無敵了?”
“爺,您說那漢子真如這世間劈山開河的大宗師?”
“說到破甲,嗬嗬,那東南武都城的呂宗師,才叫酣暢淋漓,當年在…….”話音未落。一陣馬蹄聲從背後傳來,少年去又返。
黑臉漢子麵色一沉:難道真以為老子是泥捏的?
“這位將爺,如有用的著的地方,憑此鐵牌,往靖北侯府找李驚瀾便可!”說罷,將一張鐵牌遠遠拋了過來。掉頭而去。
早有軍士撈住鐵牌送了過來。
黑臉漢子卻並沒有立即接過而是努力思索“靖北侯”這三個字,驀然間臉色大變,鐵甲之下汗透衣背。近前的軍卒連忙大喊:“將軍,將軍!”這才緩過神來,喃喃道:“原來是他!原來是他!”
平淮南之戰,那位下馬為諜,上馬為將的靖北侯不知得了什麽失心瘋,從漢中起身時兵分前後,自領一軍,副將領一軍,前者攻一城休息一夜,後者便入城而不停,攻取下一城,一路橫衝直撞,將淮南一道直直的戳出一個血窟窿,那個比靖北侯還瘋狂的副將,居然一日之間連破三城,而且每逢大戰必定身先士卒,斬將奪旗,身披十六創裸背登城,一戰成名。
飛將閆宇平,自領一萬五千人馬,待到了壽春城下不到六千,滅十一城二十八寨。勇烈如斯!
黑臉校尉司永烈,當時堪為前部騎卒,親見靖北侯脫下戰袍披在城頭執旗的閆將軍身上。
四年時間,號角仍響,戰馬猶嘶,鮮血尤猩。不敢忘!
“禮!”司永烈大喝,馬上全軍右拳捶胸,向東北方向致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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